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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班尼特知道多少？」

「這樣的話你手上染的無辜鮮血就更多了，因為這裡頭不只我一個人，不過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沒回應。

他沒那麼做。

我說：「因為你沒答腔。」

我說：「不傷感情，沒有怨懟，你忘了我，我忘了你，我們各走各的路。你也該釋懷了，沒必要在這上面過不去，我讓很多人坐過牢，沒人像你這麼會記仇。」

我回喊。「快出去，班尼特，你沒必要捲進來。」

我退回臥房門口，說：「我想你應該知道，喬伊已經不在了，你也知道他的保鑣也全都跑掉了，所以我愛在這兒待多久就待多久，就算警察不來，你也會餓死。」

可是我安然到了走廊盡頭，身體緊貼著他的房門，然後手一翻讓白朗寧的槍托朝上，用它敲了敲房門。

沒回應。

「那裡頭還有誰？」

「班尼特會告訴他們不必驚慌。」

科特說：「我得說，起碼我是感動到快哭了。」

我已經十六年沒聽見他的聲音，但確實是他沒錯。悠緩的奧扎克族印第安口音，哀怨的音調，忿忿不平的語氣。

女人又尖叫。

可是他應該會想親眼看看吧，這是一定的。把照片釘在臥房牆上，睡前看，醒來也看，他一定很想看見我吃子彈，一定很想看著我倒下，說不定他每天練瑜伽時都會想像那情景。想像自己夢想成真的畫面，他熬了十六年，他可能會把房門打開。

叫聲又來了，第三次，又長又大聲，但由於嘴被堵住，很含糊，最後逐漸變弱，抽搭啜泣著，充滿傷痛、悲傷和屈辱。

「裡面跟你一起的是誰？」

藍圖上顯示我必須步行三十呎，接著右轉，再走二十呎，然後左轉，進入一個類似臥房前室的開放空間，在藍圖上它應該會被稱作壁wｗw•hetｕbｏｏk.coｍ.ｃｏm龕或小轉角吧。臥房門設在面對走廊的牆面，我仍然用左手拿白朗寧，右手拿葛拉克，像老黑白電影裡的槍戰高手，倒不是說我相信那些電影情節，我從沒看過有人可以左右手同時瞄準，總之太難了，還是把重點放在葛拉克上，當它是我僅有的一把槍，萬一白朗寧不巧也擊出，沒瞄準也沒同步，那也不錯，反正無傷。

我想得到的地方都搜遍了，就是沒發現手槍。

臥房内忽然安靜下來。

我把扣著葛拉克扳機的手指鬆開。

我想他應該會開門。在槍械世界中，門其實已經打開了。我們兩個誰都可以一槍打它射穿。就他來說，他可以把任何東西射穿，如果他想單憑聲音瞄準的話，他是可以的。在他眼裡，這些牆面和地板都不存在，他活在一棟透明的房子裡。

接著我的後腦袋說，不是小孩，不是胖嘟嘟、瘦巴巴或靈巧輕快。而是僵直、疲累又緊張的樣子，就像成人。一個矮小的成人，約莫五呎七吋，掠過五呎高的樓梯扶手，從一呎半高的護牆板前方、十五呎高的天花板底下溜過。

我努力在腦中回想那張建築師藍圖，想要看清楚細部。樓上的走廊是前後貫通，從樓梯頂一直延伸到大門上方的一扇風格窗戶，同時又通向左右兩側，一邊是客房，也就是我所在的地方，另一邊是一間巨大的主臥房。剛才科特並沒有向我跑過來，而且我猜他應該不會到風格窗口去閒晃，幹嘛那麼做？因此他應該是進了主臥房。

我再敲，大聲了點。

我說：「是嗎？」

因此我緊貼牆面，倒退著往上爬，直到看見二樓走廊。是空的，沒有科特的影子。我匆匆上了二樓，發現這裡幾乎是樓下走廊的翻版，只是地面鋪了地毯，而非大理石和圖書。地毯寬闊得有如一片剛割過草的牧場。我看見好幾道門，全都有九呎高。一條長廊，更多房門，全部關著，兩間在左，兩間在右，一間在正前方，走廊的盡頭。我猜那間就是客房了，打算直接走過去。

我後退一步，越過肩頭往後喊。「班尼特？你還在樓下嗎？」

要如何讓他們自動自發走出來？沒人知道，沒有一個知道。通常我會背貼著牆站立，輕手輕腳、不聲不響把門轉開，可是喬伊的門太寬了，沒辦法這麼做。因此，身為一個來到新環境的靈巧矮個子，我衝向前，轉動門鈕，把門踢開然後往後閃避，瞄準了。

我試著打開客房門，門沒鎖。我走進去，環顧了一圈。我看過類似的飯店房間，可是小了一點，各種生活設備一應俱全。小門廳、盥洗室、開放式小廚房、起居室，和兩間臥房，左右各一間，兩間都有專屬的浴室。左手邊的臥房沒人，右手邊那間擺著科特的私人物品，東西不多，只有一捲睡鋪和一只後背包。在阿肯色時奈斯就猜過，看來多少被她猜中了。睡鋪是一條睡袋，後背包是斑駁的黑色皮革旅行背包，裡面裝滿Ｔ恤、內衣和彈藥。

在科特床底下，裝在一只訂做的箱子裡。一支巴雷特M82型狙擊步槍，真貨，超過五呎長，裝上瞄準鏡和彈藥之後重達將近三十磅。田納西州製造。價格相當於一輛二手轎車，錯不了。我把它的瞄準鏡踢歪，這是時間急迫下我唯一能做的，接著我匆匆回到走廊。

沒回應。

我聽見底下有個聲音。班尼特，在樓下走廊大叫。「李奇？你在上面還好吧？」

我退到一旁，怕萬一他開槍射穿牆板。

「你當我社工人員？」

我說：「科特？你在房裡嗎？」

「奈斯？妳還在嗎ｈｔtｐs://m.ｈｅtuｂoｏｋ.ｃｏm•com？」

沒有回應。

科特說：「希望可以。」

可是她沒辦法。

接著他喃喃說了句什麼，不是對我，好像是在說：告訴他吧，孩子，接著我又聽見那女人的聲音，仍然口齒不清，這次不是沮喪的喘息，而是含糊的尖叫聲。她的嘴巴被塞住了。既然被塞住嘴巴，手腳大概也被捆綁起來了。

我後退，越過肩膀叫喊。「班尼特？你還在樓下嗎？」

不過在巨人房子裡的走廊直接迎向對手有個好處，就是多了許多迴轉空間。普通房子的二樓走廊肯定會是狹窄的射擊區，可是多出一半的空間讓我可以從容避開中心線。因為說不定科特已經擺好了裝備，他的槍，預先瞄準了，鎖在地上，隨時準備射穿牆面。也許槍上裝了紅外線瞄準器，也或許他戴了Ｘ光透視眼鏡。

我說：「科特，我們應該先談談。」

「知道的可多了。」

我聽見門内有女人的聲音。

他說：「警察不會來。」

我再度在腦子裡調出那張藍圖。我說：「你正在一棟非常高的房子的二樓，我呢，堵住了唯一的出口。我剛剛這一槍會把倫敦人嚇壞了，五分鐘後將會有五千名警察圍在外面，你可以在裡頭不吃不喝熬個三週，可是接下來呢？」

我聽見嘎一聲，一時間我以為是房門，可是聲音是在反方向，在樓梯頂端。從眼角，我看見一個小孩閃過，速度飛快。奔上樓梯，通過走廊然後便消失了。一個小男孩吧，班尼特怎麼沒告訴我？他母親在哪？這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進來看。」

沒有回應。

但是我找到了步槍。

然後開槍，結果擊中約翰．科特的額頭正中心。只是我並沒有和-圖-書，因為那是側牆上的一面鏡子。這一槍轟過去，銀色玻璃碎片嘩嘩落下，接著屋內又是一片寂靜。房間內，科特說：「你不是說要忘了我，咱們各走各的路？」

樓梯往左上去半截，接著轉一百八十度彎來到中間平台，接著往右繼續後半截。就像這房子裡的一切，這樓梯很普通，但是尺寸加大，因此我爬得很吃力，每一級都比爬普通樓梯高出一半，每次舉步的距離也都比我的肌肉記憶預期的要長出一半，才能到達下一級，然後再重新來過。加上我意識到，爬到一半我的後腦勺就會透過鐵欄杆或紡錘形立柱——不管當初木匠採用的是哪種形式——被看見。科特很可能就在上面，俯臥著，槍口對準樓梯扶手。我爬上中間平台之前就會被他擊中背部，大約十二呎射程，也就是四碼，而我的身體又不是氮氧化鋁打造的。

而一顆帕拉貝魯姆子彈的直徑是九毫米。

是約翰．科特。

我說：「你這是想感動我？」

不是小男孩。

我上前一步，我對家庭五金和各種結構一竅不通，可是我的眼睛和記性不錯，我推測我看過的所有門鉸鏈的軸承大約有半吋寬，因此喬伊家的軸承應該是四分之一吋，而門鉸鏈的設計有它的作用，也就是將門板拉離門框，把它打開來。簡單的算術，當門打開正好九十度，門板和鉸鏈側面的門框邊柱之間的縫隙也會拉到最大，在喬伊家大約是一吋多一點。可是這時門並沒有打開九十度，而只敞開大約三十度，也許超出一點，也就是說它的縫隙只有三分之一吋多一點點，換算成外國度量衡大約是十毫米寬。

不是言語，很含糊，不是尖叫或呻|吟，而是一種喪氣的喘息。她想要做什麼，或者得到什麼，或者伸手拿什麼，但就是得不到。可是想要這字眼不正確，她並非氣惱，ｈｔtｐs://wｗｗ•ｈetubｏok•ｃｏｍ•ｃｏｍ而是渴望。她非得做某件事，或者得到某樣東西，或者拿到什麼不可。

那些彈藥不是九毫米的帕拉貝魯姆子彈就是點五〇口徑步槍用的同級彈藥，兩者外觀有顯著的不同。手槍的彈藥小巧精緻，好像珠寶，步槍彈藥看來就像戰鬥機的砲彈，光是彈殼就有四吋長。

科特沒走出來。我到了臥房的前室，臥房門關著。九呎高，加上門框十呎，高達我肋骨的門鈕。

「我本來可以讓你從鏡子裡看一下的，可是你把它轟掉了。你得自己進來看。」

我轉了第一個彎，前方是那扇風格窗戶，但仍然有不少距離。我已經比較懂得拿捏這棟遊樂屋的比例了。我將葛拉克對準前室的較近角落，這間前室幾乎就只是立著三面護牆板，看來應該有四呎六吋高，大概會到達科特胸口。這時我已經走了十五呎遠，而九毫米帕拉貝魯姆彈藥是高速小子彈，要是科特走出來，他大概八十分之一秒就掛了，加上我的反應時間，不用說，我肯定反應飛快。

我等著回音，可是沒了下文。

「我不屑回答。」

我說：「科特？開門。」

藍圖上，這房間大約是三十呎見方，左邊有一間浴室，右邊是更衣室。我站在之前站過的相同位置，看著那面鏡子，除了不該露出來的著色粗糙的木頭之外什麼都沒看見，可是當它還是鏡子時，曾經映照出科特的身影。我的角度相當窄，因此他的角度也相當窄。兩者是相等的，高中物理，基本光學。也許床頭就在我旁邊，隔著一道牆，而將一個手腳被捆綁、嘴巴被塞住的女人擺在床上也是合理的事。這樣的話，科特也許坐在床尾。想來似乎很合理，直到我再次斟酌各種角度，推測如果他在床尾就距離我太近了，角度不相等，不可能。接著我想起喬伊的床或許有九呎長，甚至十呎，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