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她閉上眼睛。「天空。」
「無所謂,只要有幾輛賓士轎車就夠了,裝了深色窗玻璃的。總理坐的是哪一輛呢?副手和庶務人員又坐哪一輛?和帳篷的作用是一樣的。」
我說:「這不可能是G8的典型開會地點。」
「什麼工作?妳有沒有見過總統蒞臨的場面?」
我說:「那是他的職責。」
在這片楔形綠地的中央有一棟優美的磚造房屋,有著凸窗、山牆和煙囪,還有陡峭的斜屋頂,幾百個閃閃發亮的鉛條玻璃窗。伊莉莎白式建築吧,大概,或者考究的仿維多利亞式房子四周是傾斜的金色碎石地,環繞著碎石地是平坦的草坪,簡單而造作,但大體上比禪風來得有整體感。
「我想隨著通貨膨脹,現在可能不只六便士了。」
「熱茶?」
還很難說。
「好吧。」我說。我們慢慢走開,一邊悠緩、仔細地掃視,往左,往右,往後,目光朝上對著樹林、排屋、雙戶住宅、低矮方正的公寓樓房,還有加油站、便利商店、車流和天空。我們的租車已經離開,因此我們繼續走。奈斯說:「接下來呢?」
「想想我們離開瓦勒斯莊園時看見的,回想一下,告訴我,妳第一個想到的畫面是什麼?」
「怎麼可能有?禮車都直接開進帳篷了。」
G8峰會還有三週才召開,可是準備工作已開始進行,這點很明顯。遠處有好幾輛廂型貨車正在卸貨,大門站著一名警員,正戒慎地望著我們。不是戴尖帽子的溫和警伯,而是身穿凱夫拉纖維防彈背心、配有黑克勒─科赫衝鋒槍的傢伙。
奈斯悄聲說:「他看見我們了。」
我點頭。同樣是一座舊宅邸,同樣在兩百年前富裕歡樂過,但也許走運的時間和*圖*書長一點。維多利亞時期的屋主一定預料到變化即將到來,也許他是鐵路投資者,因此搭建了圍牆,將世界隔絕在外。我猜這辦法的確有用,勉強撐了一百年左右,直到快車道興建,噪音逼得這家人再也無法忍受,終於遷居他地,家園就這麼變成商業中心,也許對生意人來說,噪音反而讓人覺得亢奮、幹勁十足。
草坪的外圍有一道高高的磚牆,圈成巨大的長方形。它由前後左右將房子圍住,但距離非常長。那些草坪十分寬廣深遠,顯然是經過精算的結果。這道牆毫無疑問和房子是相關的絕對是建築結構的一部分,可是從內部看,花園一定感覺非常寬敞。圍牆過去是整塊披薩形綠地的一小片殘餘部分,再過去倫敦市區再度展開,彷彿向内擠壓般地從左右兩側包夾。
「假設妳是情報單位的負責人?」
「我不會作任何更動,我會要他們繼續執行手上的工作。」
「如果我是約翰.科特,或者威廉.卡森,我一定很不爽。有那麼多對我不利的防範措施擺在眼前,非實施不可,而且清楚明白又牢靠,周邊又是大片低矮的建築物,太過平坦的射擊曲線,而理想的射擊地點又只有幾百個。我是說,如果英國方面願意砸下大筆加班預算,他們甚至可以在每戶人家的臥房都配置一名警員。」
「我父親給我的,更早是他父親給他的,應該算是傳家寶吧。上面說每年有特定幾天,遊客可以花六便士進去參觀房子和花園。」
「你認為不可能有暗殺行動?」
我說:「我們大概迷路了,我的旅遊指南很舊。」
奈斯說:「沒錯,這裡頗具爭議性。通常他們會選擇比較僻靜的鄉和_圖_書下地方,可是英國人很堅持,說是這裡很靠近奧運會的地點什麼的,我想沒人真的清楚原因。」
她說:「你忘了大合照。」
我說:「就這裡?」
「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這樣太可疑了。」
「不想。」她說。
不幸的是,事情沒那麼簡單。第一大巨頭自然感覺受到威脅,而且自然看見更進一步合併事業的機會,而他在高層有朋友,全都打點妥當了。於是執法機關展開非典型的執法行動,天氣因素也幫了大忙。俄羅斯東端的春天可不像北卡羅萊納、巴黎或倫敦的春天,寒凍加上晚雪。那位剛出爐的第二大巨頭的飛機意外墜落,他的所有隨行人員被發現藏匿在當地一家旅館,達瑟夫也在其中。一場新瓶舊酒的KGB式訊問很快便切入事件核心,達瑟夫遭到了拘留。歐戴推測他們會讓他選擇:回SVR工作,不得有半句怨言,或者去坐牢。對一個在俄國監獄體系待過的人來說,他其實沒得選擇。歐戴已經將達瑟夫的檔案從兼職類移到專職類,未來會如何發展,他不清楚,可是對過去他非常確定:巴黎的兩次槍擊事件達瑟夫都不在場,此刻也不在倫敦。
「這裡早在三十年前就不是私人房產了,總之目前是不開放的,因此我得麻煩你繼續往前走。」
「你應該把那本指南賣給古董店。」
可是我們沒得休息,因為歐戴來了通電話,加上別的許多事情,讓我真希望自己是賭徒。史嘉蘭傑洛曾經問,科特的伙伴會是誰?當時我回答卡森,結果證明我沒錯。因為達瑟夫已經被找到,應該說,已經被逮捕了。消息剛從莫斯科hetubook.com.com傳來,三個多星期前他躲在一家夜店地下停車場內的汽車行李箱裡,跟著車子出城到了一座私人機場,往東飛了四千哩,然後和一般狙擊手那樣準備就緒,耐心等待。時機到來時,他用單發子彈射穿一個擁有一座鋁土礦提煉場的傢伙的腦袋。一千兩百碼距離,歐戴說。和以往一樣是交易,在私有化自然資源業界,只扣了一下扳機。之後達瑟夫的雇主就成為鋁金屬業第二大巨頭。
她笑笑。「要不要脫鞋?」
「那咱們去和他聊聊吧。」
我說:「我也是。它的周邊是大片低矮的建築,有的是三層樓的排屋,有些是四、五層樓的公寓房子,但大部分都是普通兩層樓雙戶住宅,有些設有凸窗閣樓。」
旅館櫃台的人替我們叫了輛接送轎車,非常得體地用電話預約,車子來得出乎意料地快速。奈斯把地址告訴司機,我們朝著在我感覺是東北邊的方向前進,經過許多感覺像郊區的街道,但不知怎地有一種壓縮感,就好像它們不得已變得繁忙了點,狹窄了點,急促了點。我們經過一塊顯示我們已來到羅姆佛的路標,但我們仍然位在市區的西側,接著沿著條小路繞過它的上方,轉眼進入一大片綠意盎然的風景區,它的形狀有如一片披薩,從我們的位置往外擴展出去,直到在遠遠的彼端和交通壅塞的環城公路——或者本地人口中的M25號快車道——銜接。
「當然見過。一輛防彈禮車駛入一條封鎖的街道,接著進入目標建築物附設的一座白色帳篷,帳篷的門片隨後關上,總統本人始終沒露面,安全待在防彈禮車內,待在帳篷裡。至少是安全避開了狙擊手,狙擊手不知道總統究竟會在哪www.hetubook.com.com裡或者什麼時候下車。因為有帳篷,他看不見。當然,他可以隨意掃射,可是命中的機率又有多少?就算是頂尖槍手也會有二十呎和兩秒的誤差。」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是所有元首都有專屬的防彈禮車。」
租車停下後,我們在車内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多了個槍手找麻煩,一切都不同了。接著我們深吸一口氣,下車去看個仔細。圍牆大約有九呎高,很厚實,布滿雕琢裝飾,還設有拱壁。必定花了大筆錢吧。裡頭少說也有幾千萬塊磚頭,都可以打造好幾座小鎮了。我又想起維多利亞時期的屋主,很久以前的那位達比先生。也許留著大鬍子或連鬢絡腮鬍,他肯定固執得不得了,寧可抛下家產去買一個小島。
她的樣子很疲倦,因此我說:「回旅館休息去。」
於是我們再度離開旅館,到對街再過去一點的街區找了家質樸的咖啡館。不是國際連不是西雅圖常見的那種,只是老式的倫敦咖啡館,冷冷的螢光燈,潮濕的夾板桌。我點咖啡,她點低卡咖啡,我說:「閉上眼睛。」
帶槍的傢伙說:「是嗎,先生?」
「想喝咖啡嗎?」我問。
我們結束通話。我們還在旅館大廳,奈斯說:「越來越棘手了,因為卡森是本地人,而科特也說英語。」
她說:「我勢必得聽從情報單位的指示。」
我說:「這次情報單位也會把他們那一套搬過來,對吧?他們一向如此,他們自己的防彈禮車、他們自己的帳篷,用空軍運輸機運來。英國人再怎麼堅拒別國插手都無所謂,既然你們要美國總統參加你們的會議,就得聽從我們情報單位的安排。你們必須在房子旁邊搭一座和*圖*書帳篷,不管你們樂不樂意。況且總統不會不准其他人使用,他不會說,抱歉,各位,請你們從工作人員入口進去吧。」
這道牆只有一個出入口,在正面,精緻的鐵柵門,漆成黑色,到處綴著金葉裝飾。這道門和房子的大門完全對稱,遠遠地位在又長又直的車道的另一頭。這也讓這裡不至於是太糟糕的開會地點,非典型並且具爭議性,沒錯,但至少不是自找死路。讓軍隊進來,派步兵在圍牆外站成一圈,全副武裝,穿上戰鬥服,相隔大約十碼,在唯一的入口周圍設一道大型安全裝置,這麼一來馬上可以杜絕九成九的一般性暴力威脅。一輛防彈悍馬運輸車或許能把磚牆擊穿,或許不能,但比那小的肯定沒辦法。因此我可以理解為何八國的情報單位會同意採用這場地,他們認為這裡夠安全。
他說:「什麼旅遊指南?」
奈斯說:「是的。這裡是瓦勒斯莊園,達比家族住了幾百年的地方。房子是十五世紀建造的,圍牆則是維多利亞時期,目前做為會議中心。」
「無咖啡因的。」
這人操本地口音,語氣平板,說「先生」二字時刻意冷淡,就好像他真正想說的是,我不得不這麼稱呼你,其實我並不想。
「不到一萬個。那裡不是曼哈頓或香港,是羅姆佛,不過幾千個肯定有。其中可能有幾百個是不錯的選擇,如果由妳負責安全工作,妳會怎麼做?」
「在四分之三哩半徑範圍内,總共大約有一萬個樓上窗戶。」
我大步走過去,停下,避免靠得太近,擺出一種我們慣於運用的肢體語言:別讓帶槍的傢伙有藉口對你動手。我說:「我們本來想進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