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難道他們沒有起碼查一下他那位朋友?」
「最好問一下媽。」艾蜜莉說。
「根據一位頭腦清醒的女兒和兩位安全顧問的建議。」
李奇說:「槍在臥房?」
萊爾說:「沒錯,確實放在那裡。」
「爹是不是該把槍移到走廊。」
張也一樣。
「沒人曉得。」
沒有動靜。
「真的?」萊爾說:「我該把它換個地方?」
因此總地來說,彼得.麥肯沒有大驚小怪。
李奇說:「抱歉打擾了。」
「上網搜索?」
「包括白宮?」
「我們的目標是提供多樣化的服務。」
他說:「伊凡,我可以請教一個私人問題嗎?」
李奇說:「不重要,純粹是基於專業上的興趣,如此而已。」一分鐘後,這事已經像肥皂泡沫般消散,被忘得一乾二淨,除了張,她用眼神丟出問號。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已經在路上了,開始準備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他們怎麼說?」
「可是怎麼會提起這話題的呢?這很重要嗎?」
「在火車上?」艾蜜莉說。
「只是基於興趣問一下。」
麥肯的妹妹說:「舊金山有很多街友,警方認為那具有吸引力,他們認為大家會自動往那邊聚集,好像現在還是一九六七年嬉皮大集合的年代。」
她說:「線路是暢通的。」
最後他們以二對三的陣仗坐在面對面的沙發上。李奇和張窩在一張沙發的角落,一只舊輪船皮箱造型的咖啡桌上擺著兩只帶有杯墊的冰茶玻璃杯,它們對面的沙發上坐著萊爾一家,坐成一列,伊凡和麗迪亞坐在兩邊,修長健美、一身皮膚曬成金棕色的艾蜜莉在中間。
「那很好啊,不是嗎?」伊凡說:「既然他在那裡,基佛一定會找到他的。」
「你家裡備有槍枝嗎?」
李奇沒說話。
李奇點頭,返鄉火車。
大門打開。
他們來到一間通往起居室的拱形前廳,屋子的建築在這裡從泥磚屋轉為狩獵小屋的形式。天花板高懸在頭頂,用多節瘤的木板搭成倒V形的斜角尖頂,黑色鐵製枝形吊燈垂掛著,上頭綴著蠟燭狀的燈泡。廳內擺著幾張用厚實棕色皮革做成的沙發,又深又廣又龐大,椅背上披著方格毛毯來增添色彩。
萊爾醫生的反應和大部分面對這類要求的人一樣,愣了那麼一下子,然https://m.hetubook.com.com後佯裝無辜地聳聳肩說:「當然。」
「為什麼取這名字?」
他們繼續往前,經過一個備有軟墊隔音牆和一台巨大螢幕,直立式揚聲器林立的房間。還有三張分隔開來的椅子,每張都有自己的仰躺裝置,和自己的杯座。家庭劇院,這是李奇第一次在住家內看見這東西。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彼得如何評估這個可能性?」
李奇說:「說說邁可接觸過的網站吧。」
踩在玄關上的沉重足音。
「因為火車走遠了。我們也有過同樣的情況,最後一座基地台是在奧克拉荷馬市以北大約九十分鐘車程的地方,再過去就收不到訊號了。」
「彼得舅舅已經找他找了好久了呢。」
麥肯的妹妹說:「彼得認為邁可會回家,他非常有把握。確實也是,一開始手機往北移動,方向和速度都沒錯,可是後來就關機了。」
亞利桑那,鳳凰城。我們正要去那裡。
這時她女兒又進來,告訴她母親客人準備離開了,於是母女兩人一起出去送客。李奇聽見屋外喧譁聲的頻率轉變為長而緩慢的道別聲調,接著聽見車門砰砰關上、引擎發動和車子駛離的聲音。
沒人回到門窗緊閉的書房。李奇和張在昏暗中等待。又過了五分鐘,沒有任何動靜。他們打開房門,往外看。一條内部走廊,空蕩蕩的。牆上掛著許多銀框照片,家族的故事,依時間順序排列。一對夫妻,一對夫妻和一個嬰兒,一對夫妻和一個幼兒,一對夫妻和一個小孩,一對夫妻和一個青少年。同樣的三個人隨著一幀幀照片越來越老。
車道上傳來車聲。
彼得.麥肯的感受十分複雜,最明顯的當然是想到邁可孤零零在一個陌生環境中遊蕩的那股強大的恐懼,但在那底下又潛藏著一小株樂觀的幼芽。邁可花在電腦上的時間總算有了點建設性,搜索了其他州的住宅政策,甚至得出了一個結論:可能會比較持久。幾乎像在擬定一項計畫。不用說這表現出明確的自發性,也是上進心的證明,很久以前曾經有個心理醫師說這是病情有起色的初步跡象。
「那麼距離門口六呎以内的右手邊會是比較理想的位置。放抽屜或櫃子裡,或者藏在裝飾花瓶裡,甚至是放桌上,我想這樣比較有用。」
她說和_圖_書:「芝加哥現在剛過晚餐時間。」
「所以接著他雇用了基佛?」
彼得的妹妹說:「那裡是芝加哥,工會裡大家多少都能扯上點關係。」
「請坐。」艾蜜莉說。
李奇說:「說一下他對網路的興趣。」
「不一定。我們碰巧知道那班火車的路線,它在芝加哥之前還有一站,一個叫母之安息鎮的鄉下小地方。」
不能告訴她,還不是時候。
半片蛋糕。
「為了搭火車到芝加哥。」
她起身,拿起輪船皮箱桌子上的水壺,水壺碰上電話機,把它撞得原地打轉,塑膠在皮革上滑溜地轉動。李奇看見那行整潔的鉛筆手寫字也跟著緩緩旋轉,就像靜止前的腳踏車輪輻。區域號碼四八〇,加上後七碼。
「而且彼得是個十分嚴謹的人,他沒有馬上否決手機在搭火車之前或之後被偷的說法,不管是在陶沙、奧克拉荷馬市或芝加哥,沒有一下子就完全否決,他認為在途中出事的可能性也是同樣存在的。」
「可是我們聽說彼得對網路很執迷,他曾經打了十九通電話給一位洛杉磯的科學記者談這件事。是為了別的事?又怎麼會跟一個連手機訊號都收不到的地方扯上關係?」
李奇說:「母之安息鎮的地點非常偏僻,那裡也是基佛最後一次現身的地方。我猜彼得認定邁可是在那裡下火車的,所以他的手機才一直沒恢復訊號,我猜他派了基佛去察看。」
「我勸他別那麼做,可是他實在是求救無門了,全美有五十萬個智能發展遲緩的街友,沒會想要混在他們當中去找人。怎麼找?幹嘛找?邁可又沒有攻擊性,也沒有正在接受藥物治療,一點都不具危險性。」
李奇說:「後來呢?」
李奇說:「彼得對電話公司很有一套,這類資訊是很難取得的。」
「連那人是男是女都沒人曉得。」
「他們說是因為手機努力搜尋訊號,電池耗光了,接著邁可還沒來得及充電,手機就在芝加哥被偷了,他沒去找他爹不表示他沒回到城裡……等等。也有可能手機在陶沙或奧克拉荷馬市就被偷了,某人帶著它上了巴士接著搭火車,可是他不知道解鎖密碼,試了半天,最後把它扔了。其實邁可還在奧克拉荷馬市,或者根本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許是舊金山。」
車門打開又關上的金屬碰撞聲。
「可以看一下嗎?」
和_圖_書「那妳應該只給他半片蛋糕,他沒察看名單就讓我們進來了。」
「這得看你搜索得有多徹底。你也可以花上三星期到處打探,挨家挨戶尋訪,翻遍每個角落。我猜他們就是這麼做的,光想就覺得好辛苦,舊式的警察工作。還有透過工會的兄弟請電話公司幫忙追蹤,還有鐵路班表,他猜測兒子是待在火車上或者下了火車,親身到一個個現實中的地點去找人。時間和空間,鋼和鐵,皮鞋和深夜,聰明人會把這叫做情境模擬。」
「這是一定的。」
「非常小。」李奇說。
手機放在輪船行李箱造型咖啡桌上,就在他的冰茶附近。它比某些電話大一點,彎一點,也重一點,較高級的塑膠。同樣是新型無線電話,不過是第一代機種,既然東西好好的,就別再東改西改了,它上面有一欄用來貼快速鍵標籤的透明窗格,頂端有個空格是用來寫自家號碼的。有人用優雅的鉛筆字體填上了,區號四八〇加上七位數號碼。他把電話遞過去,麥肯的妹妹接了然後聽著撥號音。
「一開始是。」
「反正他不在這裡,他們父子倆都不在這裡。」
「他開始著手調查。」
他女兒艾蜜莉半側著臉,兩腿交叉斜坐著,看著兩人交談,像觀賞網球賽那樣來來回回掃視兩人的臉。
「彼得告訴警方了嗎?」
「彼得不願放棄,他開始自己進行調查,首先是向電話公司尋求協助,他固執起來是很可怕的。他們追蹤邁可的手機,他們發現他最後一天是往西南移動,從一個基地台移往另一個基地台,以大約五十哩的平均時速從陶沙附近往奧克拉荷馬市移動。彼得認為是用巴士,他認為邁可是從陶沙搭巴士前往奧克拉荷馬市。」
伊凡問:「母之安息鎮有多大?」
麥肯的妹妹說:「還沒有下文。彼得已經三天沒和我聯絡了,無聲無息。如果有好消息他早就通知我了。」這似乎讓她意識到時間,因為她拍拍手腕尋找手錶,接著瞇起眼睛望向廚房,看著微波爐的時鐘。
他們離開書房進了走廊,他們覺得自己有權這麼做,或者可以,或者起碼不算不妥當。客人都走了,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他們轉向感覺像是屋子中心的地方,謹慎安靜地一步步走著。那些銀框照片又出現。一批新照片,在新的位置,但還是同樣的老故事,一對夫妻和一個大學生一對夫妻和一個手和_圖_書舉獎盃、身穿足球制服、滿身泥巴的大學生,一對夫妻和一個大學畢業生。
「邁可去了奧克拉荷馬,陶沙附近的一個小地方。一開始還傳簡訊,後來次數少了,可是據我們了解,他還好。後來他傳來簡訊,說他不久就會回家,沒說究竟什麼時候,也沒說原因之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
「沒錯,我是。」
李奇說:「為什麼是舊金山?」
「你們也是安全顧問?」
「這要求很奇怪。」
「我想你也知道他們會怎麼做,你當過警察,突然間你手上就只有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名,和一個沒人找得到的不清不楚的地址。」
麥肯的妹妹說:「我再去倒些茶。」
「這很重要嗎?」
「這麼說來那位朋友的身分還不確定?」
伊凡問:「邁可還沒有下落?」
「搜索一個那麼小的地方需要花三天時間?」
李奇說:「你們事前有沒有把客人名單給他?」
李奇若無其事用食指邊緣搔搔鼻子,手的其餘部分握成杯形,遮住打著唇語的嘴巴。把手機關掉。
「我想有時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伊凡.萊爾醫生走進起居室。他看見李奇,看見張,停住,說:「嗨,你們好。」半歡迎、半質疑,友善、接納但又帶著些微不耐的態度,彷彿他真正想說的是:我以為客人都走光了。他的女兒隨後進來,仍然穿著比基尼和罩衫。她一手放在他背後,說:「是為了邁可表哥的事,媽和他們聊了一下。」
麥肯的妹妹說:「那不是別的事,兩件事是平行的。他認為那或許是和邁可下落有關的線索,他認為邁可也許在一些秘密網站和同病相憐的人聊過,也許他為了某種原因而前往某個地方等等,他和那位記者可能有過不少討論。我們曾經對魏斯伍德先生抱有極大希望,或許他真的握有關鍵線索。可是彼得非常執著,而執著有時不見得是好事。就像你說的,十九通電話,當時我也勸過他。」
沒有動靜。
張說:「理論上,我們會建議在家裡每個主要的區域分別藏一把手槍。臥房當然要,但是還有廚房區,客廳區,前廳區,還有樓上,如果府上有的話,還有地下室,如果府上有的話,還有車庫。」
這是必然的。
艾蜜莉說:「如果只有一把,藏哪裡最好呢?」
接著麥肯的妹妹走進來,一邊拂去雙手的粉屑,說:「抱歉耽擱了,我們拿了一片蛋糕和一杯茶去給和-圖-書警衛先生,他整個下午忙著招呼我們的客人,也該謝謝人家一下。」
「後來呢?」
「為什麼?」
「放在走廊比較好,深夜闖空門的例子比較罕見,加上那時候你可能正睡眼惺忪,無法有效反應,你是慣用右手的?」
麥肯的妹妹說:「你還好吧?」
她指了指李奇旁邊,說:「親愛的,把電話遞給我一下。」
五分鐘後,屋子一片寂靜。
麥肯的妹妹沒有反應。
接著她往前移動,朝他們走近,伸出手說:「我是艾蜜莉。」所有人握了手,互相介紹,寒暄恭喜了一番。
沒有人聲,沒有腳步聲。
張說:「從奧克拉荷馬市出發的火車也有往其他地方的。」
他妹妹說:「當時邁可宣稱他有個朋友住在奧克拉荷馬,這可是大事,因為他一向沒什麼朋友,甚至連朋友兩個字都很少說,我們猜可能是透過網路論壇認識的,非常令人擔憂,但邁可畢竟已經三十五歲了,他不是智能不足,他的IQ相當高,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過就是情緒低落罷了。所以彼得只問了一些問題,忍著不去管他。」
「事實上,有的。」
「可是它一直沒恢復。」
沒有人聲,沒有腳步聲。
「就只是一種可能性。」
「根據統計,」張說:「大部分問題都發生在大門口。」
只有一把,李奇聽見。
石頭小河上的腳步聲。
這時麥肯的妹妹回來,端著一壺新的熱茶和放在托盤上的蛋糕,說:「問我什麼?」
「所以這會兒彼得開始找他了?是這樣嗎?」
邁可.麥肯的失蹤,起因是他突然想去奧克拉荷馬看看。有一天邁可用他一貫緩慢、猶豫不決、充滿挫折的態度宣布這消息。他父親沒有落入圈套開始瞎操心,當時沒有,沒有馬上,因為他知道不可能,這種事極少會發生。可是接著邁可宣布他搜索了奧克拉荷馬的福利住宅政策,打工族負擔得起的那種,和伊利諾州的不太一樣,可能會比較持久。
「彼得是什麼時候報警的?」
「當然。」
艾蜜莉說:「爹,你明知道的。」
「根本沒有,顯然邁可是和這位身分不明的朋友住在一起,說不定沒工作,連打工都沒有。」
「他到底有沒有找到那些網站?」
「那他的福利住宅呢?」
艾蜜莉說:「他說得沒錯,爹,放臥房沒什麼用的。」
「在那之後不久,而且到處打電話求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