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根本和症狀不相干。」
「不用說，米奇．曼托，還有強尼．班奇，吉姆．索普。免費奉送兩個，伍迪．蓋瑟瑞和拉爾夫．艾里森。」
他繼續說，更大聲了。「當前我們正經歷一場內戰，考驗著這個國家，一個秉持這般信念及主張的國家，能否永久留存。」
「這樣的話一年就有一百萬，還算不錯。」
「這是在一片慌亂的街頭之中，而不會是戰術性的指令。我覺得這當中牽涉的利益不只一百萬，問題是我想不出錢從哪裡來。大家不會願意付一、兩萬，甚至更多的。會嗎？那樣的話不如自己去買一九七〇年代的雪佛蘭。他們可以買一間花園棚屋，鑽個洞灌廢氣進去。」
他像演員那樣大聲說出：「八十七年前，先人在這大陸之上創建了新國家，本著對自由的信念，並奉行人人生而平等的主張。」
「等你好了我才回母之安息鎮。」
「創建蓋提石油公司的人是當初蓋茨堡市以他為名的那個人的後裔。」
他說：「差不多了。」
「現在的醫生變得好膽小，慎重得不得了，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昨晚我都熬過來了，根本不需要觀察。」
「背誦第一句，就當你是舞台上的演員。」
「美國標準公司。」他說，因為他已經知道了。
張說：「還好他很慎重。」
張說：「如果他們當中每九天有五個人使用母之安息鎮的禮賓服務，那麼一年就有幾百個，很接近基佛字條裡的數字，我們已經見過兩個了。」
「我想不出我們該怎麼回去，感覺像是他們有一道十哩高的鉤刺鐵絲網保護，只不過是攤平在地上的。」
她說：「怎麼？」
「我們可以在夜裡開車過去。」
「你想搭火車？」
「快好了，本來就不嚴重。」
她說：「你頭痛好了嗎？」
「別擔心，我好得很。」
接著魏斯伍德打内線電話來，說他在旅行業的朋友訂好了和圖書聯合航空的機票，當天唯一的直達班機。不過不急，上午九點左右出發就行了。於是他們點了客房服務的咖啡，要他們立刻送來，接著點了早餐，要他們整整一小時後送來。
「這種事未必是理性的抉擇，況且它的好處就在你不必自己買雪佛蘭，重點在這裡，全方位服務。」
「你的記憶力沒問題。」她退向浴缸，舉起兩根手指。「幾根？」
「思考。」
「那裡的道路非常直。」
「上飛機？」他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當時林肯感染了天花，妳知道嗎？」
「我們應該從奧克拉荷馬市出發。」
「我想說，要是我的話會把錢省下，然後用獵槍解決。可是這樣收拾善後的人太辛苦了，一定慘不忍睹。手槍也一樣，上吊也是，或者從屋頂跳下，撞火車對工程人員太不公道，甚至在汽車旅館裡喝Kool-Aid輕生，都很對不起清潔阿姨。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會有人選擇禮賓服務，對那些替他們擦屁股的人寬容些，收取高額費用也是應該的，不過我還是不認為會高到可以聘用馬琴科。」
可是零配件商店已經關門了，灌溉系統零件、餐館櫃台的服務生也不見了。這兩人正在一座他們叫做三號儲糧塔的舊水泥高塔——也是鎮上最高的一座——的塔頂，帶著雙筒望遠鏡，和簡單的作業方式。進入小鎮的路有兩條，一條從東邊過來，一條從西邊，那是舊馬車隊路徑，幾乎就在他們正下方和鐵路交叉而過。從北邊和南邊都沒有道路過來，只有鐵路。他們的作業方式是兩和_圖_書人在偏重道路的原則下分擔風險，兩人分別坐在兩端，一個望著東邊，一個望著西邊，每隔五分鐘左右他們會轉過身來，察看北方和南方的鐵路，從容不迫地從近到遠掃過一遍，防止有人走路過來，或者開著某種古怪的自走式機具，就像老西部電影裡的那種。這成了一種儀式，順便伸個懶腰。
他背後的門打開，張走進來。他在鏡子裡看見她，柔和又惺忪的表情。她打了個哈欠，說：「早。」
「記憶力已經考過了，記得吧？現在考的是說話能力，第一句。」
「你的視力很好。」她又說。
「好吧，站著別動，告訴我這浴缸是誰製造的。」
「如果在自己家床上做得花九百元，那麼這種服務要多少才算合理？五倍？假定五千？」
李奇說：「妳這是在攙扶我嗎？」
「這是常識。」
也就是說，除了早晚各一次火車時間，雙筒望遠鏡始終瞄準遙遠的地平線——先穿過附近一帶無比細小、金黃的空氣中的粉塵，接著穿透遠方的薄霧——準備隨時發出警報。
「意思是還沒完全好。」
「你的聽覺很好，毫無疑問。蓋茨堡演說全文中最長的是哪一個字？」
「我知道，我只是想搶攻一點記憶力的分數。」
「檢查到哪裡了？」
舊金山的一大早，相當於母之安息鎮天黑後的幾小時。倒不是城市和鄉村的生活習慣差異，單純是因為時區，母之安息鎮就在前方，雜貨店還在營業，餐館裡還剩幾個殿後的客人，汽車旅館的女房務員正努力幹活，獨眼人在盥洗室裡，凱迪拉克駕駛在他店裡，西聯、速匯金和聯邦快遞業務正繁忙。
「情緒管理這一項你已經通過了，我相當佩服。一個大男人，而且還待過軍隊，很不簡單。現在告訴我奧克拉荷馬市的三個名人，既然我們正要去那兒。」
李奇沒說話。
「檢查我的症狀，醫生替我列了一長串。」
火車進站的時間除外，這時任務就hｔtps://wｗw.ｈｅｔuboｏk•coｍ.ｃoｍ吃重多了，火車可以說就在他們的正下方，因此他們可以看見較遠的那一側。差不多。當然他們可以看見是否有人在火車被遮住的那側推開車廂門然後跳下車，就像以前的間諜電影。可是在這同時他們必須把同等的注意力放在道路上，鬆懈不得。他們判斷開車闖入的可能性比較高。
「跟記憶力有關。」
李奇沒說話。
他看了一下。浴缸防溢孔旁邊有幾個淺淡的字。
「目前我們手無寸鐵。」
次晨，李奇起了個大早，張還在睡，他悄悄溜下床，把自己關進浴室。他已經放棄之前的理論了，徹底放棄，因為它已經明確無誤地被證明是錯的，一次又一次，沒有天花板，沒有上限，沒有理由不一直這麼持續下去。
「不是這句。」
「我不會，但願。」
「不知道，很難想像。假設你是一個有錢人，你不想活了，最後的奢華。背後有一群細心謹慎的人幫你把一切處理得穩穩當當。照護和關懷，有人握著你的手，顯然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或許願意付出和愛車等值的錢，也許是賓士或ＢＭＷ，五萬左右，或八萬，甚至更多。我的意思是說，省什麼呢？錢又帶不走。」
他站在鏡子前面，轉來轉去檢查全身上下，前晚的跌倒形成了新的瘀傷，背部挨了海克特拳頭的舊傷變成鮮黃色而且有餐盤的大小。可是他的身上沒流血，疼痛逐漸減輕，僵硬感也緩和不少。頭側仍然很脆弱，摸起來有點軟，但並沒有腫起來。就像醫生說的，那裡沒什麼肉。他的頭痛程度普通，沒有嗜睡，沒有暈眩。他用單腳站立，閉上眼睛，沒有搖晃。他意識很清楚，沒有噁心感，沒有嘔吐，沒有痙攣。他沿著一排地磚走，從浴缸走到馬桶，再閉上眼睛走回來，沒有偏移。他用指尖碰觸鼻子，然後同時搓揉肚子和輕拍頭頂。除了他天生無法根除的和-圖-書一丁點手腳笨拙之外，沒有協調性和動作方面的障礙。他又不是芭蕾舞者，靈巧輕盈、敏捷俐落這類形容詞從來就不屬於他。
「這測試不算很嚴格。」
他們到櫃台結帳，一位門僮替他們叫了計程車。他們上車，三個人擠在後車座，當中有人帶著點惋惜，但不是魏斯伍德，他看來有點心慌。他說：「這家旅館太詭異了，大概只有舊金山會有這種事吧。剛才我在洗澡的時候，一直聽見浴室通風管傳出有個傢伙朗誦蓋茨堡宣言的聲音。」
有人說地圖上的舊金山就像一根從南往北伸出的大拇指，把舊金山灣和太平洋隔開，可是李奇覺得它彎曲的樣子比較像豎起的中指。儘管這個城市為什麼對海洋不爽，他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霧吧。但無論是哪一種，魏斯伍德挑的旅館都位在它的尖端，拇指甲或中指甲的位置，就在水岸邊。天色已黑，因此景致一片空茫，除了左側的金門大橋，亮晃晃的，以及右方遠遠地可以看見對岸索薩利托和提布隆小鎮的稀疏燈火。
「我想要有多點選擇，執行細則以後再擬定，先叫魏斯伍德訂機票。」
「這是測試哪一項？」
她非常小聲地說了什麼。
「還有記憶、視覺、說話能力、聽覺、情緒管理和思考這幾項沒做。」
「兩根。」
各位都清楚計畫內容。
「記憶力八百年前就測試過了。」
「也許吧，為了那種滿足感，就像不自己在家修指甲，跑到ＳＰＡ去做美甲。」
「光是本週他們得處理的暗殺名單就包括基佛、麥肯、你、我還有萊爾一家，七個人。顯然這不成問題，因為他們把吃力的差事交給一個烏克蘭狠角色去做，為了幾百萬這似乎有點反應過度。」
各位也都知道它行得通。
「你的視力很好。」
在浴室裡聽來效果不錯，因為大理石起了wｗｗ.ｈｅtｕboｏk.coｍ.coｍ回音和共鳴。
「這樣我們就看不到路了，那裡晚上黑漆漆的，鄉下地方。」
李奇問：「妳會花多少錢享受那種服務？」
「要不是為了基佛我根本不想回去，我憑什麼批判人家？他們只不過是滿足人性需求。也許魏斯伍德說得沒錯，再過一百年大家都會這麼做。」
餐後，魏斯伍德回房間，李奇和張到外面散步，沿著內河碼頭，靠近水岸。夜色寒涼，幾乎只有鳳凰城一半溫度。張只穿了Ｔ恤，她緊挨著他取暖，兩人走起路來有點彆扭，活像個三腳生物。
魏斯伍德沒說話。
他們登記住房，梳洗然後在餐廳會合準備晚餐。很漂亮的裝潢，有著大量乾淨潔白的亞麻織品。裡頭有兩人、四人共餐的，他們是唯一的三人組，各種幽會和交易在他們四周悄悄進行。魏斯伍德用手機上網然後說：「美國每年有四萬人自殺，每十三分鐘一個。依照統計，殺害自己似乎比自相殘殺更盛行，誰知道呢？」
「他們在一百哩外就能看見我們的車燈了。」
他說：「妳也早。」
「我們可以把車燈熄掉。」
「頭還有點痛。」
他覺得很欣慰。
「你在做什麼？」
魏斯伍德說：「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能見度十五哩。
他想了想。「有三個，都是十一個字母，主張（proposition）、戰場（battlefield）和神聖化（consecrated）。」
「你感覺如何？」她說。
李奇說：「先擬定計畫再說。這是一次戰術性的挑戰，就像橫越遼闊的大海向一座小島逼近。那裡平坦得像撞球台，全郡最高的東西就是幾座穀物儲存塔。我猜他們一定有各式各樣的扶梯和輕便棧道，維修用的。他們會部署崗哨，能遠遠看見我們從十分鐘車程之外接近。要是我們搭火車，他們會在月台上列隊等著。」
「有人為了一塊錢被殺。」
「醫生認為很嚴重。」
「也不是這句。」
「所以他們會付多少錢？」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