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五呎九。」班尼特說。
「一百七十到一百七十五公分之間。」肯欽說。
落地窗外面就是陽台。
肯欽說:「我看不見那個小彈孔。」
於是一群人走出陽台去查看。我們位在五樓,空氣清新,景觀優美。成排花盆中央是一只實心的石盆,很厚重,非常平穩,不高但寬度很夠,雕成類似希臘遺寶的形狀,被歲月磨得光滑而且長了青苔,非常巧妙的架槍位置。考慮到對著目標物的微微朝下的角度,一個中等身高的槍手應該可以非常舒適地坐著開槍。他肯定是透過陽台欄杆瞄準的,從豎立在扶手上的兩只圓胖、滿布青苔的石甕之間射擊。
肯欽點頭,表情參雜著歉意和不耐。他問:「你們認為他是從哪個位置開槍的?」
「事實上,我帶了。」女人開啟一部電腦,點著滑鼠,捲動著,然後把電腦放在肯欽面前的花盆泥土上,說:「我們認為,這應該足以模擬從瞄準鏡看見的景象。」
他掙扎著站起,拍掉Burberry風衣上的砂粒,一直走到陽台欄杆前。他遠眺著巴黎的大片灰色屋頂,望著榮軍院。班尼特跟著過去,肩並肩站在他右邊,我也過去,肩並肩站
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他左邊。我看見哈斯拜大道,寬廣的街道,車輛和人群,一列列截去樹梢的整齊行道樹,開闊的綠地,有著黑色鑄鐵裝飾和石板屋頂、插著垂軟旗子的蜜糖色寧靜建築物,還有華麗的街燈,朦朧灰白的舊軍醫院建築體,以及再過去,遙遠的艾菲爾鐵塔頂端。
「總該有人接手吧。」
「我猜當時所有人都忙著電視上的混亂場面。」老人掏出一支看來像是剛打的鑰匙,在鎖孔裡輕輕轉動,直到門打開來。我們走進一間堂皇的大廳,接著進入一條堂皇的走廊。屋裡鋪著黑白大理石地磚,由於經年累月的踩踏變得暗淡而且凹凸不平。空氣冰涼、凝滯。好幾道雙扇門,全都有十二呎高,有些半敞著,房間裡昏昏暗暗的。老人帶我們走進一間客廳,然後通過它來到一間約有四十呎長的餐室。這裡頭有一張巨大的、部分被白色舊床單蓋住的紅木餐桌,和二十張餐椅,桌子兩側各排著十張,還有一座城堡規模的石磚壁爐、大理石胸像、裱著厚重金色畫框的深沉風景畫。對外牆面有三道高達天花板的落地窗,全都向内打開,全都和-圖-書面朝西方。那張大餐桌和中間的落地窗對齊排列,另外兩扇窗旁邊擺著許多大理石台面的宴會桌。典雅的老式風格,寧靜、悠閒而對稱,賞心悅目。
越過護欄,遠遠的地方正是榮軍院正門台階的側面。四分之三哩的距離,小得幾乎看不見。
大約五呎八吋,算是中等身高。
的確,差不多。我彎腰湊了過去,看見螢幕中央的講台,相當近,相當大,較近的那面防彈玻璃屏障幾乎看不見,但確實擋在那裡。那座講台孤零零佇立在一個顯然在倉卒中實施淨空接著封鎖的現場,顯得那麼寂寥淒涼。
紅點就在他喉嚨左邊七吋的位置。
「抱歉,」肯欽說:「妳該不會剛好帶來了?」
我問:「達瑟夫有多高?」
肯欽在石頭花盆後方的地上盤腿坐下,無視於身上的高級套裝。他閉上一隻眼睛,瞇眼看著。他問:「你們有沒有從這裡拍的照片?玻璃板和講台還沒撤走的時候?」
肯欽問:「你們總統究竟有多高大?」
接下來發生了三件事,以一種有如老時鐘的滴答聲般悠緩的完美、精確且命定的節奏,一、二、三接連發生。先是遠遠有個細小光點閃了一下,接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各處的旗子隨著突如其來的一陣風穿過,全部刷地狂飄起來,接著,肯欽的腦袋被轟掉,就在我的肩頭。
也是中等身材、科特也一樣,大約五呎七,十六年前我最後一次見他時的印象。
女人說:「我們從那張電子顯微鏡照片往回推。穿甲子彈的彈頭異常堅硬,因此我們可以看見確切的撞擊角度,細微到分子的層次。我們計算速度,於是得到了射程,然後我們計算彈道曲線,由此測出精確的地點。我們認為他是從陽台正中央開的槍,採取坐姿,步槍的兩腳支架立在中央花盆的泥土裡。泥土裡有印子,石板地上也有刮痕。」
「我們去瞧瞧吧。」他說。
老人說:「總統看見槍口的閃光,給了我們大致的方向。接著是簡單的彈道計算,讓我們推測出四個可能的地點,全都是這棟建築物内互相毗鄰的房間。其中三間住著普通人家,只有這間是空的。而且這裡的地面灰塵有新的攪動痕跡,我們有絕對把握這裡就是犯罪現場。」
我看著班尼特,問他。「卡森呢?」
暗色頭髮的女人說:「簡報裡說明得非常清楚,你們應該看完的。」
「可能有類似的鑰匙在和_圖_書市面上流通。」
女人擠進我們之間,一絲香奈兒香水味撲鼻而來。她點了下滑鼠,紅點重新出現在玻璃板上,距離左緣五百毫米,距離頂端七百毫米。
司機將管理員叫來,他打開雙扇門,我們驅車進入,然後把車停在院子裡。我們選了院子左後方的樓梯,走上五段梯子,來到一扇緊閉而且上了鎖,但也沒有任何標示的門。沒有警方封鎖線,沒有檢察官封條,沒有官方的犯罪現場告示。
「難道管理員沒看見?」
我們搭同一輛小廂型警車去看公寓,由同一位愛發牢騷的警員負責開車。那位暗色頭髮的女人也跟著去,帶著兩台筆記型電腦,同行的還有一名國家警察的人,一個身穿藍色戰鬥制服的灰髮老退役軍人。路程很短而且輕鬆,從第七區到第六區,一路沿著聖日耳曼大道走,接著轉入波拿巴路的後街,來到一棟冷冷清清佇立在一排相仿建築物當中的老式優雅樓房。這是一座密集的布雜學院派公寓社區,一道高聳的雙扇車道門對著馬路,通過這道門,經過管理員的小棚屋,便來到一座內院,院子的各個角落都有台階和搖晃不穩的老舊鑄鐵樓梯。我進過這類房子的内部,裡頭總是有股塵埃和_圖_書、烹煮食物和地板蠟的氣味,也許有豪華鋼琴的叮叮咚咚聲從屋內傳出,還有突如其來的小孩笑聲。總之是氣派但老舊的公寓,金邊和櫻桃木裝潢,磨損的奧比松地毯,還有悉心保養拋光的拿破崙時期家具。
「看見沒?」肯欽說:「我就知道,他是故意失手,偏左,有點偏低。」
「屋主是誰?」我問。
「也沒人看見槍手出去?」
暗色頭髮女人說:「當然有,全部在簡報裡,你們應該看完的。」
老傢伙搖頭。「鄰居們也一樣。」
「還沒有結果。」
「槍手是怎麼進來的?」
「當然,可是她沒有繼承人,情況很複雜。」
國家警察的老警員說:「她在兩年前過世了。」
它和整個房間同寬,前後深度達到八呎,石板地面,低矮的石雕護欄,一長排堆滿乾涸泥土和凋萎天竺葵殘株的石頭花盆,還有兩張鑄鐵咖啡桌,分別配有兩張鑄鐵椅,靠著落地窗之間的外牆擺設。
肯欽又點頭。
女人又點著滑鼠,一個身形出現在玻璃板和講台後方,不是法國總統,而是替身,大概是身高、體重相仿的人。也許是警察吧,或安全人員。
「街上有沒有監視器?」
班尼特問:「你們是怎麼追蹤到這地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