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大概吧。」
「總之,不需要覺得焦慮,不需要擔心哪個探員會背叛妳,哪個不會,因為到頭來他們統統會,只是遲早的問題。」
「答非所問。」
「現在妳覺得呢?」
「所以他們到底有沒有駭入我們的通話?」
「但不是全部。」
「妳願意拿妳的生命賭他們不會?」
我說:「妳更心煩。」
「他感覺很有正當性,我覺得能夠知道兩位上將的名字,表示他跟我們是同一邊的。」
「我相信你早就準備好站到最前面。」
她說:「反正我們無論如何都得去做。」
「我不該煩嗎?」
「正當性少了點,但仍然和我們是同一邊。」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唸的是耶魯。」
「所以場地很大,」我說:「不過我想這也難怪,他們必須容納那麼多人,還有火爆的打群架。」
裡頭有一大堆滾球俱樂部的東西,但全部被堆在一側,沿著窗邊空出一條通道,窗外便是那片純淨無瑕的草坪。通道上整齊排列著三張廚房高腳凳,每張椅子前面立著一具巨大的夜視雙筒望遠鏡,全都安裝在一個穩固的三腳支架上。
「目前有兩個政府把我們看成誘餌,而一個已經太多了。我們在很多方向都得仰賴他們,他們會提供我們什麼資訊取決於他們當我們是什麼,我是說下意識。他們的訊息可能會有偏差,我們得小心辨識才行。」
「住在他自己設計的房子裡。」
「他的確就是這樣,大剌剌地就搭上車了。我看見他站在對面人行道上,在撥手機,然後拿到耳邊聽,就像一般人一樣,這時候他還只是個路人,可是接著我的手機響了,我接聽,是他。他越過街道走過來,上了後車座。他說歐戴把我的號碼給了他,而且許梅克上將也確認過了,說我們應該把車開離路邊,在街區兜圈子,因為我們的車停在禁停區,而且後面有一名交警。」
「爛演技。」
「這案子很棘手。」
「預算有限,這種事他們很會計較,與其打十支,為什麼不共用一支?讓他們可以買一台新電腦。」
「為什麼?」
我說:「告訴我班尼特是什麼和-圖-書時候搭上車的。」
「所以妳就開走了?」
「因為妳承受了那麼大的壓力,原因就出在妳認為國家安全是放在妳一個人肩上,這是不合理的包袱,可是妳卻這麼認為,因為妳不信任妳的同事,不是每個都信任。妳不相信他們,這讓妳變得孤立,一切全得靠妳。可是軍隊就不同了,無論外面如何風風雨雨,妳可以信任妳的弟兄們,可以相信他們,就這麼簡單,在那裡妳應該會開心得多。」
「所以這間小棚屋是監視小喬伊的總部?」
「非常熱門的運動。」班尼特說。
「小喬伊住在那裡?」
「既然這樣,一個菜鳥分析員和一個退休軍警又如何能有重大突破?我們又能看見什麼他們沒看見的?」
「棘手到美國國安局和英國政府通訊總部都插不上手?」
她說:「這讓你很心煩。」
「鑰匙藏石頭下面?」
「哪些?」
「羅姆佛的西北邊,有點閒錢的人常去的地方。有些地區非常郊外,大房子,之間是廣大的空地,還有圍牆、鐵柵門之類的東西,有樹林和綠地。」
他說:「四處看看吧。」
於是我走過去,往中間的高腳凳一坐,開始看望遠鏡。
「但是我們也得到我們要的,事實上還搶先一步呢。所以其實也無所謂。」
他久久沒回答,因為他必須把車往南駛離公園路,再往北回到公園路,這條路由於架構的關係,駕駛人必須以高速繞過海德公園角一整圈,而這裡是和巴士底廣場同樣擁擠的交通中樞。接著他說:「齊格威爾。」
我說:「心情仍然不錯?」
「我的心情不能變差?」
「還有很多別的俱樂部,」班尼特說:「都比這更大。」
「不是。」
我上了後座,奈斯在班尼特旁邊入座。班尼特踩下油門,驅車上路。我問他。「我們要去哪?」
班尼特說:「去年冬天這裡颳了好幾次暴風,不算太嚴重,不過有人的籬笆缺了一塊木板,有人失去二十呎的針葉樹林,恰巧開了個缺口,讓這間棚屋可以直接眺望小喬伊的房和_圖_書子。算我們運氣好,因為我們沒辦法更接近那裡了,我們推測他的左鄰右舍若非替他辦事,就是對他忠心,或者怕他的。」
「妳應該加入軍隊,而不是中情局。」
「很好。」我說。我猜要一個好管閒事的俱樂部主委閉嘴大概就跟抽掉一則報紙廣告那麼容易。
「現在我們在倫敦,等班尼特先生的簡訊。」
我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妳相信他說的那些嗎?」
他彎身,從一塊石頭底下拿出一把鑰匙。鑰匙是剛打的,他把它插入門鎖,有點卡,但還是把門打開了。門往内甩開來,我看見裡頭一片昏暗,同時聞到一股木頭、羊毛、棉布和皮革在潮濕環境中擱置太久的霉味。他張開手掌擋著門板,用另一隻手示意我們進入。
班尼特說:「不,情況比這複雜多了。」
「這說法還真令人安心啊。」
「你去向那位死了五十年的木匠抱怨吧。」
我們在見到喬伊的房子之前看了不少房子和設計裝潢。路況很糟,行進速度很緩慢,因為基本上我們正和另外數以百萬趕著回家的人一起擠在離城的路上。每個路燈、每個街角都塞車,可是班尼特似乎不怎麼擔心時間,我猜他大概很樂於慢慢等待太陽下山。
我說:「從這裡可以看得多清楚?」
奈斯說:「要是有人過來打滾球呢?」
住希爾頓對我們來說太享受了點,這裡名氣普通,可是他們極盡所能提升它的品味,以符合公園路這個精華地點,還有價格,還有勢利眼。一開始他們對我們沒帶行李這件事有點懷疑,我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袋彈藥,而且對於收受現金也有點不高興,可是當他們看見我們帶了好幾大捲現鈔,立刻在腦袋裡把我們從寒酸遊客提升為怪胎土豪。可能不是俄羅斯人,因為我們的口音,也許是德州佬,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們突然客氣得不得了。服務生尤其失望我們沒有行李可拿,他們嗅到五十鎊小費的氣味。
「相信你會告訴我。」
「另一種保齡球。」奈斯說。
「你就這樣背對門口,在那裡乾坐幾小時?」
車子經過許多古老行政和_圖_書區,接著進入較偏遠的地帶,持續朝偏東北的方向前進。我們在高速公路上走了一小段,通過坡道轉入另一條公路,就到了齊格威爾,不久便看見足以讓鐵石心腸融化、被金色夕照烘托的街景,用鮮亮紅磚建造的堅實房屋,有些圍著鐵柵圍籬,或者牆和柵門入口,就像迷你版的瓦勒斯莊園,但多數都圍著樹叢和灌木,所有住宅的車道上都停著昂貴的新型汽車,它們的鍍鉻飾件在太陽依然照射的地方閃閃發亮。
「不怎麼知道。」
「沒人會背叛我們的。」
果然,至少地理上是如此。我們的車停在一家酒吧後面的碎石停車場裡,但我們並未進入店內,只是從它旁邊通過。也許事先和店主約好了,不多說,不多問,不提意見,但始終保持十足的默契。別叫拖車,什麼都別問。接著我們沿著綠蔭濃密的街道左轉再右轉,無疑地被許多藏在蕾絲窗簾後面的眼睛緊盯著,不過英國人相當謹慎,我們算是受惠於他們儘管懷疑卻並未採取行動的保守態度,街上只偶爾看見三個閒晃的路人。我們望著太陽落下,天色轉黑,然後通過一道長長的木板圍籬,就在進入另一道圍籬之前有個一碼寬的缺口,從這裡進入一條又長又直又狹窄的公共步道,腳下是被踩扁的雜草和薄薄一層黑色砂礫,兩側是高聳的木板圍籬,一路始終維持一碼的間距。我們成單行縱隊前進,班尼特帶頭,接著奈斯,我殿後,走了一百五十步,最後來到一片碎石空地,當中有一間綠色園藝棚屋,最近才粉刷,門上用白漆寫著:滾球俱樂部。棚屋後方是一大片方形的漂亮草坪。
「想想他沒誇大的那些事。」
「然後怎麼做呢?」
「滾球俱樂部知道你在這裡嗎?」
「在哪裡?」
「什麼都沒有,因為班尼特目前的想法和歐戴是一樣的,只是晚了幾天。當時班尼特也在巴黎,他知道科特是衝著我來的,現在他知道科特正在倫敦,他以為把我們推到前面,推到亮處,當活標靶,就能誘敵出洞。這叫死馬當活馬醫,全都是為了他自己,他才不在乎我們死活。他www.hetubook.com.com在等著看槍口的閃光,就是這麼回事,在政客大會集之前。」
「一樣的意思。」
「沒有錄影?」
兩小時後班尼特的簡訊來了,我單獨在房間裡,這個房間和奈斯的格局相同,可是高一個樓層,方位相反。我的窗外是梅菲爾繁榮的屋頂景觀,灰色石板、紅磚和華麗的煙囪。美國大使館就在附近,北邊的某處,只是我看不見。我在床上,手機放在床頭桌上充電,它震動了一下,螢幕亮起;十分鐘後大廳見。我用内部電話打給奈斯,她說她也收到同樣的訊息。於是我繼續躺了五分鐘,然後把重新上膛的葛拉克放進外套口袋,離開房間去搭電梯。
「這類東西他們倒是挺捨得花錢的。從雙筒望遠鏡直接用無線網路上傳影像,全天候,高畫質,不過是黑白的。」
「願意,我認識的一些人。」
她說:「我還剩下兩顆,現在心情還不錯。」
班尼特說:「我們把門鎖換過了,現在那副鎖是我們的,不是他們的。他們會以為是他們的鑰匙出了問題,他們會召開會議,他們會投票表決要不要花俱樂部基金的錢請鎖匠,他們會就正反面意見發表演說,到那時我們可能已經不需要這裡,再不然我們可以把鎖換回去,開開心心走人。」
「所以?」
「但不是當活靶子。」
我說:「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得全力為自己著想,可能有些命令我們必須加以忽略。」
「別人怎麼稱呼你重要嗎?」
「我不是在安慰妳,我是在努力讓我們取得共識,因為這是絕對必要的。」
「我覺得有部分誇大,除非他真的坦率到不要命,竟然把某種顯然還屬於極度機密的計畫說出來。當然,我指的是英國方面,要是他們的極高機密被拿來公開談論,他們肯定會有所反應的。」
我說:「我們要直接開到他家門口?」
「的確,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去做,沒得選擇。手機的事也一樣,我們必須隨時回報給歐戴.班尼特則從中獲取他要的,左右逢源。」
奈斯已經在大廳,而班尼特已經在門口車子裡等著。那是一輛
m•hetubook.com•com本地的通用汽車產品,叫佛賀(Vauxhall),黑藍色,又新又乾淨,完全缺乏特色,因此無疑地是一輛執法車。我猜那輛斯柯達大概已經被抹消、棄置或者燒毀了。這時是傍晚,太陽在公園上方緩緩移動。
「可是英國人最會演戲了,大部分的戲劇都是他們發明的。我不相信他說的,他們比美國國家安全局領先一大截,可是至少是旗鼓相當,這點我們得承認。也許他們還稍微強一點。他們內心很敏感,在好的方面,通常是很不錯的牌友,必要時也夠強悍,該做的他們最後都會做,但不會有結果。」
她說:「也許吧。」
「妳可以現在就請調,我可以帶妳到徵兵單位去。」
「勉強湊合著用。」
「我們回國以後,妳應該好好考慮。」
「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她的房間很空,沒有危險性,它的基本構造和我見過的千百個飯店房間沒兩樣,可是它被美化到一個超高水平,而它實際上也很高,位在擁有能夠俯瞰公園的第二十層樓。我把她的一盒彈藥放在床頭桌上,又環顧了一圈,然後回頭朝房門口走去。
「他劈頭就說,他們在小喬伊住處的監視行動沒有任何進展,也追蹤不到究竟誰是幕後大金主。」
我們的住房在不同樓層,但是我們先前往奈斯的房間,做一下安全檢查,同時也因為我覺得她有必要隨身帶一盒彈藥。在飯店房間裡展開最後殊死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世事難料,在這情形下,一百六十發子彈會比寥寥十六發來得有意思得多。
「也許真有什麼。」
他說:「看一下吧。」
她別過頭,沒說話,可是最後她點了點頭,那樣子像在深思,又像無奈地下定決心,或者在兩者之間,很難說得準。
「有些人就是坦率到不要命,這種人天生不愛講廢話。他們沒有反應是因為,這根本無關緊要。這種人不構成安全威脅,因為什麼都說出來等於什麼都沒說。英國人駭入我們的通話,英國人沒有駭入我們的通話,這兩件事都清清楚楚攤在那裡,可是根本無助於我們了解到底哪個是事實。」
「妳知道妳犯的最大錯誤是什麼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