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這是軍隊的事情,細節就不用麻煩她了。」
「需要考試嗎?」
那人不作聲。
「漢堡。」李奇說。
「那就證明啊,證件拿出來。」
「哇,好大一頂帽子。」
沒有回應。
「什麼東西?」
「我們是在哪裡?」
李奇回頭看被桌子頂住的人。他臉色蒼白。他的小平頭在額頭那邊的頭髮長得很慢,臉頰上有以前的青春痘疤。他的視線在李奇以及地上的同夥間來回游移,活像節拍器。他的眼裡寫滿驚慌。
「只有舊的。」
他們看著尼利。黑髮,黑眸,古銅色肌膚,模樣標致。她露出微笑,兩臂擱在桌上。李奇注意到她的指甲,搽著無色指甲油,打理得很整齊,即使是右手,她一定是用左手剪指甲的。她不會去美甲沙龍,她受不了別人碰她的手。她看著一個傢伙,再看看另一個。
「你沒有管轄權。」
那人點頭。
「走開。」那人又說。
「為了他們?」
「當然,就跟在時報廣場的人趕著要準時上班一樣。不可能,除非他從面前的觀光客身上踩過去。」
沒有回應。
「因為我們想走。」
那傢伙說:「對。」
「嗄?」
「不想。」
「酒吧裡還有什麼事?」
他緊按著桌子,身體前傾不是為了威嚇效果,而是為下一步做好準備,而下一步立刻就來了。右邊的傢伙用力推桌子,想要衝撞李奇的肚子,把他連人帶椅撞翻,至不濟也要讓他像挨了一拳,可是李奇蓄勢以待,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十倍的力量回敬,桌子直接撞上那人的腹部。這一招效果不錯,可是桌子一移動,卻給了左邊的傢伙能夠起立的空間。他一站起來,就繞到李奇的椅子後面,準備要奪門而出。但是尼利早已經站起來了,向左跨步,肩膀在前,飄向那人,再猛一旋轉,一個橫踢,正中他的腹腔,他嚇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剛吞了一支趕牛的電刺棒。正好給了尼利充裕的時間,左膝一抬,頂向他的鼠蹊,右膝再往他的臉上招呼,他就軟趴趴地倒在她的腳下了。
「你可以試試看。」李奇說。「可是你會受傷。你挑錯對手了,你捅了馬蜂窩了。」
李奇說:「拿出證件來。」
李奇說:「誰叫你們今天到這裡來的?」
「好,你們賣配槍給光頭黨。恭喜啊,新的舊的?」
「為什麼?」
李奇把另一個傢伙釘死在桌後,說:「懂我的意思了嗎?現在換我收拾了。」
「美國人常常這樣,在國外。你們歐洲人不老是抱怨,我們可以就坐在這裡擋路。」
左邊的人說:「我們現在要走了,請讓開。」
那人眼裡的驚慌更盛。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不是很聰明,不是很健談。
「在哪裡賣?」
李奇說:「我來猜上一猜,你不是這次行動的主腦,這下子你可就慘了。不過算你運氣好,我是個講理的人,我的僅此一次的大方送還沒有收回,只為你一個。和*圖*書問答都用最簡單的句子,然後就既往不咎。我要數到三,過了可就沒了。」
「我認為是。」
「不,我們要走了。」
「我們有行動的自由。」
他說:「有,我看過他。」
那人不吭聲。另一個傢伙盯著兩人對談,眼珠子來來回回,活像網球。
「一樣。」那人說。「唸起來好聽。」
「哪弄來的?」
左邊的人說:「走開。」
「我們可以很沒禮貌。」
兩個傢伙各掏出了兩張證件。塑膠的,跟信用卡一般大小,但不是信用卡,而是身分證和駕照。兩張的頂端都有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的字樣,意思是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照片正確,左邊的叫本恩.鄧伯格,右邊的叫克勞斯.奧根查勒。
他轉過頭,看見櫃台後一位老太太正打算尖叫或暈倒或是打電話。他大喊:「Sexueller Angriff。」他之前在法蘭克福送一名囚犯上民事法庭,知道這是性侵犯的意思。他指著自己,又加上一句「Militärpolizei」,他知道意思是憲兵。老婦人平靜了一些。司法單位的人控制住了場面,而且並沒有打壞什麼東西。那個倒下的人什麼也沒撞到。尼利是非常精準的。地板上有血,幸好不多,沒什麼是一支拖把解決不了的。整體而言,還可以接受。
李奇說:「還有嗎?」
「不算難。」
「沒門。」
「一樣,酒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個德國人。」
他說:「是他。」
他年近四十,黑色短髮染上了灰絲,一張大餅臉,好像還沒烤的麵包。他的眸色深,雙手有老繭,聽口音像是阿肯色或田納西,或是密西西比人。
「我大概忘記了。」
「酒吧裡。」
「真的?唸唸看。」
李奇說:「為什麼?」
李奇說:「大的小的?」
「手槍?」
「你沒權這麼做。」
李奇兩隻大拇指勾住了桌子邊緣,手指用力往下按,身體前傾,說:「把你的名字唸給我聽。」
李奇對尼利說:「跟她借電話,打給斯圖加特,查出我們認識的人有誰能今天趕過來。」
「你們還保留美國籍嗎?」
「當然。」
沒出聲。
「不透過辛克萊?」
「歸化的?」
「你錯了。」
「貝瑞塔M9?」
李奇和尼利閃避人行道上的行人和街上的汽車,對角線朝對街的咖啡店過去,透過玻璃窗看見那兩人嚇了一跳,坐直了身體。來不及了。他們坐在角落的四人座上,角度很好,正好空出兩張椅子和大半個咖啡店。尼利先進去,坐了下來;李奇也占了另一張,也就是說把這兩個人困住了。一切都非常安靜溫和文明,可是他們無路可逃。除非李奇和尼利站起來讓他們走,但是還不到時候。
「也是州名,跟紐約一樣。接壤的州是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和不來梅,再來是下薩克森州,你們改名了嗎?」
「什麼都有。」
「我們不是軍事人員。和圖書」
「唸嘛。」
李奇說:「仔細聽好,兩位,因為我只會說一次。我們有個僅此一次的大方送,我們會盡可能幫你們,問答都用最精簡的句子,然後就既往不咎,除非是我們有興趣的話題。不過我覺得不是,我覺得你們不是那種人。」
那人唸不出來。
「唸唸看嘛。」李奇又說。「我聽聽是有多好聽。」
那人看了一眼。
「唸起來好聽。」
「難嗎?」
「你們經常去?」
「德國警察,不是你。」
李奇看著另一個人,說:「你是怎麼選名字的?」
那傢伙說:「對。」
那傢伙指著地板上的同夥。
李奇點頭。除役的美軍庫存,清單上標明老舊或瑕疵或報銷,卻沒有真的送進冶煉廠,並非不尋常。他說:「子彈也賣?」
「你錯了,這下你開始長篇大論了。」
「德國的法律要求你應警察的要求證明你的身分。」
「小的。」
那人不回答。
那人又點頭。
「當然。」
左邊那人聳聳肩,屁股抬高了一吋,一手插入了長褲的口袋。另一個也一樣。李奇冷眼旁觀。夠安全。誰也沒在口袋裡藏武器,不舒服,而且在必要時也不容易取得。
那人點頭。
「廢料運輸車上拿的。」
「你對自己的評價還挺高的嘛。」
李奇說:「你們知道我們的名字,因為有人調查過我們,拉了警報。所以你們知道我們是憲兵,你們現在被逮捕了。」
「同一間酒吧?」
「你想上廁所?」
李奇朝尼利點頭。「我說的是她,和-圖-書我只是來善後的。」
「我們賣東西。」
李奇說:「嗯,這裡的一個傢伙不記得德國有很多州,另一個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你們還真是很難讓我信服呢。」
「那是國家名。這裡是聯邦制,上頭不是寫Bundesrepublik嗎,意思就是有很多州,跟美國一樣。只不過他們是十六州,不是五十州,可是道理是一樣的。」
「那我們就自己開門。」
「我還滿確定我可以的,軍事法典說的,我們連參謀長都能逮捕。我們會需要一個好藉口,可是理論上我們就是可以,你就更加不在話下了。」
「假證件哪兒弄來的?」
李奇從口袋裡掏出了警方的畫像。那名美國人。高額頭、高顴骨、深陷的眼睛。邋遢的頭髮。他把畫像攤開,在桌上鋪平,轉個方向,說:「在那裡看過這個人嗎?」
「為什麼選鄧伯格?」
那人看著地板上的同夥,點了點頭,說:「我們都去那裡賣東西。」
「那是城市。」
「背景的噪音開始響了,我們會需要丟垃圾。」
「沒了。」
尼利跟李奇一樣都不會多少德語,所以挑高眉毛,豎起右手拇指和小指,國際通用的打電話手勢,老婦人急忙走向櫃台的一端,拿著一個連著電線的黑色舊電話回來。尼利撥了號,等待著,隨即說起話來。
李奇說:「你們是德國公民?」
左邊的人收回證件,點了點頭。
「德國。」
「沒有,放棄了。我們不是雙重國籍,所以你管不著我們。」
「有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