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他們帶進來的那人看來很健康，像國家地理頻道節目裡的傢伙。蓬亂的灰頭髮，蓬亂的鬍子，四十五歲左右。穿著有一大堆拉鍊的怪衣服，綁帶像登山繩的靴子。
他說他已經把身分證件扔了。不單為了保險的問題，儘管他的保單上的確有一些相關的條款。但主要是因為他要讓他的家人猜測，他的用意就在這裡。讓他們沒辦法追蹤。他的所有書面紀錄早在前面七百哩的地方就停止了，在內華達一家汽車旅館的浴室水槽放了一小把火燒了。燒得精光。之後他只在夜裡開車趕路，以便把風險降到最低。他要讓他的家人摸不著頭緒，要他們伴手絆腳，得熬過漫長的七年，然後法院才能作出死亡宣告。
凱迪拉克駕駛也沒回來。
接著他看著頭部挨揍的莫納罕，說：「你兄弟跑哪去了？」
「你那你應該會願意把襯衫解開。」
火車門打開。
「更糟。」
他說著走了出去。
「我在想如果我多付一點錢，你們也許有人可以替我處理掉。你們可以把它丟到威奇塔或阿馬里洛之類的地方，很快就會被偷走了。」
還有莫納罕兄弟，還有去找他們的那個人。
沒有共識。
可是他沒有。
一切都在逼近中。
「具體地說？」
魏斯伍德照做了。結實的胸膛，肌肉豐|滿，鬈曲的灰色毛髮，沒有麥克風。
魏斯伍德想了一下，接著說好，於是櫃台服務生暫時擱置團體成員的角色，開始盡自己的專業，退到後面去煮了一壺咖啡。凱迪拉克駕駛說，他最好先回店裡去看一下包裹，馬上就回來。不過雜貨店老闆和豬農、汽車旅館的獨眼人全立刻坐了下來。女服務生過來幫他們點餐。咖啡倒了，餐點也都送來了。接著店老闆站起來，說他想回隔壁店裡去拿點和*圖*書東西，胃灼熱的藥吧，其他人這麼想，他也說他馬上就回來。
他起身，走到窗前。外頭空蕩蕩的，真的是，什麼都沒有，靜悄悄一片。沒有車輛，沒有路人，沒有一點動靜。只有酷熱的太陽，冷清的街道。
接著左手邊的直升機往西飛走，在原地盤旋了一陣，彷彿在等待什麼，接著又飛回來。就在廣場的上空，低低盤旋著，非常低，比舊水泥巨塔還要低。塔頂的兩人俯瞰著飛機，噪音和上升氣流拉扯著他們的衣服，吹得他們東倒西歪。上升氣流還把塵埃和垃圾掃得到處都是，有如沙塵暴，就在大街上。
接著在南邊，那架右手邊的直升機在遠遠的地平線上降下。打算在農場落地吧，他們猜想。不然還會是哪裡？
看不見的那一側也沒有動靜。
他說：「好吧，我去找他。」
朝農場飛去。
「我犯了一些錯。」
「我正是這麼想的。」
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一點聲音，除了麥浪，令人安心的聲音。
從餐廳出來的兩人還在車窗前說話。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人環顧著他的人馬。所有人都在，只差莫納罕兄弟。五個人。他們不安地躁動了一陣，接著體貼地緊蹙眉頭，含糊地點頭贊同。
噴射引擎呼嘯著，直升機高高升起。
魏斯伍德說：「沒有。」
女性，以前。
「你也知道，我們提供各種生命終結的選擇，而且完全就只是這樣。我們不會批判，我們不會要求客戶提出理由，我們也不會提供建議，而且我們也不會勸你打消念頭。不過你到來的方式相當不符合我們的常規，因此我們必須很例外地問一下為什麼。」
「這裡需要他。」
沒人走出來。
說著走了出去。和-圖-書
說著結束通話。他們遠遠看見那個人在底下，由於垂直往下看的關係，身形顯得非常小而且短了一大截。他正大步踱來踱去，對講機舉在臉的前方。
它們鼻翼朝下逼近，速度快又壓得很低，一架從東北方，也就是右前方，一架從西北方，也就是左前方。噗噗噗！兩架看似都漆成黑色，駕駛艙是透明的，可是側窗是深色玻璃。它們下方的麥浪成一直線地激烈翻騰起伏，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字母Ｖ的兩個起點，而這個Ｖ的尖端就在他們所在的位置，三號儲糧塔的頂端。
「我們的第三個問題是，你打算如何處置你那輛租車，租車紀錄可是很容易追蹤的。」
「上網找的，」魏斯伍德說：「透過留言板，一個叫『退場』的好友告訴我的。」
最後進來，最先出去。
「現在都用無鉛汽油了，特殊汽缸頭，照樣會有一氧化碳。移除一氧化碳靠的是催化劑，不是無鉛。而且氣味也比較好，裡頭的苯有一種甜味，很不錯的方式。」
「和政府有關？」
他說：「那對兄弟到底跑哪去了？」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人回頭對魏斯伍德說：「托倫斯先生，我們要請教你的第一個問題是，你身上是否戴了竊聽器。」
莫納罕和凱迪拉克駕駛瘋了似地亂舞亂跳，像遭到蜂群攻擊那樣地不停扭動、旋轉，抬頭在空中尋找直升機，結果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找到。
有兩架直升機。
餐館的兩人還在跟人交談。
車子繼續接近。火車也逐漸駛近。
噗噗噗。
接著那輛聯邦快遞卡車通過了鐵路平交道，大約在火車前方三十碼的地方。只差三十碼就會被千磅的重物從和_圖_書側面撞上。那司機甚至沒有加速，那是他平常的路線，他老神在在。
簡短討論。
「別人都怎麼選擇？」
「這事可以安排，而且萬一它在貧民窟或哪裡被發現，也只是增添幾分懸疑，或者讓人以為是謀殺。」
或許一分鐘不到。
太多事情同時發生。莫納罕和凱迪拉克駕駛轉來轉去，努力想看清楚，努力想緊緊盯著。先是右手邊的直升機沿著寬廣的軌道朝東邊猛衝過去，從小鎮後方再度滑入，接著全速朝正南方飛去，速度快得嚇人。
接著，就在他們腳下，火車進站了，慢吞吞，熱滾滾，嘈雜又暴烈，伴隨著嘶嘶嗚嗚、鏗隆鏗隆、吱吱嘎嘎的噪音，卻前所未有地被螺旋槳的攪拌聲和噴射引擎的嘶吼給淹沒了。
魏斯伍德說：「我要用汽油引擎，我想用這種方式。」
那人說著看了一下餐廳門口。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望著店門口。「這是怎麼回事？大夥兒不斷跑出去，卻沒人回來。」他說。
他們把他帶到餐館，但是在讓他進去之前，他們內部先就直升機的事討論了一番。所有人都在場，莫納罕的兄弟——被踢中卵蛋、槍被拿走的那個——除外。討論十分簡短，而且沒有共識。有兩派觀點，要不就是替未來某個日子的襲擊進行事前的偵察，這樣的話應該會使用攝影機、熱感應顯像儀和地面穿透雷達；再不然就是他們確實來搜索基佛了，這方面他們早就預期會包括空中的部分，果真如此也差不多會用到同樣的器材，可是由於豬隻的熱氣，他們什麼也找不到。
聯邦快遞卡車再度通過鐵路平交道，往回走。速度普通，使命必達。
火車啟動離開，在他們腳下滑出月台，一節接一節車廂逐漸遠離。
公路上，從餐廳出來的那兩人和圖書將他們的貨卡車倒車讓開。那輛紅色轎車緩緩通過，朝小鎮開過來。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說：「他自稱是客戶，帶了一大筆錢來。我們得瞧瞧。」
「賭博？」
接著那輛車子接近路障並且停住，是一輛紅色轎車，國產，便宜但乾淨得不得了，因此是租車。兩個從餐館出來的人彎下身子，透過窗口和他們談話。
魏斯伍德說：「我受夠了。我又沒要求被生下來，老實說我從來不曾真正快活過。」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回頭對魏斯伍德說：「這問題有點唐突，托倫斯先生，不過，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吃早餐嗎？」
「多半是兩種都用。確保結果沒問題是大家首要考慮的一點，因此各種統計數字他們都研究過。」
沒有投票表決。
莫納罕說：「那是怎麼回事？」
賣灌溉系統零配件的傢伙說：「我去找他們。」
要不他們回來了，要不沒有。
火車門關上。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說：「我們的第二個問題是，你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沒那必要，汽油引擎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你大可放心。」
「是含鉛汽油嗎？」
噗噗噗。
最後一節車廂遠離，越來越小，一路搖擺著，底下的疲累鐵軌在壓力下彎陷了一吋。
他說他叫托倫斯。
他們的無線電對講機嘶嘶響起。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子說：「給我盯緊一點，我要知道下來的是什麼人，還有在哪裡下。」
莫納罕說：「我也不知道。」
魏斯伍德說：「她說她要和她朋友邁可一起來，邁可也是我朋友，他都用邁可這名字發文。」
「這種方式很受歡迎。」
「我欠了很多錢，償還不了，我無法面對它的後果。」
魏斯伍德單獨站在寂靜hｅｔｕbｏok.cｏm.com的餐廳内。直到店門打開，張走了進來，後面跟著李奇。
他們每次開會後的訊息傳遞原則是，最晚進來的第一個出去。莫納罕很晚才進來，他慢吞吞從水泥塔下來，因為他的頭受傷，動作不太穩。
「我想適合他們的應該也適合我。」
「那個女的我們以前見過。」
直升機準備離去，傾斜著飛過，因此它的上升氣流掃向一邊，把他們推過走道，空降的灰塵和震耳的噪音轟得他們暈頭轉向。在南方，另一架直升機越過地平線，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升空、飛越接著離去。機鼻朝下，低低地迅速飛離，逐漸地越變越小，以新的Ｖ形隊伍飛行，新的尖端指著遙遠的彼方。
車子仍在前進，火車也持續行進，兩者都越來越近，不必雙筒望遠鏡也看得到，已經不需要了。螺旋槳聲音越來越大，兩架不同步，渦輪發動機的尖嘯聲劈頭而來。
「我也應該兩種都用嗎？」
穿牛仔褲、頭髮有型的男人說：「請你原諒我們的小心謹慎，托倫斯先生。」
莫納罕接聽，說：「直升機沒人下來，根本沒落地，也沒人下火車，看不見的那一邊也沒有動靜。」
他說著跑過廚房，後面跟著豬農、櫃台服務生和獨眼旅館職員，來到餐廳的後巷，櫃台服務生的雙廂貨卡車就停在這裡。他們擠上車然後駛離，繞回廣場上，往南到了廣場盡頭，進入那條窄小的泥路——幾乎是一條二十哩長的私人車道。
那人回頭對魏斯伍德說：「我們可以協助你，托倫斯先生，不過你恐怕得付出你帶來的所有的錢。」
那人說：「我們遇上麻煩了，大家從後門離開，馬上。托倫斯先生，失陪了，我們等會兒再回來找你。」
他們的無線電對講機響起。
「她確實來過，我們也見過邁可。」
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