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什麼時候?」
牆上果然有電話,就在他右肩的後方。不是有撥號轉盤和捲曲通話線的那種舊式電話,而是普通的新式無線電話,包括用螺栓固定的主機,和掛在基座上的直立式手持話筒。那傢伙隨便一伸手就搆得到,電話號碼也是現成的,寫在掌心,方便快速撥打,或者用快速鍵。主機上有十個透明窗格,五個貼了標籤,五個是空的。貼了標籤的可能是他代售零件的幾個品牌,大概是技術支援專線,或者銷售和售後服務電話。
「你也是,先生。還有恭喜你康復了,恕我這麼說。」
李奇逛回寬廣大街,邊考慮要小睡一下或者去剪頭髮。
「你打了電話嗎?」
「我幹嘛那麼做?」
「什麼舊照片?」
「可是我第一次經過時,你突然跳起來,頭還結結實實撞上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天花板。為什麼?」
李奇點頭。當時他聽得見電話鈴聲嗎?也許沒辦法。店門關著,電話又是電子式,可以調整音量,在這樣的窄小空間裡很可能調得非常小聲,尤其如果電話整天響個不停,就在這傢伙耳邊,鈴聲太大是很惱人的。
那人說:「什麼?」
「先生,老實說我不清楚。全國到處都有怪地名,不是只有我們這兒。」
那人說:「需要什麼嗎?」
「我從沒聽說過。」
李奇擠出店門,在陽光下站了片刻。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對這段歷史很感興趣。」
「也許電話剛好響了。電話總是整天響個不停,有人要買這個,有人要買那個。」
「一九八六年賓州大學足球隊。」
李奇說:「我們見和_圖_書過嗎?」
「我沒聰明到可以上賓大。」
那傢伙仍然被圍堵在他的櫃台後面。他大約有兩呎空間,顯然不太夠。他的身高體重和李奇相當,身材卻鬆垮臃腫,穿著和馬戲團帳篷差不多大的襯衫,大得像定音鼓的肚子底下的腰帶繫得低到不能再低。他的臉色蒼白,頭髮非常淺淡。
李奇說:「你對這小鎮的名字有什麼見解?」
「為什麼這裡叫母之安息鎮?」
理髮店是只有兩個座椅的小店,店内只有一位師傅。年紀很大,但身手還算穩健。李奇做了熱毛巾敷臉刮鬍,接著電動剪髮,後腦和兩側剪短,頭頂漸次變長。他的頭髮始終維持原來的顏色,稀疏了點,但幾乎沒變。老師傅的手藝成果不錯。李奇看著鏡子,看見自己回看著他,乾淨清爽,打理得整整齊齊。花費和-圖-書十一塊錢,他覺得十分合理。
李奇又點頭。
「應該沒有,要是見過我一定會記得。」
「你在足球賽程表上,你是大家都在議論的後衛,幾乎所有運動報刊上都有你。當年我對這方面的新聞非常注意,老實說現在也一樣。當然,你看來老了點,恕我這麼說。」
「我看見你伸手去拿電話。」
另外六個意見和女服務生的幻想大同小異,還有他的吧,李奇想,還有張的。大家根據這名字往回推,虛構出許多相符的生動場景。沒有確實證據,沒人知道有紀念碑、文物館或歷史銘碑,甚至連古老的民間傳說都沒有。
那頭傳來一陣長長的沙沙聲,冷靜、流暢而且充滿鼓勵。他說:「好,沒問題。」語氣有些不安,然後掛了電話。
他說:「祝你愉快。」
賣零配件的傢伙是第一個打m.hetubook.com.com電話通報的,他說他祭出了足球老招數,有自信處理得十分妥當。那是多年前他們教他的小技巧,挑一支在某年戰績優異的大學足球隊,大多數人都會樂得被誇讚而不疑有他。三小時不到,又有三個生意人作了類似的報告,沒提到足球,可是就內容來說非常相似。汽車旅館的獨眼職員接聽了所有來電,心中大致有了底,然後他撥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時他說:「他們正藉著打聽小鎮的名字到處尋找,那個大塊頭在鎮上四處打探,問東問西。」
「我看過你的舊照片,認出是你。」
接著他越過大廣場往回走,在汽車旅館外面發現之前看過的那張涼椅,孤零零立在公路車道上。白色塑膠椅.他把它拎起來,放在路邊石的右側,靠近圍籬的草地上。不唐突,不擋路。他用腳把它轉了一下,讓和圖書它正對著陽光。然後他坐下,往椅背一靠,閉上眼睛。他吸取著那股暖意,不知不覺睡著了,就在夏季的戶外,對他來說幾乎沒有比這更舒服的了。
李奇又找了十二個生意人閒聊,總共十三個,包括女服務生在内,總共得到十四種看法。沒有一致意見,其中有八個其實不能算是意見,只是聳肩加上一臉茫然,而且全都帶有若干程度的防衛敵意。全國到處都有怪地名,在一個有許多城鎮取名叫「為何」和「為何不」、「偶然」和「古怪」、「聖誕老人」和「無名」、「乏味」和「起司震盪」、「真相」或「成果」、「猴子眉毛」、「可以」、「平凡」、「派餅鎮」、「蟾蜍吸奶」和「蜜唇」的國度,為何獨挑母之安息鎮?
「你看見我經過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