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說:「我想租一輛車。」
「好吧。」
我說:「不會吧?」
那人說:「您的司機一會兒就過去。」
他說:「不然我們會被吊銷執照。」
下機花了不少時間,大家起身,伸懶腰,忙著將手機重新連上網路,拿回自己的行李,在椅子底下尋找失物。我們跟著參差不齊的排隊人群進入航廈,隊伍三三兩兩,零零落落,但總算接續著,全部以半不耐、半疲憊的差不多速度朝同一個方向前進,我沒看見前面的旅客有鬼祟的跡象,我沒回頭,怕人家覺得我鬼祟。
「幾位乘客?」
漫長的車程,坐在堅硬的椅凳上,轉乘兩次,在比車廂大不了多少的隧道裡轟轟地疾駛。我沒感覺氣氛有什麼異常,有不少平常工作日的焦慮苦悶,但也只是這樣。我們在一個叫巴金的地方下車,走入上午的陽光。奈斯那樣子活像被拋棄的流浪|女,推著活動行李箱站在火車站外的人行道上,一臉疲憊而且頭髮稍顯散亂。她估計旅館還有一段距離,得走上半天。我沒看見路上有計程車,離市中心太遠了。她說:「我們真的需要叫輛車子。」
「她說對了。」
我睡了三小時左右,筆直坐著,頭被箝住。接著,在抵達前大約九十分鐘,燈光亮起廚房傳出一陣乒乒砰砰的聲響。奈斯一副整晚沒睡的樣子,臉色有點蒼白,目光灼熱亢奮夜旅行的樂趣。hetubook.com.com她說:「你去過倫敦嗎?」
「你不想見女王?」
「你覺得我像政府稽查人員?還是像警察?」
「沒去工作過。」
「兩位。」
「這樣的話,機場會是妳的最大難關。我們應該假定他們會保持高度警戒,總之疑神疑鬼的。到處都有監視器和單向透視鏡,我們一走出飛機他們便會開始監視我們,幾乎是從空橋上就開始了,監視我們和所有旅客。他們在尋找焦躁不安或鬼祟的行為舉止。因為這是他們逮人的最佳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而要是我們在邊境被遣返或者被拘留訊問,那可不太妙。因此千萬別露出緊張或鬼祟的樣子,別想一百條法律或協定的事,想想其他不相干的東西。」
「去過幾次。」
結果比我要求的秒數多等了足足一倍時間,可是我沒藉故刁難。我關掉手機,回人行道上去和奈斯會合。我把事情經過告訴她,她說:「你不該強求的,他們會記住你。這種地方說不定得向羅姆佛小子幫繳保護費,他們肯定會拿一些馬路消息做為交換。」
「沒錯,」她說:「我就要進入一個陌生的國家,違反一百條法律和協定,他們可不會同意。」
我說:「咱們去瞧瞧。」
因此我們選擇了地鐵,為了體驗一下,也因為我認為在地鐵内最能感受一個城市的氣氛。迴盪混雜的音響放大了恐懼或緊張感,或者相反地讓人感覺平靜。
「要是m.hetubook.com.com我們找到科特和卡森,就不需要盡速出境了,我們會被請到白金漢宮去接受贈勳。」
早上是希斯洛機場的起降尖峰時段,我們在空中盤旋四十多分鐘,在倫敦市中心上空緩緩兜著大圈子,有些旅客被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弄得緊張不已,有的則開心欣賞著窗外的風景,蜿蜒的河流,雜亂地蔓延、拓展開來的大都會,還有從垂直高度看來無比渺小、卻極盡細緻的散落各處的著名建築。接著氣氛變得嚴肅,列隊準備降落,機輪放下,飛機低緩地搖搖擺擺落地,接著快速向前滑行。
「我要妳想像正在做,或者正要前往,妳到倫敦就為了這個,叫一部計程車馬上趕過去。」
「妳沒去過?」
「例如?」
旅館是專為旅宿用途建造的,特別注重功能性。他們可以用一台起重機,把教皇機場的營房堆成四層樓高,結果大致是一樣的。我們辦了住宿手續,拿到鑰匙,奈斯說要上樓去安置行李,於是我也上去看我的房間,非常普通,但我需要的都有了,不需要的都沒有。我洗了臉,用手指梳了下頭髮,然後回到樓下,發現奈斯已經準備就緒。
他說:「我們只接受預約,不然會被吊銷執照。」
「我需要知道什麼?」
「目的地?」
接著來了一群群準備迎接我們除外的其他旅客的親友團,清晨的冷風從幾道臨街出入口灌進來,頭頂的招牌指出我們接下來的交
https://www.hetubook.com•com通運輸選項,包括火車、地鐵、巴士或計程車。希斯洛機場位在西邊,而我們的旅館在東邊,對一位計程車司機來說會是記憶深刻的一次長程駕駛,因為這將是他本週收入最可觀的一次生意,不過許梅克給的那疊現鈔儘管豐厚,但畢竟是有限的。
「你在機場最好別有這念頭,肯定會被抓起來,他們會以為你想暗算她。」
我正要考慮別的替代方案,忽然想起我口袋裡有一支手機,史嘉蘭傑洛在巴黎給我的,歐戴還為了這次任務給它裝了導航晶片。我拿出手機,撥了告示牌上的號碼。起初一陣靜默,接著一連串定位服務和國際協助生效,接著一支辦公室電話在我附近約一碼的地方響起,那名店員拿起來接聽。
「不怎麼想,她只是人,人人平等。況且,她說過想和我見面嗎?」
「G8會場。」
「這得看我們找到他們以後對他們做了什麼,還有怎麼做。我相信英國人和我們一樣希望我們處理得乾淨俐落,但萬一不夠乾淨,他們會直接把我們出賣,他們必須到國會接受質詢,而且英國多得是不友善的媒體,他們會迫不及待地出來大加撻伐,主張要有合法的拘捕行動和米蘭達警告,還有公正的審理。他們會叫我們外籍傭兵,說白了就是殺人犯。我們會遭到譴責,必要時我們會被犧牲。總的來說,我還是覺得盡速出境的策略比較好,反正我也沒興趣到白金漢宮去。」
https://m.hetubook.com•com我說了旅館名字。
「二十秒以後。」
不過倒是有勉強可替代的東西。我看見一家掛著「巴金微型租車」招牌的石灰牆店面前停了幾輛破舊的轎車。我們走過去,我單獨進入店內。一名男子坐在高高的夾板櫃台後方,我向他表示要租車,他說依規定不可以沿街叫車,得要預約才行。
「在哪裡接您?」
「就在這裡。」
她說:「接著要做什麼?」
那人說:「沒問題,先生,您什麼時候要?」
「例如妳打算在倫敦做什麼?秘密小渴望之類的,不管多傻氣都行。」
「出了機場就容易多了,只是每個公共場所的每個角落都裝了監視器,大部分私人場所也是。光倫敦這個城市裝設的閉路攝影器材就佔了全球的四分之一,躲都躲不掉,我們只能接受並且繼續走我們的。我們在演一場戲,不管我們願不願意,而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發後,趁他們還沒看帶子盡速出境。」
「你真的想知道?」
「這不是工作,我們的任務是不公開的,記得吧?」
「史嘉蘭傑洛也這麼說過。」
我說:「這裡好像沒有。」
車子又髒又舊而且不https://m.hetubook.com.com夠寬敞,但終究把我們送達了目的地,一家備有停車場、隱在一整排混雜企業當中的平價旅館,很久以前這地區只是座偏遠小村莊。它的某些隱密角落仍然很有寧村氣息。許多地方還留有老舊的磚牆,還有一棟宏偉得很不合時宜的老房子,如今被許多小得多的郊區型建築物團團圍困住。可能是一座舊莊園吧,兩百年前曾經無比富裕歡樂,大都市只是一則傳說,得坐一整天馬車才到達得了。可是後來鐵道來了,莊園失去一塊十英畝大的農地,接著又失去一塊,接著來了巴士和汽車,莊園失去了它的果園,接著花園,接著失去一切,只剩門前一小片石板地,足夠停兩輛車,只是得小心提防擦撞。
「瞧什麼?」
他說:「你必須用電話預約。」他朝牆上的大告示牌一指,上面寫著「只接受預約」,底下附有一組電話號碼。
我說:「我沒有叫車,我只是用普通聲音說話,而且這裡也不是街上。」
等了半天,我們順利通過查驗櫃台。奈斯走在前面,交出填寫整齊的表格,我讀唇知道查驗員問她為何來英國,看見她回答,「休假,」接著又說,「我是說,holiday。」就像操雙語的那種人。我隨後過去,查驗員沒問我問題。我的新護照蓋上第一個戳印,接著通過櫃台和奈斯會合,兩人經過行李大廳走向英國稅務海關總署,這裡也沒有問題。他們花了大錢安裝隱藏式監視器,我們通過一長排單向透視鏡,沒看見半個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