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兩百元,」她說:「他晚一點會回電。」
李奇說:「多晚?」
「保持聯絡。」
李奇說:「到底要怎麼取得?」
他說:「嗯?」
「別擔心,我們會想辦法。」
「他賣給了誰?」
「沒有,抱歉。」
「大概幾百塊吧。」
「買家是誰?」
「他距離多遠?」
「等一下。」她說。
「她已經查出他的工作地點了?」
「沒事,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他正趕往西好萊塢,應該會在電話公司的人回覆之前到達。」
「那你打算如何阻止他們?」
「你得仔細斟酌一下,這不單是錢的問題,這是跨出很大一步。」
「可能要幾小時。」
張挑選的西好萊塢地點是一家汽車旅館,和母之安息鎮的旅館沒兩樣,差別只在它所在的星光閃耀地帶讓它顯得時髦滑稽,而不再老舊蒼涼。李奇用現金訂房,房間裡有書桌、椅子,還能選擇有線或無線網路。但最棒的是有一張平坦、寬敞又穩固的特大號雙人床。兩人望著大床,然後親吻,認真但短促,就像深諳必須先工作再享樂的那類人。張坐下,將筆電插電。她把魏斯伍德列印的那張紙攤開來。三個名字,三個電話號碼。她說:「要不要賭一下?」
她說:「他把它們賣給了一家夫妻經營的藥局,在芝加哥。」
「我不能讓他們這麼做,他們已經知道得太多。」
「她會繼續試打他的手機,而且會打圖書館總機,打聽他們檔案庫裡所有關於志工的資料。」
螢幕上出現:查詢。
她的頭髮垂在他肩頭,濃密又厚重。她的胸部壓著他的臂膀,他感覺得到她的心跳。
張又笑笑,仍然裸著身體,仍然快活而安心,滿足又亢奮。她說:「阿肯色這支不一樣,它和另外兩支一樣是藥局買的,但是它仍然有效,儘管它已經用了很久很久。它是多年前沃瑪百貨的大批進貨當中的一支,那時候手機門號都是預設而且註冊hetubook.com.com好的。所以是阿肯色的區號,因為沃瑪的總部位在阿肯色,可是它並不是在那裡賣出的,事實上不是在任何地方賣出的,至少不是由沃瑪賣出。它更換了新的模組,今年稍早這些存貨的最後一批以每支十分錢拍賣出去,我的線民認為大約有一百支。」
「她會到芝加哥去,她遲早都會去的。如果麥肯就是基佛的客戶,她當然想找他當面問話,可是他又不可能大老遠飛過來。」
「一次,可是沒能維持太久。」
「大概吧。」
她推開他,翻身下床,光著身子輕步越過房間走向書桌。她察看來電號碼,接聽電話。沒有客套閒聊,完全公事公辦。大概是電話公司吧。她找到一支筆,然後走回床頭桌,那裡有一疊已經放到酥脆發黃的旅館便條紙。她把它拿回書桌,低頭開始做筆記,先是寫在一張紙上,接著第二張,接著第三張。寫著寫著,她回過頭來,探出身子向他使了個眼色。
「先查其他的吧,搞不好有買多打折優惠。」
「會的。」
她說:「你結過婚嗎?」
「或許得改變一下,你說過菜單上的菜色有高低檔。」
「李奇會跟她一起去芝加哥?」
李奇沒說話。
張說:「以前我們都用電郵,可是現在不行,太危險了,對消息來源太沒有保障。比紙本信件更糟。現在我們都打電話。」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說:「要海克特阻止他們,永絕後患。」
「他打給誰?」
魏斯伍德說:「我查一下。」
李奇說:「什麼意思?」
「為了打發時間,看來只有一件事情可做。」
「擔任志工和工作是兩回事吧。」
「當然,他是中間人。」
「目前海克特只負責跟監。」
最後張用手肘撐起身體,手指在他胸口滑動,移往他的頸子、他的臉,然後又往下滑,像在研究他,像在記憶他身體的各種板塊和輪廓。他則是樂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靜止不動,一手放在她大腿内側,沒有動作但充滿熱燙皮膚帶來的顫動,潮濕但有如天鵝絨般柔滑,底下的肌肉鬆弛著,一股細微的脈動怦怦貼著他的手掌。
「芝加哥的哪裡?」
她打開電腦,敲打了一陣,她的臉映著螢幕的灰色冷光。她將指尖放在觸控板上滑行、捲動,做著縮放手勢。
「不錯,」李奇說:「可是不值得妳又笑又眨眼的。快說說阿肯色的,我猜精采的在後面。」
然後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問:「她和他通話了嗎?」
十分鐘後,母之安息鎮南邊二十哩處,那個穿熨燙牛仔褲、頭髮吹整過的男子接聽了第四通固定電話。他的聯絡人說:「海克特說張剛打了一通電話,他說他們住在西好萊塢的一家汽車旅館。」
有資料可取得。
「多少費用?」
「常有的事。」
「六個月,」他說:「左右吧。勤務調動太頻繁了,很難維持。要她正好也執勤,那就像中了樂透,雙重樂透,那麼難,多數時候我們就像兩條船在黑夜交錯而過。」
她拿起手機,撥了號碼。很快便有人接聽。沒有客套,張完全是公事公辦,報上名字,解釋她需要什麼,然後唸出那三個號碼,緩慢而清晰,然後聽對方複誦一遍,最後說了句「可以」,便掛了電話。
一陣長長的沉默。
「可能要幾小時。」
「我需要正式的指示。」
她說:「三個號碼都是拋棄型手機門號,全都是預付,也全都在藥局購買。路易西安納這支時間最近,是在薛夫波特一家藥局買的,使用前必須先註冊。現在大家都這麼做,買一支拋棄型手機,用它打對方付費電話,它配有購買地點的區號,加上一組有效號碼。這人就是這麼做的,然後打了十一次,額度用光了,來不及儲值,於是失效了,從此被停用。至於門號,會在大約六個月以後被重新發售。」
「洛www.hetubook•com.com杉磯的魏斯伍德,打了十一次。」
她說:「我們應該先沖個澡,然後穿上衣服,這樣光溜溜的工作感覺好怪。」
「從還沒停用的五〇一開始。它或許是最近綁約買的,說不定用的是真名。」
她掛了電話。
「像地址之類的?」
她把筆電轉過去,讓他看螢幕。他伸長脖子。灰色畫面和筆直的線條,Google地圖,他猜,或者Google地球,或者任何一種可以顯示城市街道衛星圖的Google服務。
「你能讓它快一點嗎?」
她說:「意思是說這個號碼不在電話用戶目錄裡,不過有資料可以取得。要付費,由電話公司的某個消息來源提供。」
「新澤西州的一名中間人,類似掮客,這類買賣的專家。」
她說:「李奇。」
「可能不太容易,會觸犯隱私權。」
她說:「謝謝。」然後掛斷電話。
張說:「密西西比這支情況大致相同,只是時間早一點,是一年前在牛津一家藥局買的。用當地的密西西比區號註冊,儲值了四次,但最後被丟棄了。電話都是在牛津打的,分屬兩個基地台,打了幾通給魏斯伍德,我的線民猜測這人是大學生,電話可能是從學校和宿舍打的。」
「你說麥肯?」聯絡人說:「沒有。」
「什麼時候?」
「可是她握有他的電話號碼。」
她說:「你最長的一次感情維持多久?」
汽車旅館的床果然非常平坦、寬敞又穩固。李奇仰躺著,一身熱汗。空調不怎麼冷,加上天花板風扇停擺。張躺在他身邊,不斷深呼吸。李奇向來有個理論,第二次總是最棒的。少了小小的拘謹顧忌,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樣笨手笨腳,然而還是有足夠的新鮮感和刺|激。可是這個理論已被摧毀,徹底瓦解。所有的理論都該經過測試,魏斯伍德這麼說過,這是科學方法的核心。而他們測試過了。一小時前的第二次非常精采,可是第三次更棒。m•hetubook•com•com棒多了。李奇躺在那裡,體力耗盡,渾身骨頭軟綿綿的,放鬆的程度讓以前所謂的休息變得和瘋狂躁動沒兩樣。
「薛夫波特,每次都是同一個基地台。」
「我怎麼知道?」
李奇沒說話。
然後她笑了。
「多晚?」
「沒有,」他說:「妳呢?」
「他賣出這些手機?」
「她拿到什麼資料?」
她仍然赤|裸,仍然亢奮,仍然笑咪|咪的,張又試著撥打這個使用多年的號碼,五〇一區號,加上後七碼。可是和以前一樣,電話響了又響,沒人接聽,也沒有轉入語音信箱。她足足等了一分鐘才掛斷。接著她設定好擴音功能,然後打給魏斯伍德,他正在報社辦公室。她說:「五〇一開頭的手機是藥局賣出的拋棄型機子,藥局就位在芝加哥林肯公園圖書館隔壁。因此馬洛尼就是麥肯。我們推測他是圖書館的志工,因此他可以自由使用之前那組七七三開頭的號碼。當你把他封鎖,他就到隔壁藥局買了一支手機,然後再試著和你聯繫。我們得了解一下他的背景,我們得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打電話的。」
「我在問你,你是專家,我要你分析原因。我付你錢不就為了這個?不接手機的原因可能有哪些?」
「她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
他說:「怎麼?」
他們聽見按鍵的咔嗒聲,敲擊鍵盤和滑動捲軸,還有呼吸聲。李奇想像著他的雙螢幕,放在座充上的手機。不久魏斯伍德回來,說:「麥肯的第一通來電大約是在四個多月前,我把他封鎖之前還有另外十五通。接著他改用馬洛尼的名字打來,又打了三次,不過妳都知道了。」
他支著手肘撐起身體。
「從哪裡打的?」
「事實上她有兩個號碼,不過其中一個好像是圖書館的公共電話,顯然是因為麥肯在那裡擔任志工。」
「所以接下來呢?」
「我們早該動手的,當時我們還有機會。」
「你得有十足把握才行,這類決定只有絕對肯定才能得到好處。」
穿著燙平的牛仔褲、頭髮吹整過的男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用他的固定電話接了第五通來電。他的聯絡人說:「電話公司剛剛回覆她了,然後她立刻打到《洛杉磯時報》,很興奮地提到芝加哥一個叫麥肯的人。」
張說:「就在市中心往北一點,事實上,就在市立圖書館林肯公園分館的隔壁。」
「電話公司。她向他們索取那三個號碼的用戶資料,還付了兩百元。」
「你的人海克特已經在那裡了。」
「還不清楚,她的線民說他會在今天晚一點回電。」
「較早的電話你做了筆記嗎?」
「如果能查出什麼,我會把帳單寄到報社。」
「如何?」他問。
她的手機響了。
「手機持有人突然死亡,手機被遺忘在巴士座椅底下之類的地方,孤僻症發作認不出來電顯示,正好在一個接聽手機會違反社交禮儀的地點或場合,原因有千百種。」
「她打給誰?」
「妳付得起嗎?」
李奇說:「路易西安納就在阿肯色旁邊,可以解釋這傢伙為什麼有這兩個地方的手機。可是密西西比也是同樣情況。芝加哥不是,可是一個真名叫麥肯的人是有可能選擇馬洛尼做為化名。也許他母親姓馬洛尼。因此目前我認為可能性是一樣的。」
結果還真的被他料中了。芝加哥號碼得到的完全就是廣告,介紹市立圖書館林肯公園分館的大篇廣告詞當中的一行,可是路易西安納和密西西比兩個號碼得到的同樣都是查詢。
「她為什麼還沒和他通話?」
「你想從哪一個開始?」
「十二週前。」
「為什麼?」
李奇說:「我們應該查一下圖書館的主要電話,他們一定有所有志工的詳細資料,我們可以要到地址。」
「不必花冤枉錢。海克特正在監聽,等她知道了你自然也會知道。」
她開啟一個搜索頁——和魏斯伍德的一樣醜——然後輸入五〇一和後七碼。
「如果不是預付手機的話。」
「我不能讓他們到芝加哥去。」
「她試過,打了他的手機,可是他沒接聽。」
張笑得更開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