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沒回應。
「叫馬洛尼的人？」
那人說：「你在威脅我？」
「裡頭有家用電話嗎？」
張說：「你的凱迪拉克開幾年了？」
李奇說：「這裡為什麼叫母之安息鎮？」
沒有馬洛尼。
「難不成連女服務生也撒謊？」
「當然，」李奇說：「這點毫無疑問。」
那人沉默許久，像是想找個理由來回絕這要求，但最後他顯然找不到，因為只見他彎下腰，從櫃台底下的架子抽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把它一百八十度翻轉，從台子上推過來。
「什麼用途？」
「他們查了我的電話簿。」
「你想打電話給誰？」
「關妳什麼事？」
「幹嘛？」
「馬洛尼？」
「他們在找這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
「說不定。」
「這是一個自由國家，我愛賣東西給誰是我的事，法律規定的。」
「這裡沒有叫馬洛尼的。」
「洛杉磯的魏斯伍德。我有個念頭，接著又轉了個念頭，但首先我們得去察看一下汽車旅館。」
櫃台上有一只小型金屬網置物盒，裡頭裝滿速匯金提供給特約經銷商的商務名片。大概是佣金以外的另一種附帶利益吧。李奇拿起一張名片來看。這人不姓馬洛尼。李奇問他。「你有沒有本地電話簿？」
那人說：「你不能用，這兒不歡迎
和_圖_書你。」「我該認得？」
李奇和張回到寬廣大街上，站在清晨陽光底下。張說：「凱迪拉克的事他沒說真話，不是計程車，這種小鎮不需要計程車。」
「做什麼用？」
那人沒吭聲。
他們從南邊走向旅館的馬蹄形建築，因此他們最早看見的是辦公室所在的那排廂房。在它窗口下方的人行道上放著三樣東西。第一樣是那張塑膠涼椅，空的，但仍然擺在前晚的老位子。
「我們應該到雜貨店去問問。如果真有這個人，而他又不在餐館用餐，那麼他肯定常到店裡採購糧食，他總得吃飯吧。」
張說：「是巧合？」
李奇說：「你買了健康保險吧？」
李奇說：「想搜索一千兩百平方哩的範圍，咱們需要一架直升機。」
「你能找一塊錢零錢給我嗎？」
他說：「兩個選擇，兄弟。打電話報警，告訴他們鎮上爆發了商業大交易，或者收起我的錢，零錢也甭找了，拿去剪個頭髮，刮一下鬍子什麼的。」
「不認得，」那人說，相當篤定，像是很慶幸腳下是穩固的地面。「本郡沒有姓馬洛尼的人。」
「沒錯，」凱迪拉克司機說：「所以說他們沒有進展。」
「我想找一個電話號碼。不然電話簿還能做什麼用？」
李奇說：「那到底是什麼？」
「我想把它放在頭上來訓練我的儀
和-圖-書態。」
櫃台後面的人說：「不知道。」
第三樣是張的旅行箱，拉鍊拉上，把手升起，同樣準備就緒，等人來取。
李奇沒說話。這人長得高高瘦瘦，六十歲左右，有著覆滿白色短鬚的凹陷臉頰，油膩而且過長的稀疏灰髮，耳朵裡長了毛，頸子上一層茸毛。他穿著兩件襯衫，一件外面搭著另一件。説：「馬上出去，這裡是私人產業。」
「還堪用。」
「你認錯人了。」
這家商店和收貨辦公室一樣單調，只有灰塵和沒有上漆的木頭，擺著一些用來傳真、影印的米色老舊機器，和幾疊雜亂的寄送包裹用的地址表格，還有一堆堆搖搖欲墜的包裹，有的大概是送進來的，有的大概是準備寄出的。有的包裹很小，幾乎和貼在上面的地址標籤差不多大，有的很大，包括兩只顯然是從國外製造商直送、原廠紙箱包裝的包裹，其中一個是用無菌不鏽鋼製造的德國醫療器材——如果李奇的翻譯技巧沒問題的話；另一個是從日本寄來的高解析度攝影機。開放式層架上堆著大量影印紙，一排排原子筆，還有掛在牆上的軟木塞記事板，上面滿滿的都是用圖釘固定的五花八門的社區活動傳單，包括吉他教學、二手拍賣會和租屋訊息。那家店算是我們這兒的郵局，收貨棚屋裡的人這麼說過，這下李奇明白原因了。
那人沒答腔。
和*圖*書
「好吧，」李奇說：「我明白了。」他察看面前那些衣物的標籤。襪子一元，內褲一元，Ｔ恤一元，長褲十九塊九毛九分，襯衫十七塊九毛九分。小計四十元九毛八分，或許得加上百分之七營業稅。共計損失四十三元八毛五分。他掏出兩張二十元和一張五元紙鈔，把它們疊在一起。他將它們縱向對折，把捲曲的紙張撫平，然後放在櫃台上。
「就像妳說的，」他說：「計程車。」
「沒有，老弟。」
凱迪拉克的駕駛說：「有事嗎？」
第二樣東西是基佛的舊行李箱，原本放在二一五號房裡，這時已整理過，鼓脹又淒涼地等在那兒。
「顯然得一併考慮。這人在汽車旅館的表現，和零件商店那傢伙到火車站接人時是一樣的，像個走卒。而零件商店那傢伙因為你長得有點像基佛，馬上打電話告密，所以是相關的。」
雜貨店看來像是五十年來除了商品品牌和價格之外什麼都沒變過。過了門廳只見一片黑漆漆、灰撲撲，瀰漫著股潮濕帆布的氣味。五條狹窄的通道高高堆著各種雜貨，從木工工具、包裝餅乾、蠟燭到玻璃罐、衛生紙和電燈泡不等。有一架子的工作服吸引了李奇的目光。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穿了四天，而在張的身邊讓他意識到這點。她散發著香皂、清爽肌膚和淡淡的香水味。剛才她湊過來看電話簿的時候他和*圖*書便聞到了，同時也好奇她聞到了什麼。他挑了長褲和襯衫，拿了襪子、內褲，和對面層架上的一件白色汗衫。較小的衣物每件一元，主要衣褲加起來不到四十元。總地來說算是很划得來的投資，他想。他把它們全部扛在背後走向櫃台，一股腦地放下。
「今天不能用。」
「我要用你的付費電話。」
「只是這裡並不是度假勝地，而是一大片麥田。」
李奇把他買的衣物捲成一團，夾在胳膊底下，跟著張離開商店，順道在門廳逗留了一下，檢查付費電話。沒有嗚嗚的撥號音，只有夾帶著呼吸聲的靜寂，像是直接連線到了外太空，或者是他腦門裡的血液在怦怦湧動。
在這同時，凱迪拉克司機忙著打電話報告，儘管能說的不多。他說：「他們沒有進展。」
「還有昨天早上。」張說。
「算起來超過一千平方哩的面積，」李奇說：「圓周率乘以半徑的二次方，事實上超過一千兩百平方哩。該和基佛的事一併考慮或者分開來看？」
「沒有。」
在汽車旅館，獨眼人說：「你怎麼知道？」
他在夾板櫃台後方數著紙鈔。
「南加大？」
「不干你的事。」
「反正他沒走多遠，他去了又回來，這當中我們只沖了澡和吃了早餐。大約個把鐘頭吧，來回各三十分鐘，在那種道路上開車，頂多是半徑二十哩的範圍。」
張一手按住他的臂膀。她第一次碰觸他，他想，沒頭沒腦地和-圖-書。
李奇說：「差不多。」
張說：「那你一定是計程車司機，我們早上在汽車旅館見過你。」
「不是。」
那人說：「我不想做你的生意，這裡不歡迎你。」
「什麼？」
那人頓了一下。
「感覺像接駁車，不是嗎？像度假勝地的高爾夫球車之類的，用來把客人從一個地方送到別的地方，從接待酒會送到他們的房間，或者從房間送到ＳＰＡ中心。算是一種招待，尤其它沒掛車牌。」
張湊近看。
「你聽過有個叫馬洛尼的嗎？」
「旅館的管理員恐怕不會讓我們用電話。」
店主不肯賣給他。
李奇說：「謝謝你。」然後翻開冊子，找到從Ｌ轉換成Ｍ的頁數。
李奇說：「你認得姓馬洛尼的人嗎？」
「的確不關我的事。我們不是車輛管理局（ＤＭＶ）的人，我們不在乎你有沒有牌照，我們只是好奇，就這樣。那車子看來相當不錯。」
兩人沿著寬廣大街朝南邊走去。
那人說：「是嗎？」
「你踢過足球，邁阿密大學代表隊，一九九二年，對吧？」
李奇說：「我在別的地方見過你。」
李奇說：「應該不是。可能是那傢伙把電線拔掉了。要讓我們孤立無援。」
「而且也沒有馬洛尼這個人。」張說著一手探入長褲後口袋，取出基佛的書籤紙。母之安息鎮─馬洛尼。「除非這傢伙連這點也撒了謊。不在電話簿裡不見得能證明什麼，也許只是沒登記，或者剛搬來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