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班尼特說:「既然我們打算在他們出發前逮住他們,瓦勒斯莊園根本不是重點。」
「你在巴黎發生的那件事讓我們的想法有了點改變。它的射程有一千六百碼遠,要不是那陣怪風可說完全命中。所以,如果以莊園的後露台和後草坪為中心,拉出一千六百碼半徑,我們推算大約有六百個地點。」
「不是今晚。」我說。
「你真的要我一起去?」
「我連那傢伙的朋友一起殺了。」
「他是無意中目擊的。」
「全力以赴,一舉成功。」
我凝視著遙遠的遠方,如果羅姆佛是梅菲爾,我們將得搜索一萬個地點。
「你為什麼打那通電話?好奇?」
「去哪?」
「我們想買牙刷。」
「為什麼他們不乾脆把它取消?」
「什麼訊息?」
「狙擊手最愛躲躲藏藏那一套了,搞得神秘兮兮的。」
「妳的能力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
「這樣的話他們可有得等了。」
我說:「明早七點出發,晚上就好好休息吧。」
「我感覺苗頭不對,結果證明我是對的,因為他朋友口袋裡藏著槍,而他住的地方是個藏寶窟。原來他是那名叛徒的接應人,他們進行間諜活動,而且從中獲取利益,最後發現還不只如此。他們進行了全面性的逮捕行動,可是詢問小組要先確認當時我的確看見了槍枝,為了合法性的問題,可是事實上我沒有,而許梅克沒有揭發我。」
班尼特說:「目前還有許多變數。」
「可是你們還沒見過。」
「幹嘛?」
「這是壞事嗎?」
我說:「依你估計,瓦勒斯莊園附近有多少可能的據點?」
「長話短說,我射殺了一個企圖脫逃的傢伙。」
「那,什麼時候?」
她說:「假設當初你沒拿起那份報紙?現在你會在哪裡?」
「不盡然,因為我拿起了報紙。」
「所以你現在打算為他打這場仗,代價相當大,似乎不太成比例。」
「這麼一來更需要維持戰力,而不是減損。」
「要是我們誰也不會被抓?這還比較可能。喬伊不見得難搞,他是大目標,很容易瞄準。」
我問:「依你看,他們什麼時候會遷入那個可以俯瞰瓦勒斯莊園的地點?」
「要是我說我不會擔心妳?」
我們一起搭電梯下樓,可是我單獨走出來,因為我的房間比她的高了幾個層樓。房務員來過了,我又把窗簾拉開,眺望著大片屋頂。我推測眼前見到的大部分房子和-圖-書都在大約一百碼外,在擁擠城市中算是相當舒適的中等距離,角度也相當平緩,不太容易對準焦距。我把視線稍微提高,試著推測兩倍距離,兩百碼,接著四倍,接著八倍,最後到達一千六百碼。
「我覺得這個策略十分正確。」
「他們不是那種容易感到不安的人。」
「這樣的話會更加丟臉。」
「政客的說詞。」
當時我說:「就交給妳吧。」
「不盡然,」我又說:「因為我知道事情跟歐戴有關,而我對他主持的任務一點都不好奇。」
「那你為何要打電話?」
「償還人情不就是這樣?就像幫派電影,有些傢伙會說,有一天我會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沒得選擇。無論如何,也許一開始是許梅克的戰爭,但現在是我的了,因為歐戴說得沒錯,世界很大,但我不能永遠過著疑神疑鬼的生活,因此我要和科特再戰一回。」
卻沒能保住性命。
我在我巴不得能來的地方繼續待了三十分鐘,奈斯在我旁邊觀看她的雙筒望遠鏡,兩人盯著那個靜態的場景,思索著能從中得到什麼結論。班尼特坐在我們後面,細數著他們至今觀察到的活動,邊回答我們的幾個問題。
柯爾曾經問我。「你會不會讓我負責逮捕行動?」
「大體上沒有,他也能理解。畢竟他在軍事情報單位,妳去問問看,中情局也一樣,那段時期很注重時效。」
幾扇窗子的燈光亮起,樓上樓下都有,從半透明的捲簾後方透出。可是窗簾上並沒有陰影,沒有人形,沒有動靜,也沒有電視機的藍光。也許這房子有人居住的活動區是在後方或者較遠的那端,兩者我們都看不到。那裡也許是廚房和休閒室,樓上備有客房的,或者一個配備齊全的套房,就像備用公寓,只是加大了一半。也許是為了目前的用途,或者為了二十年後給行動不便的巨人族夫妻養老而設計。
班尼特鎖上滾球俱樂部大門,把鑰匙放回石頭底下,我們循原路離開小片碎石空地,進入狹窄筆直的小徑,接著繼續通過寂靜的街道,回到酒吧,繞到屋後,找到在那裡耐心等待的佛賀車,還是我們離開時的樣子,旁邊也幾乎沒有其他車子。
「什麼樣的人情?」
知道了,有如鼓聲,不祥,有點邪惡,就像一首陰鬱的交響樂一開頭敲響的定音鼓,蕭斯塔可維茲的曲子吧,也許。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說:「妳想要什麼?」
「只要我們知道他們預計在哪一天的什麼時間出發就可以。我們可以製造交通阻塞,煞車燈故障之類的。問題是我們不知道,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恐怕得擋住他們派出的每一輛車子,進行個一週左右,到了第三、四次,老查理.懷特會開始打電話求助。我們認為他收買了一些當地政客,還有當地警察。光是為了它的娛樂效果,或許就值得了。到時會出現五、六個老實的市民,信誓旦旦地說,對啦,沒錯,老查理是皮條客、小偷和軍火走私犯,但他絕不是恐怖分子。」
「參與這次任務。」
我聽見身邊的奈斯深吸了口氣。
我終於知道了。
「走到哪裡都跟著一名司機和四個坐捷豹的保鑣。」
「然後呢?」
「政客有給有拿,只要大筆一揮,他能清除許多障礙,他也能放寬許多法規。事實上他巴不得把所有法規全部撤銷,一路退回到《大憲章》時代。在英國領土發生這類攻擊事件不只是災難,也很丟臉。」
我點頭。「製造新奇不錯,但有時候還不如製造不安。」
「他們任何一個清楚露臉的話或許可行。」
「除非妳願意,在倫理層面上。這次他找我幫忙算是一種暗示,就像一種讓我可以遵循的劇本。歐戴要的是行刑人,他不要拘捕行動和審判。」
「因為現在情況變吃緊了。」
「我會傳訊給你,我們有你的號碼。」
「直到我們讓他們全部被解雇,然後他們就消失了,他們不會一直白白戰鬥下去。」
「我們的目標是讓這次會議圓滿結束。」
「進入一個和我的能力完全不相稱的階段。」
「既然這樣你為何會欠他人情?」
「這麼說吧,那件意外和這次任務多少有點關聯,所以妳有權利知道這訊息。」
「他有沒有表示反對?」
「我為何要那麼做呢?」
「低調點會不會比較好?可以冷不防嚇他們一跳。」
「你可以在半途逮他們嗎?」
「企圖脫逃是編造來應付書面紀錄的
hetubook.com•com。其實那是一次例行性行刑,國安問題十分複雜,一切都是為了公眾形象。因此懲罰行動有時公開,有時不公開。有些叛徒會被逮到,接受審判,有些則沒有,有的最後遭到不測,例如在城市危險地帶的街角遭到搶匪槍擊致死。」
我坐回望遠鏡後方的椅子。「說了半天,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在他們離開喬伊的房子之前逮住他們。」
「我需要妳幫忙時絕不會客氣。」
「一千六百碼的射擊稍一不慎就會失手,例如心臟每分鐘多跳幾下。他痛恨我,因為我曾經害他入獄。他痛恨自己,因為他竟然屈服於我。無論哪個念頭都起碼會讓他心臟每分鐘多跳好幾下,兩個念頭一起,就是二加二得五。我要他知道我來了,因為唯有這樣我才能活到抵達那裡。」
「可是?」
「作最好的期待,作最壞的打算。很可能最終對決就在最後五分鐘,就在他們扣下扳機之前。我們得了解一下那地方的位置,我們必須給那六百個地點分級,我要前十個,至少也要前五十個。」
「無所謂,我們可以互補不足,因為體力是最不重要的部分。誰腦筋動得快,誰就是這場競賽的贏家,而這方面妳很行。最起碼,兩顆腦袋總強過一個吧。」
「那麼我會說你應該要擔心。想完成這次任務,非得先通過小喬伊這一關不可,而小喬伊這關不好過,這人喜歡和新來的妓|女進行激烈性|愛。要是你被抓,他們會給你一槍。要是我被抓,我會求他們給我一槍。」
「我想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你打算在這裡把我甩了,對吧?」
「那關鍵的回答呢?」
「我們會在他們行動前一、兩天封閉道路,相信他們也曉得,而且我相信他們也知道所謂一、兩天有時其實是三、四天,所以我猜他們會在五天前行動。」
「我欠許梅克一份人情。」
「回旅館。」
我們被帶到一個靠窗的方桌,這裡擁有可以俯看璀璨城市——只有公園是黝暗的——絕佳高樓景觀,同時窗玻璃也反射得相當清楚,讓我們能看見背後餐廳的大部分。景致優美又安全,一舉兩得。我們點了飲料,她的瓶裝水,我的黑咖啡。燭光、水晶燈、鋼琴聲隱隱傳來。她說:「氣氛真迷人,好像電影場景。」
「我也這麼覺得。」
「我以為美國人很敬業。」
「想告訴我嗎?」
「幹嘛?」
我問:「我們是誰?你老是說,我們可以,和_圖_書我們必須,我們認為,我們會?」
次晨七點一分我們搭班尼特的車子出發前往瓦勒斯莊園,他的車已經不是那輛毫無特色的藍色佛賀,而是一輛毫無特色的銀色佛賀。除了顏色一模一樣,就像租車。我們走的路線大致相同,只是速度變快了,因為清晨的車流是反向的,進城,不是出城。尖峰時間,但是與我們無關。班尼特看來很疲倦,凱西.奈斯精神不錯。我們沒交談。無話可說。班尼特八成覺得我在浪費他的時間。是有這可能,甚至很有可能。可是這麼做總是多少能避免一些狀況,例如在事後說,當時沒想到,現在知道了。這話很多人用過,我母親就常掛在嘴上。她的情形是,她很誠懇,可是她說這話就像在朗誦練習,就像學習外語的人,她的確就是,注意力全集中在最後鏗鏘有力的三個字,至於句子的其他部分就呼攏帶過。當子米想刀,信災知道瞭。
我脫掉衣服,上了床,但是讓窗簾敞開。城市的燈光或許能撫慰我,黎明或許能把我喚醒。
「妳已經參與了。」
我說:「就我個人而言,不想。」
「而根據你們内部的情報研判,那些人最遲在接下來幾天就會到達那裡。」
我說:「大概吧。」
我問他。「在什麼情況下你們會攻入那房子?」
「他在某件事情上閉嘴。」
「沒錯。」
「去哪?」班尼特問。
「M25?那會造成整個英格蘭東南部交通大癱瘓。我指的是關閉路肩和内側車道,假造道路施工,但即使如此問題依然很大,那條路的交通動態非常奇特,就像混沌理論,一隻蝴蝶在達特福輕拍翅膀,結果會造成四十哩外希斯洛機場的兩百個旅客錯過了班機。」
其實是當作一種獎賞,或者感謝,或者敬意。就像戰利品,一種贏來的殊榮。她一手包辦所有行動,提供所有點子,突破所有難關。因此我給她獎賞,用軍隊的代碼語言說,是非常巨大的,因為我們的對手很夠分量。不是肉體上的,在我印象中不是,因為幾年後我曾經用鑿子刺他的腦袋,我記得他並不魁梧,可是他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風險非常大,對一個女人來說尤其如此。這是原因之一。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褒獎很重要,這是她應得的。她執行任務,提供點子,突破關卡,她可說是面面俱到,而且極其聰敏。
「希望事情不會演變到那地步。」
班尼特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絕無可能,加上我們很擔心M25號公路,那將是終極的及時快遞,不是嗎?想像一下,一輛高欄板商用貨車停在路肩,內部裝有架高的射擊平台,側面有個不顯眼的小孔,步槍附有大型望遠鏡。它的射程肯定能涵蓋整個露台和草坪的範圍。」
「天一亮就過來,」我說:「在門口等我們,你得開車帶我們去。」
「我想站在後露台上感覺一下。」
班尼特說:「太快了?」
他讓我們在希爾頓飯店的車道下車,我們進了飯店,他把車子開走,我們約好二十分鐘後在飯店著名的頂樓餐廳會合。遲來的晚餐,就我們兩個。我知道她想沖個澡,我也是,然後我們走向大約一碼外的帶位台。她氣色不錯,我想有部分是因為意志堅決,一部分是因為她才二十八歲,仍然充滿活力和彈性,甚至還有一定程度的樂觀。
「而這一切的進行都將沒有你參與,你想過嗎?」
奈斯說:「意思是你們必須每天搜索一百二十個地點,才能找到他們。你們辦得到嗎?」
「許梅克上將知道?」
「可是你會擔心我,你會看著我然後想起多明妮可.柯爾,這會讓你的心臟每分鐘多跳兩下。」
她沒說話。
他說:「除了有人開槍之外?」
「我的槍法普通,也沒有面對面格鬥的本錢。」
我說:「不能關閉高速公路嗎?」
巡訪二十分鐘我就知道了。
我說:「全天營業藥局。」
「由不得我做主,」我說:「妳是老大,史嘉蘭傑洛特別交代過。」
「你要我和你一起行動嗎?」
「正符合我的期待,我要他們看見我,還在這裡,還在到處刺探,我要這個消息盡速傳到約翰.科特耳裡。」
「不管在什麼層面,你要我和你一起行動嗎?」
「這只是最樂觀的推測,打鐵要趁熱。」
班尼特說:「這是關鍵的問題,對吧?」
「那一帶到處都有小子幫成員。」
我沒回答。多明妮可.柯爾曾經問我,你會把逮人任務交給我嗎?真希望當時我給了不一樣的回答。一個服務生過來,招呼我們點餐。我點了肋眼牛排,奈斯點了鴨肉。等服務生離開,她又問:「你真的要我和你一起行動?」
「可是執行起來很困難。」
「西雅圖吧,或者下一站。」
「瓦勒斯莊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