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另外那人說:「是旅館的事。」
「誰要你帶的口信?只是你叔叔那兒,或者為了別的事?」
「無所謂別的事。」
「別的什麼事?」
右邊那傢伙鬆開盤在胸前的雙臂。
李奇回頭看。右邊的傢伙正從昏迷過渡到腦震盪狀態,左邊那個則是有氣無力蠕動著,一邊在胸腔和兩膝之間到處亂抓。
左邊的傢伙說:「母之安息鎮沒別的地方可住,我叔叔的旅館是唯一的一家,收到口信了嗎?」
「不清楚。」
李奇點頭。
「你可能會沒命。」
他說:「兩位,給你們三十秒,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如果他們帶了槍的話。
我們又花了將近三小時才轉入高速公路,而距離標誌顯示,到奧克拉荷馬市還有兩小時車程。一路上平靜無事,直到大約九十分鐘後,張口袋裡的手機忽然傳出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音,語音留言、簡訊和電郵,全被一一儲存起來,這會兒一股腦地下載。
李奇又向前一步。這時只距離七呎了,三人形成緊湊的陣仗。眼前沒別的車子。麥浪緩緩滾動,彷彿一片遼闊的金色海洋。
然後他走回來,上和-圖-書了福特車,張繼續往前開。他不時回頭察看後方,有很長一段時間那輛靜止的貨卡車一直在視線中,逐漸縮小為遠方的一個細小暗淡的針孔,接著落入北方地平線的彼端,消失了蹤影。
「你瘋了。」
「那就好,」李奇說:「告訴你叔叔,沒人破壞規矩,告訴他那房間已經付費,告訴他我會回去找他。」
左邊的傢伙說:「所以我們來拿鑰匙。」
我們的綠色小福特和一般車子一樣,有著兩道前開式車門,而這兩道車門在打開當中會有大約三分之二的限制,因此踏出車外同時也意謂著向後退,這使得李奇處於有利角度,讓發動機組擋在他和那兩人之間。要是他們突然伸手拿槍,劈頭就一陣掃射,他可以馬上趴下,躲在防彈屏障後方。如果他們帶了槍的話,這點還沒證實。只是就算他們帶了槍,他也無法想像他們有什麼理由一開頭就莫名其妙開槍。反正起頭也已經過了,剛才他們大可以射穿擋風玻璃。那才叫真正的起手式。除非他們想保存這輛車以便製造逼真的車禍意外。不過他們恐怕很難解釋,如果只是女觀光客開車時睡著了,為什麼窗玻璃上會有hetubook.com•com彈孔。在這情況下,他們又如何解釋死掉乘客身上的彈孔?而且他們勢必得把屍體移回車上,這可不容易,他的屍體重量肯定相當可觀。
左邊那人說:「你已經退房了,從現在起。你已經沒房間了,除非你重新登記住宿。管理部門有權拒絕客人入住。」
他的雙手依然垂在兩側。李奇向前一步,又一步,直到和福特車的左側頭燈齊平,可是往前許多,成對角線。這讓他和那兩人相距十呎,在無人地帶成狹窄的三角形,叉著臂膀的那個站在一角,負責發言的站在另一角,李奇一個人站在細窄的尖端。
「他們也許說的是實話,那家汽車旅館是他們的唯一生計。另一方面,也可能不是。」
「旅館掌櫃的是我們的叔叔,他是個可憐的殘障老人,你讓他非常為難,你破壞了所有一切規矩。」
他猜他們不會開槍。
李奇沒說話。
「你進了另一位客人的房間。」
「應該說我太強了。」
他走了十碼到達他們的貨卡車前。置物盒裡有使用史帝文.莫納罕名字登記的掛號和保險文件,除此之外車廂內沒有其他重要物品。他在方向盤前坐直了,發動引擎,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車子開往路肩,跨停在碎石帶上,讓左手邊的輪子穩當地偏離公路車道,右手邊的輪子深陷在小麥叢裡,車頭往後指著小鎮的方向。然後他關掉引擎,抽出鑰匙。
「目前他並不住在裡頭。」
「我已經是麻煩人物了,」李奇說:「問題是,你打算怎麼處置?」
「沒差。」
手機恢復了通訊。
李奇說:「他們一妄動,妳就開槍。」
「我認為不是,」李奇說:「那間客房已經付費了,幹嘛這麼緊張?」
李奇將兩把槍帶回綠色小福特車。張的車窗打開著。他將一把放進自己口袋,另一把交給張。她接了過去,有點不情願。「妳聽見他們說的了?」他問。
他的兩手仍然放在身體兩側。
右邊那傢伙把兩條手臂高高叉在胸前,像夜店看門保鑣。表達對另外那傢伙——大概是發言人——的支持吧,李奇猜想。
他的雙手仍然放在兩側。李奇從車門後現身,向前走向福特車的右側頭燈。他感覺得到引擎的熱氣。他說:「我破壞了什麼規矩?」
「結論?」
左邊的傢伙說:「你想找麻煩?」
李奇說:「為什麼叫母之安息鎮?」
李奇後退,察看第一個www•hetubook•com.com傢伙,發現那人正恍神中,就和大部分被他踢中鼠蹊部的人一樣。他們的槍是史密斯威森西格瑪四〇系列——部分用聚合塑膠製成的昂貴新型槍械——也都填滿了彈藥。兩人的後褲袋都放了皮夾,裡頭共約有一百元現金。李奇拿了這些錢當作戰利品。他們的駕照上寫著同樣的姓氏莫納罕,表示他們很可能確實是有一位共同叔叔的兄弟或堂兄弟。一個名叫約翰,另一個史帝文。
可是他什麼都沒告訴他們。他直接伸手到他外套底下,假裝握住手槍但其實只是抓著空氣,可是那兩人並不知道,而做為訓練有素的長射程槍手,他們迅速伸手拿槍,並且立即擺出一致的射擊姿勢,也使得他們必須將兩腳拉開一碼來保持穩定。於是李奇趁隙上前,在左手邊那傢伙的槍都還沒抽離皮套之前,一腳往他的鼠蹊部結結實實踹過去,這意謂著右手邊的傢伙把槍完全抽了出來,可是派不上用場,因為他人生的下一件事是李奇的手肘騰空飛來,反手劈向他的顴骨,當場把它擊碎,打得他頭暈眼花。
李奇說:「我退房結帳的時候會把鑰匙歸還。」
「現在該怎麼辦?」
這是一項錯誤,而李奇原本可以告訴他們m.hetubook.com.com為什麼的。他原本可以展開冗長、不耐的課堂訓話,讓他們知道太早進入決鬥是很要命的事,把決戰提前到開頭會讓高明的戰略大大折損。他必須回應他們的威脅,意思是他勢必得搶下他們的槍械,因為跑來嗆聲的走卒必須被擊退,也因為母之安息鎮的人應該要知道,下次他到鎮上一定會全副武裝。他要他們明白這是他們自己的錯,他要他們明白這是他們自找的。
他逐一把他們拖到車頭保險槓前的陰影中,讓他們靠在鍍鉻進氣格柵上。這時兩人都已經清醒過來了。他說:「看仔細了。」當他們抬頭看他,他拿起他們的車鑰匙,放在掌心掂了掂,然後手一旋把它丟進田裡。四、五十呎遠,即使運氣再好,他們都得花上一小時才找得到,況且這還是他們恢復行動能力以後的事,而光是這項就得等上一小時。
張說:「全聽見了。」
李奇說:「旅館怎麼樣?」
「很多次」也說:「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今天這些傢伙不夠看。」
「我聽說的一件事。」
在無人地帶,一陣又熱又孤寂的停頓,接著那兩人有了回應,先後撩開外套,用右手,不經意地,兩人因此露出了半自動手槍,插在鬆餅色皮套裡,佩帶在腰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