八
「你有沒看見他進出?」
「什麼樣可疑的人?」
他問:「你在哪出生?」
然後我折回服裝店,在卡其色系和低價衣服當中尋獵,挑選了内衣、襪子、長褲和一件襯衫,還有一件可能是設計來雨天打高爾夫球穿的外套。我找不到比我腳上穿的更舒適的鞋子,我一如往常地在更衣室換上衣服,把舊衣服丟進垃圾桶,這做法也一如往常引來別人的好奇。奈斯問:「我在你的簡介裡看到這段,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那人別過頭,看著凱西.奈斯,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緩緩打量著,然後說:「我猜妳沒坐過牢。」
「你有沒聽過那裡有打靶聲?」
「你知道他住哪裡嗎?」
「有沒有可疑的人在這一帶閒晃?」
「去哪?」
我又問:「他開什麼車?」
他口氣淡漠地說:「有事嗎?」
這輛小貨車是紅色的,點菸器接了導航裝置。她輸入科特的地址,視窗迅速捲動,調出儲存的龐大本地資料,然後它告訴我們這趟車程約有五十哩。離去時,我回頭看機場,仍可看見我們的飛機。前方是狹窄曲折的道路,樹端正冒出新葉。
「他有和-圖-書沒工作?」
「這裡是阿肯色鄉下。」那人說。
「很難說。」
我問:「他在家嗎?」
「一年吧。」
「歐戴上將叫你福爾摩斯。」
「不太確定。」
那人朝他的稀疏籬笆外頭一指,越過道路,指向過去一點的車道入口。
在我的經驗中,接續這兩個字的反應,可以從真心誠意的合作一直到朝你臉上開一槍不等。我說:「我們在找約翰.科特。」
「混哪兒的?」
她說:「不該工作優先嗎?」
「不傷感情。」
「一個月?兩個月前?」
那人笑笑,舌頭從牙縫探出來。他說:「逮到妳幹啥呢,小妞?」
我說:「我們應該先吃午餐。」
我說:「我不是可疑的外國人,我既不可疑也不是外國人。」
他說:「不是我。」
「能吃就盡量吃,這才是金科玉律。」
「我們的車是租來的,那條路看起來不太妙,萬一輪胎弄壞了是要賠錢的。」
這問題不好回答。他從我的口音就判斷得出來。我不是出生在南方,而紐約、芝加哥或洛杉磯對他來說都一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此我說了實話。我說:「西柏林。」
我們繼續往前,放慢速度,直到我們發現一條車道的開口出現在右前方。那只是一條穿越樹林的石徑,從兩根由石塊疊成的柵欄門柱之間進入,接著迅速一彎,隱入一片翠綠的新葉中。路肩有一只郵箱,整個鏽蝕了,上面沒有名字。它的正對面,在路的左側,一棟房子清晰可見。也許是離科特最近的一位鄰居吧。
一小時後,螢幕上果然出現更多道路,都是些狹小、繞來繞去的灰白道路,還有一些湖泊、小溪和河流,看來車子正被導向一片布滿深谷溝壑的地形。朝前方的現實世界一瞥證實了這點。低矮的森林山丘,層層疊疊,像一塊洗衣板那樣由左向右綿延開來。奈斯在差一哩才到黑白方格旗的地方停車,然後拿出手機,可是收不到她需要的訊號。也許是衛星影像。就這樣我們被導航裝置困住,螢幕上的方格旗就位在這條路的北方半哩遠的位置,孤零零立在一片綠色汪洋之中。
「哪裡?」
「我是空軍,」他說:「我不喜歡海軍陸戰隊。依我看,一群喜歡賣和_圖_書弄的勢利眼。」
「你是誰?」
「今天?昨天?」
這位鄰居的房子不漂亮,但還算整潔。一棟用棕色木板搭成的狹長、低矮的房子。屋前有一條碎石路,上頭停著輛小貨車。屋後看來似乎有小院子,一邊立著和家用汽車差不多大的衛星天線,另一邊是一台鐵鏽斑斑的洗衣機,幾條水管垂到泥地上,都泛白而且破損了。
結果找到的不是我料想的那種鄉下餐館。我們的車子經過一座整潔的路口小鎮,來到一個清爽的小型新開發區,它的一端是殼牌加油站,另一端是一間家庭餐館。中間有許多販賣日用品的平價商店,包括一家藥品店和一家服裝店。那家餐館有樸實的原木桌和不搭調的餐盤,但菜單上的菜色相當不錯而且實在。我點了遲來的早餐,咖啡、鬆餅、蛋和培根。奈斯點了份沙拉,只喝清水,她大概是用歐戴的公款付帳吧。
「他在這兒住多久了?」
「你幹嘛不自個兒開車過去瞧瞧?」
「漫長的車程。」我說。
她說:「那是因為他們太笨了逮不到我。」
「那他拿什麼付房租?」
「例如可疑的外國人。」
「找到餐館就下
和圖書車。」我用手指關節按了下門鈴,聽見門内響起土氣的鈴聲,沒人回應。接著我們聽見一陣腳步聲,一個男人從屋後放著洗衣機的那一頭走出來,大約四十歲,留著小平頭和同樣短的鬍鬚,粗壯的脖子,狐疑的眼神,和一張沒什麼特色的臉,除了缺了顆門牙,就上顎中間偏左那顆。
我們回到紅色小貨車,繼續上路,往北然後往西,繞過德州邊界,朝奧克拉荷馬州界前進。導航系統顯示我們的目的地是一支黑白方格旗子,就像賽車終點線的旗子,而且似乎是出現在一片鳥不生蛋的地方,只希望我們快抵達時能看見多一點道路。
他沒說話。
那人說:「我不曉得他在不在。」
「牢裡。」我說。
「偶爾會注意一下。」
我們在特克薩卡納機場降落,在一長排和航空業相關的各種商店的盡頭找到租車店。凱西.奈斯掏出一張標準規格的馬里蘭州駕照,我瞄了眼她的出生日期,算出今年她二十八歲。她交出駕照,連同一張馬里蘭銀行信用卡。他們給了她一疊表格要她填寫,然後交給她一輛福特F─150小貨車的鑰匙,這似乎是大家在特克薩卡納機場愛用的
和圖書車款。奈斯說:「你應該把那顆牙補一補,笑起來會好看得多。還有,你應該把後院那台洗衣機搬走,它已經沒用處了。」
「他自己也該買件新毛衣了。」
「你最後一次看見他是什麼時候?」
「科特先生有沒有訪客?」
「希望不是一直線。」她說。
「不清楚。」
「不清楚。」
「他是我兄弟。」
「妳是在說笑嗎?」那人走上前,緊盯著她,然後瞄了我一眼。我用空茫的眼神對著他,就好像我有一眨眼的工夫可以決定,究竟要讓他瘸腿一個禮拜,還是坐一輩子輪椅。他頓了下,然後說:「那就——希望兩位訪友愉快。」說著走開,繞回屋後,可是這次從小耳朵那一側。我們在微弱的春陽下站了會兒,然後回到租車內,讓車子橫越雙線道路的減速丘,直朝著科特那條碎石車道入口前進。
「一輛藍色舊貨卡,」那人說:「福特,開很多年了。」
「很難說,我沒花太多時間注意。」
「海軍陸戰隊。」我說。
我說:「就從這裡開始吧。」
「大概沒有。」
我說:「你們有我的簡介?」
「樹林子裡,或者山上。」
「除了你們,我已經很久沒看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