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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恩怨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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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二十八

Romford Boys(羅姆佛小子幫)。
「我是說,在這附近走動沒事吧。」
「積極找我們和無意中發現我們,兩者是有區別的。」
「大家裝作沒看見,因為他們懂得明哲保身,也許他們早就習慣了,也許這種黑色廂型車在他們社區是不祥物,也許有很多人就這樣消失,從此不見蹤影。」
她沒回應,於是我們再度陷入一片沉寂。午後的天光逐漸消褪,窗底下的停車場亮起昏黃的蒸汽燈。它懸掛在一根高柱子頂端,幾乎把那輛黑色廂型貨車照得通亮。許多車子進來、停車然後離去,每個車主都會往那輛車瞄上幾眼,然後別開目光。起初我以為那是因為他們都認得那是誰的車子,因此感到不安。可是後來我發現另有原因。
也許是別的東西。
「他們應該會開小轎車,而且會說他們是軍情五處派來的,妳知道這些人老是廢話一堆。」
我們回到廂型車前座,我彎身檢查置物盒。裡頭有兩支手機,都裝了計時型的預付門號卡,也都還包著藥妝店包裝,如果是用現金購買的當然無法追蹤,我相信他們也一定是這麼做,非常周密的安全考量。顯然羅姆佛小子幫的組織紀律十分嚴謹,任何一次行動都可能成為易受攻擊的弱點,就算只是在平價旅館前接送兩個不疑有他的陌生人也一樣。任何狀況都可能發生,我們可能會抗拒,某個沒被收買的警察無巧不巧就在這節骨眼經過。因此沒刀沒槍,沒有用過的手機,少一些被起訴的理由,少一些案底。
我說:「了解?」
「妳又沒對他做什麼。」
「什麼做不到?」我說。
她沒說話。
「為什麼?」
結果卻沒有好下場。
車子往南走了一哩,接著往東駛向羅姆佛。我跟任何男人一樣愛吹噓自己的厲害,因此我打算找個最佳地點發表一下。我希望這輛車子在他們擔憂一整天之後才被找到,我要知道是誰發現的,而且要從一個隱密穩當的位置監看一切經過。於是我們根據這三個必要條件到處勘查,直到發現一個符合所有要求的地點。那是一家小超市後面的一座布滿裂縫的水泥停車場,而停車場的後方面對著一棟和圖書民宿的後門。民宿是由兩棟舊連排別墅改建成的,有很多窗戶。奈斯用手機調出地圖,查看這一帶的狀況。相當令人滿意。這棟民宿位在一條南北向幹道上,附近有好幾條往東和往西的岔道。
「蠢又不犯法,再說這個國家也沒有死刑。」
奈斯沒說話。
另外那傢伙盯著我看,臉的下半部染成血紅,上半部慘白。這下確定他是白人了。他的鼻梁嚴重斷裂,眼睛睜得大大地。我對他說:「現在我要過去開車門,別給我妄動,否則跟他一個下場。」
「飲料?」
我再關上車門,檢查了下把手。
「你餓不餓?」
我向旁邊跨一步,開始搜索還活著的傢伙。
我打開車門,下車走過去,奈斯也從另一側下了車。我轉動後車門把,開了車門。還在呼吸的傢伙在左邊,已經斷氣的傢伙在右邊,我試探地將手臂伸過去,沒反應。於是我找到他的右手腕,檢查脈搏。
「怎麼?」我問。
那人已經斷了氣。
「有一點。」
他沒回應。
我說:「保重。」
「算是吧。」
「我是說,假設妳是那個租車司機,要告發咱們。」
「他們不會來找我們,他們以為我們已經被擒了。」
房間很冷,有點潮濕,可是窗戶相當大,窗景絕佳。停車場就在外面,窗底下約四十五度的位置。那輛廂型車也清楚可見,背對著我們。奈斯坐在床上,我選了遠離窗口的化妝台椅子坐下。我不希望有人抬頭看見兩團蒼白的橢圓形貼著窗玻璃。總是退居暗處比較好,就像科特在巴黎時趴在餐廳桌上那樣。
「太恐怖了。」
奈斯說:「十分鐘回來。」
「當然。」我說,於是我開始動手。活著那傢伙口袋裡的東西少得可疑,而僅有的一點東西也很可疑。等到搜完他的長褲口袋,我已經可以確定他不是警察。首先,他身上有太多現金,數百甚至數千英鎊,紮成一大捲。警察是公僕,公僕不等於窮鬼,但他們經常得為收支平衡和信用卡帳單傷腦筋。加上這傢伙沒帶通訊工具,什麼都沒有,到處找遍了,沒有手機,沒有無線電,這對一個執勤中的警察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可以兩個都你來嗎?」
那枚刺青不是樹葉,而是一枚花體圖hetubook.com.com案,一小片花邊裝飾在一個字母的左上方,一個大寫字母,是兩個字的開頭,這兩個字可能是名字或商標,用彎卷的字形寫在他胸口上方,女人戴項鍊的位置。
她的樣子像不像多明妮可.柯爾?像但又不像,不完全像,因為她具有斯堪地那維亞人的特徵,而柯爾比較接近地中海族群。柯爾的皮膚較黑,髮色較黑,眼睛較黑。我們共處的那幾週天氣異常酷熱,即使對華盛頓特區的夏天來說也一樣,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皮膚也逐漸曬得黑黑褐褐的。她大半時候都穿短褲,搭配T恤。而讓她和奈斯產生連結的正是T恤。柯爾的T恤是橄欖綠色,奈斯的是白色,可是在輕薄的衣服底下同樣都是處於顛峰狀態的青春健康的女性軀體,結實而柔軟,出奇地矯健、優美而柔韌,出奇地相似,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內在可就不同了。相較於奈斯的羞怯,柯爾顯得果敢許多,對自己的能耐有十足把握,極度自信,隨時準備迎戰。
「這得要看妳點什麼?」
我說:「附近應該有不少吃的,烤肉串、炸雞、披薩、漢堡,要什麼有什麼。這裡似乎是全球速食中心。」
我說:「瞧瞧這個。」
我把車子開進一塊被兩排單格車庫包夾的凹凸不平的長方形柏油空地。這空間內除了一輛破舊鏽蝕的腳踏車之外沒有任何車輛,沒有半個人影,沒有一點動靜。我停車,把變速桿撥到空檔,然後轉過身。
很穩當。
我湊過去,撐著膝蓋,觸探他的頸子,這傢伙還有體溫。我把他的領口拉下一點,用手指伸進他下頜關節的後面,久久停在那裡作確認。我這裡那裡查看,一邊等著。這人有一邊耳朵打了兩個洞,頸子上有一枚小刺青,從領口探出頭來,看來像一片在風中捲曲的葉子。
「他原本可以選擇的,」我說:「他可以扶老太太過街,可以在圖書館當義工,這裡總該有圖書館吧;他可以替非洲或者這陣子需要救助的任何國家募款。他可以做一籮筐好事,可是他沒有,他選擇到處敲詐勒索,傷人性命。到最後他開錯了門,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得怪他自己,不能怪我。加上他是個廢物,只會浪費糧食,太蠢了不配https://m.hetubook.com.com活著。」
我繼續開車,究竟要去哪心裡也沒個底,只在每個交叉路口任意轉彎,隨著車流,沿著一條條彷彿沒有盡頭而又總是彎彎曲曲的道路前進。我推測我們大體上是遠離泰晤士河朝北行進,而羅姆佛大致在我們右邊。我們經過五花八門的商店,包括一些販賣速食、烤肉串、炸機、披薩、漢堡的無名小餐廳,還有各類保險辦事處、手機和地毯專賣店,沒有醫院。要是那傢伙已經停止呼吸,那也早就沒救了。
「要不要去買點什麼?」
我說:「我們應該搜一下他的口袋,兩個都要。」
「我也不知道。」
「能吃就盡量吃,這是金科玉律。」
「還是一樣。」
「不會。」我說。
這是我的失誤。我應該要他別那麼做,或者設法讓他沒辦法那麼做。這會打亂我的時間表,看來我沒辦法讓他們擔憂一整天再行動了,頂多幾小時吧。儘管一開始羅姆佛的多數居民對於扮演大善人似乎沒什麼興趣,沒人對那傢伙伸出援手,只是別開眼睛,盡速離開停車場。我想這再度證明,暴政之下,人人自危。
我收起現金,把證件夾遞給奈斯。「看清楚。」
「女性,普通身高,綁馬尾,穿棕色皮夾克,他會這麼說。妳改變不了自己的身高、性別,但妳可以放下馬尾,脫掉外套,這麼一來妳就只是個穿牛仔褲和T恤的二十來歲女孩,這樣的人在這一帶起碼有成千上萬個,安全得很。」
「我們得找家醫院。」
「萬一被抓去坐牢,」我說:「其他牢友看了不敢惹他們。」
他死了。
靜悄悄。
「妳擔心被搶?」
「妳呢?」
我們等著,一如我以前的許多次經驗。等待是執法工作的重要環節,通常也是軍旅生涯的重要環節。漫長、悠緩的大段空白,間或爆發零星的突發狀況。我對這很在行,結果奈斯證明她也同樣在行。她一直保持清醒,這是關鍵所在。她保持放鬆狀態,不刻意盯著看,但始終注視著可能會有動靜的地方。當中她一度去了洗手間,我不禁想起她的藥,可是什麼都沒說。
「真的?」
我回頭看,但由於必須一邊盯著前方道路,因此無法確定,也許他只是呼吸非常緩慢。奈斯說:「李奇,你得想想辦和圖書法。」
打量著。
「你想吃什麼?」
「妳是說被我無情殺死的那個人?」
她說:「可是這裡一定有他們的眼線,顯然那家微型租車公司就有。也許用來交換保護費的折扣,也許是大折扣。載我們到瓦勒斯莊園那傢伙一定很快就向他們通報了。」
說著嘴角冒出鮮紅的泡沫。
「況且只有他們兩個。如果我們是以外國秘密特工的身分遭到追緝,他們應該會把任務交給政治部,因為這個單位有龐大預算要消化,加上他們也喜歡刺|激,因此他們應該會帶著五、六個霹靂小組成員扛著催淚瓦斯槍趕來,而我們會陷入寡不敵眾的困境,場面肯定十分慘烈。現在已經不像電影裡的情節,倫敦警察不會穿著風衣走來走去。」
她說:「我做不到。」
接著我開始搜死掉的那個,得到同樣的結果,現鈔和證件夾。我留下現金,把皮夾交給奈斯。她已經把第一張證件撕成碎片。她說:「你說得沒錯,這是假造的,塑膠視窗故意刮破,而且發黃的部分是用螢光筆畫的。證件本身是Word文件列印的,警徽則是是從網路下載的低解析度照片。」
她剩下三顆藥。
她沒說話,只默默下車然後走開,我完全清楚我們碰過哪些東西,用死掉那傢伙的領帶逐一擦乾淨,後車門把手,門內把手,方向盤,變速桿,轉向柱手柄,座椅調整桿,安全帶鎖釘,置物盒鎖栓。我把領帶丟進水溝,將外套脫到肩膀下,將袖子拉長到蓋住雙手,然後就這麼開車通過最後一段路,把車隨意停在超市卸貨門附近的一個位置。我關閉引擎,抽出鑰匙下車並且把車遙控上鎖,然後走開,一邊彎下脖子,低頭看著腳下的水泥地。
於是她伸手到腦後,拉掉橡皮筋之類的東西,甩了甩頭,讓頭髮鬆垂下來。接著她讓外套滑落一邊肩膀,然後另一邊肩膀,接著拉掉袖管,把外套放在床上,轉過身來對著我。
「我們可以把車子丟在門口然後落跑。」
他說:「了解。」
「等到他們調出帶子來看那天,我們早就離開英國了。」
「我擔心被羅姆佛那幫人發現。」
我們又繞了個圈子,在距離停車場入口約一百碼的地方停車,我告訴奈斯我會在轉角和她會合。她說:「停車場内可能有監視器。」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不會有事吧?」
「相當強悍的傢伙。」
「只要工廠製造、用密封罐包裝的都行。」
「這麼做風險太大了,萬一你錯了?只不過區區兩個字。」
「現在有了。」
她說著離開,我聽見她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裡。我迅速俯身避開窗口,把手探入她的外套口袋,拿出那只橘色塑膠藥瓶。
「你會難過嗎?」
奈斯在轉角等著,我們又往前走了一個街區,接著再度轉彎,來到一條無比寬闊又無比繁忙、奔馳著巴士和卡車、車輛川流不息的四線道路。我們找到那家民宿的大門,果不其然就在我們原先料想的位置。我們走進去,看見一間三十年前或許很潔淨清爽,但如今已變了樣的大廳。我們要求一間靠後面的房間,說我們擔心前方道路的噪音,說航空公司弄丟了我們的行李,不久會替我們送過來。我用死掉那傢伙的現鈔付了帳,拿到一把很大的銅鑰匙,然後到了樓上。
「有一點。」
「需要消毒嗎?」
「給死人搜身。」
「如果要妳用七個字形容自己,妳會怎麼說?」
奈斯說:「我餓了。」
「披薩,」我說:「只加起司,吃到老鼠或鴿子肉的機率少一點。或者貓肉狗肉。」
「醫院會馬上報警。」
我彎身解開那人的領帶,把它從領子底下抽出來,然後扯掉他襯衫的前四顆鈕釦,讓他的領口像以前的迪斯可舞男那樣翻敞開來。
「效果不大,你太顯眼了。」
我回頭查看死掉那人的刺青。也許那不是一片捲曲的葉子,因為一個壯漢怎麼會選擇捲曲葉子,或者任何形態的葉子紋身?除非他是環保人士,而他顯然不是。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說:「活著的那傢伙一定在拚命敲打叫喊。」
「你是指外表還是心理?」
「因為瓦勒斯莊園屬於他們的地盤,」我說:「這裡不是。況且現在他們一定以為已經逮到我們了,在發現這輛車之前他們不會再度派人來搜索,我們暫時可以安心。」
接著她無可避免地提起那個問題。她說:「你會不會為那個人的事難過?」
「死掉的那個。」
我說:「哪個人?」
等著。
我說:「我又不是醫生。」
我說:「我會把頭放低。」
我撥動排檔,向左向上,將車子駛離柏油空地,回到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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