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我們的調查局發布了一些數據,分析研究之類的,成功的手槍射擊的平均距離是十一呎。」
他沒說話。
她停下腳步。
我說:「你應該把事業賣給塞爾維亞幫,免得日後被他們白白搶過去。」
她踏上了二樓走廊,距離他背後二十呎。他是肩膀渾圓的大塊頭,背部寬闊,就在她前面二十呎的地方。
查理說:「塞爾維亞幫什麼也搶不走,他們會繼續待在西區。」
查理說:「我不是來聊生意經的。」
「不見得,」查理說:「喬伊不算什麼大損失。反正我們的經營方向也在改變,打算往電腦方面發展,靠信用卡號碼賺更多錢。」
她就在七呎外。
我定定注視著他,說:「從現在起過一秒鐘,我將會倒在地上。」
我很樂得這麼做,因為可以讓雙手空下來。我把女人輕輕放在走廊地毯上,她的頭軟軟轉向查理,彷彿正注視著他。
查理說:「我不會失手的,不過我或許該故意失手一下。也許我該先把你打傷,讓你學點教訓。」
或者不一定。
她舉起葛拉克。
她到了中間平台,準備一百八十度後轉,準備爬第二段樓梯。
他說:「什麼?」
她又走了一步。
「我知和-圖-書道,我找到他了。」
又一階。又一個十四吋。
我說:「警方對你行賄的情節瞭若指掌,一旦你停止給錢,他們就會把你移送法辦。」
我說:「我不必你教訓。」
他說「情勢一直在變,而且總是越變越壞。」他朝手中的槍點了下頭。「自從這些玩意兒取代老派的幹架之後,一切就都變了樣。」
人影越拉越長。腦袋,肩膀,和上半身,溜上梯階的豎板,越過踏板,溜上下一個豎板,越過下一個踏板,像被輾過的卡通動物,緊貼著樓梯的形狀。
我說:「我這是在幫你,淘汰劣幣,實踐進化論。你的手下太弱了,查理,看不出有什麼本事,而且也看不出有腦筋可以靠信用卡號碼賺錢。」
查理說:「我們是講規矩的,你卻不照規矩來。」
「可是你們之前又是誰?你們搶了他們的飯碗,不是嗎?不管他們是誰。我能想像,在你還年輕、生龍活虎的年代。你記得的,對吧?就像現在的塞爾維亞人。你應該趁著還來得及,多帶些現金。」
他說:「這娘兒們不錯,樂趣多多。我是說真的,為了挨一針她什麼都肯做,真的什麼事都做。你儘管出點子,她和*圖*書全部照做,沒親眼看見還真不敢相信。」
又一步。
「你知道這做什麼?」
我說:「所以你並不打算和他們平分里柏的事業,你以為塞爾維亞幫嚥得下這口氣?」
他說:「干你什麼事?」
她放下手槍。
這孩子真機靈。
我從眼角看見她腰部以上的部分。她手上握著葛拉克,舉到接近肩膀的高度。
我說:「你開過槍嗎,查理?」
我的槍法普通,也沒有面對面格鬥的本錢。
我說:「你騙我,你說你沒帶槍。」
我倒下,身體放軟,像一件脫離掛鉤的外套那樣掉落,而她在四呎外射擊他的背部,我看見一團血肉從他胸腔濺出,我後方的風格窗戶應聲碎裂。我倒在裹著毛巾的女人旁邊,她在昏睡中騷動幾下,一條手臂勾住我的頸子,親一下我的耳朵,說:「唉,寶貝。」
她又向前一步。只剩九呎距離。
我點頭。「只是說說。這似乎很講求技巧,但其實也未必,大家把它想得太複雜了。儘管放輕鬆,動作自然些,就像用手指頭指著前方,這樣就不可能失手。」
我說:「想清楚,查理,你該退休了。」
關鍵時刻到了。兩手和*圖*書舉起,或者兩手放頭上,或者手腕舉到前面,這些全都是準備用手銬或繩子限制我的行動,或者讓我無法反抗,以便他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慣用指令。可是兩手張開是準備受刑,會讓我必須用上一、二、三、四、五個連續動作才能自救。兩手放下,伸到背後,拿槍,舉起雙手,瞄準。這老人再怎麼遲鈍、迷糊,我肯定進行不到一半就被他斃了。八呎距離,開火然後結束,沒有中間過程。嚴格來說我應該看得見火光。光的行進比子彈快速,而閃光會在子彈射出大約八吋時迸現,接著光波會瞬間超越子彈,在它擊中我胸口之前到達我的眼睛。至於我是否有時間想,哇,那好像是槍口閃光,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默想著,繼續走,然後瞄準腹腔,別耍花招,別打腦袋。
查理的喪禮套裝前襟沾滿了血跡,那是被我重擊臉部留下的。他的鼻子可能也碎裂或骨折了,不過看不太出來,被他的一頭亂髮蓋住了。可是他還直立著,對一個七十七歲的老人來說相當不容易。
接著他放低槍口,正對著我的胸口。他距離我大約八呎遠,百分之一秒不到。他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兩手張開,類似想飛的動作。」
「是我們先來的。」
我說:「這種遊戲不適合老先生玩,查理,況且你剛失去接棒人。情勢變了,你還是趁早脫身比較好。」
我說:「誰來接替喬伊的位子?」
查理說:「我這距離已經比十一呎近了。」
她登上第一階,十四吋高。
我說:「該放手了。」
「生前的收藏,」我說:「他再也無法收藏任何東西了。」
她屏住氣息。
她又前進一步。
我說:「不勞你操心,查理,我混得不錯。」
「把那婊子放下。」
查理說:「兩手張開。」
又悄悄往前一步。十五呎。
他背後有個東西在移動,一個人影,在樓梯上。
查理說:「我絕不會停止給錢的,我幹嘛那麼做?」
我說:「你打算把里柏的事業和他們平分?」
我從眼角瞥見頭髮,還有額頭、金髮、綠眼睛,和心形的臉龐。她正和我之前一樣,倒退著走上樓梯。
我說:「那你到底來做什麼?」
人影又動了起來。樓梯間有個人,正緩緩地移動,靜止,極其緩慢、安靜地向前推移。在樓下走廊一件家具上的桌燈前方,拉出長長的影子。我這才發現之前我在樓上,恐怕和-圖-書早在悄悄探出頭之前就被發現了。
她又向前一步。
人影變成一顆腦袋和一副肩膀,一吋吋往上爬,或者該說一次十四吋往上爬。我眼睛鎖定在查理身上,只靠眼角的餘光掃描,我不想讓他起疑。
「想不看見也難。」
「你該學點禮貌。」
「我們經營得很好,不勞你操心。」
他說:「把你的兩手張開。」
人影繼續移動。某人正悄悄上了樓梯,一次一大步,一次跳上十四吋高,像在攀爬山坡上的大圓石。
「只是在想這房子大概很難脫手,市場需求一定很窄,或者很寬,看你從什麼角度看。」
「的確沒有,」他說:「這是喬伊的,我知道他收藏槍枝的地方。」
她伸直手臂。她的槍距離他背部只有四呎。這時我開始擔心了,一些枝枝節節的事。他會聞出她的氣味,他會聞到槍的氣味,他會察覺周圍的空氣起了一絲攪動。某種原始本能,現代人類每往前一年,背後都藏著七百年的古老演化。況且,如果她在四呎距離開槍,那股衝擊力肯定會掃到我,和他開槍沒兩樣。
她悄悄逼近,無聲地踩在地毯上,只剩大約十七呎。
太遠了。
他說:「也許過去你混得不錯,可是現在你難混了。」
又一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