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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任務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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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十一

克拉博說了句德語,翻譯說:「他很抱歉沒能幫得上忙。」
「他之前見過那個美國人嗎?」
「一模一樣?」
「差不多。」
李奇問:「克拉博在市府做什麼工作?」
「好。」李奇說。「現在我們需要描述,他有沒有看見美國人站起來或坐下?」
「大概三十分鐘。」
「哪種帽子?」
「整齊嗎?」
仍然沒有可能人選的相片。
「沙烏地人出現之前他在酒吧裡多久?」
停頓,思索。接著德語,然後,「有,他覺得可能兩、三個月前在酒吧見過他。」
尼利又給了他第三摞,克拉博繼續檢查,翻譯安靜地坐著。古利茲曼走出去又回來,一分鐘後有個人送了一壺咖啡和五個杯子進來,克拉博並沒有停下來,他拿掉尼利的那疊索引卡,一次一張,用左拇指和食指,拿到眼前細看,再放下,一張接一張。
「相當強壯。」
「好,請他看完吧。」
「是他說的。」
李奇說:「問他對淘汰的那些多有把握。」
「他想休息一下嗎?他還有八十幾張要看。」
翻譯瞄了古利茲曼一眼,他點了頭。
「他是坐辦公桌的,不是那種藍領勞工。他好像還挺滿意的,他的工作考績也很好,一般都認為他做事一絲不苟。」
李奇盯著他。
「他最多只能這麼說,他覺得兩三個月前看見的那位先生戴著帽子,所以很難確定,他也願意承認是他看錯了人。」
沒有可能人選的相片。
「也不像。」
「當然。」
李奇仍盯著那人看。可能是浪費時間,也可能是這個宇宙的救星。古利茲曼沒有進去的意思,反而掀開袖子看錶。這時有個女人從角落出來,走向他們。古利茲曼一見到她就把袖子拉回原位,一副很滿意的神情。非常準時,不愧是精確的德國人。
「反正美國人不是常客。」
「他喝什麼?」
「都有。走進來,一個人坐,跟阿拉伯人同桌,又一個人坐,然後走出去。」
「棒球帽。」
「他很滿意自己的工作嗎?」
「也太久了。」
「法官和陪審團呢?」
「他去那一家多久了?」
「你會說德語?」
「對,老是動個不停。」
「美國人有多高?」
於是她說:「證人說他很高興他們派的是白人過來。」
「沙烏地人離開後,他停留多久?」
「覺得?」
尼利打開了袋子。兩百張卡片,她分成了四十張一摞,比較不會那麼www.hetubook.com.com嚇人。她把第一摞滑過去,克拉博就開始看,雖然看似不怎麼熱心,卻夠效率。就像個文書主管。李奇盯著他的眼睛,他似乎聽從了他的建議,一項一項比對。眼珠,鼻子,顎骨,嘴巴,下巴,每一步都是一個是與否的決定。大多數的相片早早淘汰了,累積的卡片越來越多。肥胖的臉,圓臉,黑眼珠,豐|滿的嘴唇。第一摞的四十張相片沒有一張合格,連類似都談不上。
「如果他運動,會是哪一種?」
淘汰的卡片越堆越高。
「他說他很樂意幫忙。」
「沙烏地人停留多久?」
「抱歉。」
「他們的討論有多久?」
「好了嗎?」古利茲曼說。
淘汰的卡片越堆越高。
「你說他一大清早上班,午餐後下班。我覺得像是藍領勞工,不是文書人員。」
「而美國人又待了三十分鐘?」
「五呎八吋。」古利茲曼說。「一般高度。」
第四摞也沒有結果,連個可能人選都沒有。一百六十張看完了。尼利把最後的四十張滑過去。李奇盯著克拉博。一次一張,左拇指和食指,輕鬆地拿著,既不遠也不近。戴著眼鏡,視線清晰,百分之百專注,不是無聊茫然的瞪視,也不是不耐的冷笑,而是一種平靜的專心。他是在偵訊照片,一張接一張,一項接一項,眼珠、顴骨、嘴巴,是或否。
「工時為什麼那麼奇怪?」
「是的,梳得很整齊。」
「沒喝,反正也不會賣給他。」
「我們的翻譯。」他說。
「大概五分鐘。他只是一個酒吧裡的客人,沒人特別注意他。」
「了不起。」
「好。」李奇說。「告訴克拉博先生他是目前一個行動中的重要角色,告訴他我們打算要詳細盤問他,涵蓋各種的政策領域。告訴他我們想聽他的意見。可是總得有個起頭,而起頭一向是最好的,所以我們的第一個焦點是具體描述那兩個人的外觀和行為,就從那個美國人開始好了,首先我們要聽他自己的說法,然後我們會給他看照片。」
「強壯或是弱不禁風?」
「沒有。」李奇說。「瑞特克里夫弄錯了,這事跟電腦無關,他把兩個傳聞加在一起點道理也沒有,兩者沒有關聯,是分開的兩件事,只是隨機的。」
她是個矮胖的女人,看不出年紀,頭髮像個大球,噴了髮膠,好像金色的安全帽。她一身灰色連身裙,厚軋別丁料,跟警察制服的上衣一樣結實,厚羊毛長襪,一隻和圖書鞋子可能就有兩磅重。
翻譯問了,他也回答了,翻譯說:「他很樂意繼續。那張美國人的臉牢牢地印在他的心裡,這些相片裡如果有,他一定找得到。他請你們在素描畫家畫出圖像後可以核對,他認為你們會發現他的結論正確無誤。」
「會奇怪嗎?」
她說:「早安。」聲音倒像是電影明星。
他說的警察局是漢堡市最好的一間,又大又新又先進,而且整合各單位,包含了實驗室。在外部的小路上每個角落的路標都多如樹林,指著這個部門那個部門。進去也是一樣,錯綜複雜,比較像是市立醫院,或大學。古利茲曼把賓士停在保留車位上,三人全部下車。尼利提著袋子,李奇提著他的,跟著古利茲曼進入大樓,跟著他左轉右轉,一路都是寬敞的乾淨走廊,最後來到一間偵訊室,門上有烙網玻璃窗。房間裡有個人坐在桌後,面前擺著咖啡糕點,麵包屑掉得到處都是。那人約莫四十歲,穿灰套裝,可能是聚酯纖維。他一頭稀薄的灰髮,抹了髮油,平貼在頭皮上;戴鋼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珠是淡色的。皮膚白,身上唯一的色彩是領帶,黃橘旋紋,既寬且短,活像是掛著一條死魚。
翻譯照翻,克拉博回答,句子挺長的,翻譯說:「他一個星期會去兩三次,有兩家他最喜歡的酒吧,他輪流去,配合他的五天工作日。」
克拉博對翻譯聳肩,她斥責他,叫他快想。他說了什麼,怪彆扭的,顯然不是他的專長,但仍說了下去,決心要想出所有的細節。最後他說了一長篇的話。翻譯說:「美國人是金髮,顏色像夏日的乾草或稻草。兩鬢的頭髮滿正常的,頭頂比較長,像某種髮型,好像可以把頭髮亂甩,像貓王。」
古利茲曼說:「他叫黑摩.克拉博,是東邊人,統一後到了西邊,很多人都這樣,為了工作。」
「將近兩年。」
顯然德國移民局已經得到知會,因為尼利一交出護照,海關人員就比了個手勢,附近大廳的一個大胖子就推開椅子站起來,準備要迎接他們。他說他叫古利茲曼,他說他認得李奇和尼利的名字。有名巡邏的警員記下了他們的姓名,說他們是觀光客,但顯然不是,現在他了解了。他說他很樂意配合,他說證人已經在警察局等候了,非常樂意也非常急切。警方跟證人說有件事關國家安全的案子需要他的意見,況且可以一天不上班照領薪水,因為他是在盡公民義務。古利m.hetubook.com.com茲曼說那傢伙不會說英語,所以會有通譯,而且是的,在德國讓證人看嫌犯照片是非常平常的事。古利茲曼的賓士公務車停在不准停車的地方,兩人坐上車,由他駕駛。駕駛座被他的體重壓得向後歪,他實在是個彪形大漢,比李奇還高一吋,重六十磅。比尼利重了一倍多,但全身主要是脂肪,除了對他自己之外,不構成威脅。
「髮油,跟他用的一樣。或是髮蠟,或是別的。」
接著克拉博抄起最後一張相片,仔細看,跟其他卡片一樣專心,隨即放到淘汰的那一堆裡。
淘汰的卡片越堆越高。
他們走了進去,黑摩.克拉博抬起頭來。古利茲曼沒說錯,他是滿開心的。他終於成了舞台的主角,準備要好好享受。可能是個困頓的人,德國人,卻是跑到西德的東德人,滿懷移民的憤懣。古利茲曼以德語開場,克拉博回應,翻譯說:「他介紹你們兩位是從美國趕來的高階特工。」
仍然沒有可能人選的相片。
「非洲的竹節蟲是嗎?」
兩人以德語討論了許久,古利茲曼也插話,你來我往,反覆澄清,最後翻譯說:「克拉博先生回想之後覺得興奮比激動要準確,興奮又緊張。美國人跟阿拉伯人說了什麼,阿拉伯人就出現了那種反應。」
「用產品嗎?」
「我看不是。」
「什麼意思?」
「美國人是什麼髮型?」
「好。」李奇說。「跟克拉博先生說該看照片了。」
「沙烏地人喝什麼?」
臉孔的描述和頭髮與體格相稱。深陷的藍眼珠,額頭皮膚緊實,顴骨突出,鼻子窄削,牙齒白,嚴肅的嘴,下巴結實,看不出什麼顔面損傷。沒有大疤痕,沒有刺青,皮膚像以前常曬太陽。眼睛周圍有細紋,比較像是瞇眼造成的,而不是因為愛笑或皺眉。一邊臉頰上有條凹痕,可能是因為閉緊下顎,也可能是缺了顆牙,但並不顯得突兀。眉毛、眼睛、高顴骨、薄嘴唇,都像是寫了筆細細窄窄的一;整個的一副勞動人的苦相。年齡應該是三十幾,而不是二十幾。
李奇把袋子放到桌上,說:「告訴克拉博先生說照片有很多,如果他需要休息,只管請便。叫他把剛才告訴我們的話,他的臉孔,所有的細節都記在心裡,當作一張清單,好決定是哪張相片。告訴他髮型會變,可是眼珠和耳朵不會。跟他說不確定也沒關係。他可以分出一堆可能的hetubook.com.com照片,稍後再看,但是叫他絕不能弄錯。」
李奇說:「告訴克拉博先生我們需要他把這些話再跟素描畫家說一遍。」
李奇說:「克拉博先生經常去那家酒吧嗎?」
「不,」李奇說,「我們要留下來。」
「沒有,就很自然。」
「他立刻就離開了。」
「他指認出那個美國人了嗎?」
「眼睛呢?」
「半公升的窖藏啤酒,喝得很慢。面會結束後還剩下很多。」
克拉博回答了,翻譯說:「其實跟你一樣,李維外套。」
「這世界還真小。」李奇說。「好,問他為什麼覺得沙烏地人很激動,只要第一手的證據,只要他聽見或看見的事,叫他先別管政治分析。」
「克拉博先生聽見他們說了什麼嗎?」
尼利把第二摞滑過去,捕捉到李奇的目光,眨了眨眼。他點頭,移居漢堡的那個人就在第一張。那個非主流文化的傢伙,一頭被電擊的頭髮,克拉博立刻就淘汰了他。李奇看得出原因,他的顴骨不高,嘴唇飽滿外翹,而不像一條薄薄的線。
李奇從古利茲曼的辦公室打電話,找到藍德利,再找到范德比爾特,再找到懷特,他好像睡意很濃。維吉尼亞州現在是清晨五點。李奇說:「那傢伙看見了第一次會面,這點很肯定。時間流程都百分之百正確,相同類型的事在相同時間、相同社區發生的機率跟天文數字一樣小。」
聽她說得好像多了不起似的,就像是一九四〇年代的電影,黑白片,一幅巨大的銀幕,拘謹古板的傢伙同意做壞事,只因為她輕聲細語地求他。
「所以美國人中等身高,一般體重卻很結實,可能渾身精力充沛,很有彈性?是那種人嗎?」
「他的工作?他是文書主管,目前是在下水道部。」
「一米七,一米七五。」
「他怎麼知道他是美國人?」
古利茲曼說:「我們進去吧?」
李奇說:「想想看電視上播的,想想奧運,他會做哪項運動?」
李奇問:「胖瘦?」
「他說他有認人的本事。」說完她頓住,瞧了李奇一眼,他說過不要省略,然後她又看著古利茲曼,彷彿是在請求許可。最後她說:「克拉博先生在東德受過稽核訓練,在波蘭邊界的一家大型工廠中是第二號人物。他希望我們了解對於目前的工作,他是大材小用,可是西邊這裡比較好的工作都不給本土德國人,反而給了土耳其人。」
古利茲曼說了一個長長的德文字,什麼的名稱吧,翻譯說:「我們有個降低汙染的提https://m.hetubook.com•com案,做法是減少尖鋒時段的塞車,所以鼓勵員工錯開上班時間,當然地方政府要先立下榜樣,顯然下水道部門投票決定提早上班,提早下班,不然就是上頭規定的。無論如何,市府已經宣布出現樂觀的結果了,最新的測試報告說微粒子排放減少了百分之十七。」
翻譯說:「都不會。」
翻譯傳達了訊息,克拉博點頭。
「當然。」古利茲曼又說。「那人在日常生活表現得都很正常,他畢竟是市府的員工,跟我一樣。」
「對。」
「結實?」
克拉博沒回答。
李奇說:「昨天在電話裡你說證人是個瘋子。」
翻譯面對克拉博,以德語仔細說明,說得很生動。克拉博聽得直點頭,彷彿在沉思什麼很困難的任務,卻願意全力以赴。
兩人討論了很久,列了很長的清單。翻譯說:「他說的是英語,還有口音。他的聲音很大,還有衣著,還有動作。」
李奇說:「那麼克拉博先生是怎麼回答的?」
「他覺得是個紅星,可是很難看清楚。」
古利茲曼說:「不是真的瘋,只是對某些事很有成見,顯然是因為種族歧視和仇外心態,又因為不理性的恐懼而變得更頑固。除此之外,他都很正常。」
「他是因為天氣才會記得的。」
「好吧,我們最好告訴他,你們最好趕快回來。」
她問了,說:「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能一分鐘。」
「一模一樣。」
「帽子上有什麼記號嗎?」
「沒有。」
「不要省略,好嗎?」
克拉博用力想了很久,好像是把每項運動賽事都瀏覽了一遍,鉅細靡遺。最後他用德語說話,很長的一串臆測,認可又否決,一下這個一下那個。翻譯說:「他覺得可能是中距離跑者,可能是一千五百米以上,甚至是長距離的,一萬米那麼遠,可是又不像馬拉松跑者那樣瘦得像竹節蟲。」
李奇問:「美國人穿什麼衣服?」
「我大概聽懂一點,我以前來過。我了解妳只是出於禮貌,可是我的士官跟我都聽過更難聽的話。精確比我們的感受更重要,眼前的局面可能非常嚴重。」
「你覺得上了法庭他的話能算數嗎?」
否,一次又一次,總是否。索引卡往下丟。這時李奇已經看了超過一百七十張不是那傢伙的相片了,他的身分快有線索了。也就是克拉博說過的,深陷的藍眼珠,突出的顴骨,窄薄的鼻子,緊抿的嘴,結實的下巴,沒有別的變數。而且是一頭稻草色頭髮,兩鬢正常長度,頭頂髮長,像某種髮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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