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李奇和辛克萊在辛克萊的房間,早就洗好澡穿好衣服了。尼利回來了。他們叫她上來,為這一團混亂腦力激盪。漏失的線索,錯誤的假設,過遲的聯繫,無可避免地牽引出對下面步驟的爭辯,又無可避免地牽引出對指紋的爭辯。辛克萊說:「懷有第六修正案的權利,不接受匆促的命案審判。他也不會,因為我們會讓他因為別的罪坐好幾年的牢。而且我們不能讓德國人先抓住他,因為我們可能沒辦法把他要回來。」
「他母親後來有男朋友嗎?孩子可能會叫他伯伯。」
「這種事我不能裝作沒看見,克拉博說男的叫李奇,女的叫尼利。我要揪出他們來。我相信你的隊長知道他們住在哪裡,我需要你去查他有沒有紀錄。」
「古利茲曼會給你多少時間?」
「可能是一個接一個,可能有一大堆的伯伯。」
「我們不能吊死他兩次。」
接著他說:「古利茲曼很笨。」
「我們絕不能淪落到自己的國家安全問題還得獲得德國人的許可,才能照著我們的方式來辦理。」
然後是背景問題,逐漸鏤刻出這個人的骨肉。嗜好,興趣,熱中的事物,他常掛在嘴邊的。他是德州人,有時會提到肉牛。他很以家鄉為榮。有時他會莫名興奮,說出稍後後悔的話有時他很安靜。有一次他說他會從軍是因為有位伯伯跟他說了大衛.克拉克的故事。他喜歡啤酒,比較不喜歡烈酒,而且不抽菸。他未婚,從來沒說過在國內有伴侶。他在軍隊裡如魚得水,喜歡他的單位,也讓人覺得這就是他的目標。
「他的雙親都是獨生子女。」
「他很笨是因為五秒鐘之後妳就會知道為什麼,因為妳比我心腸要好。」
「可是我不想這麼做,還不想,好嗎?懷利是個不假外出的軍人,跟我在同一個城市裡,抓他就像探囊取物。」
「她的臉上發光。」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虧欠他嗎?」
「原和_圖_書來是克拉博碰巧撞見了一次重要的會面。他們詢問了他好幾個小時,還讓他看了兩百張照片,可是一個都沒有,所以他們就根據他的描述,畫了肖像。」
這時尼利已經拿到了原始的不假外出調查檔案了,所以她和李奇離開了辛克萊的房間,朝她的房間而去,去讀檔案,具體的時間紀錄相當直白,懷利在例行的九十六小時假期之後就沒有回部隊,就這麼簡單,從此他就如人間蒸發了。放假前他並未向同袍提起打算去哪裡。最有可能的地方是法蘭克福,那裡的妓|女又多又有創意,因為這一行的歷史悠久。懷利喜歡妓|女嗎?答案是沒比一般人更喜歡。
「那我們就是在自廢武功。」
飯店名稱就跳了出來。
「三年的蟄伏時間可不短啊。」
「可能得好幾天。你們差一點就逮到他了。」
「好。」他說。
古利茲曼的秘書的文件籃裡堆得很高。
「我發現辛克萊博士今天晚上比較放鬆。」
「我們得了解那個傢伙,我們要從內部把他揪出來。」
「他仍然在漢堡。」
「好吧。」李奇說。「找到那個伯伯,再去問問他這三年來的指揮官。基本訓練的,然後是錫爾堡。他真是以德國為目標嗎?像鎖定靶子一樣?是的話,會改變我的思維方式,那這件事就是早已規劃好了的,而不是投機的行為。」
「他父母的婚姻狀況呢?」
尼利掛了電話,核對不假外出檔案,找那個提到伯伯的隊員,再撥給法蘭克福的憲兵隊,叫他們把那個人找來詢問。之後她又查對了懷利的人事檔案,找幫他寫頭幾份素質報告的指揮官,班寧堡,再來是錫爾堡。她打電話給人事指揮部的朋友,班寧堡的那個調派到布拉格堡了錫爾堡的那個仍然在奧克拉荷馬,三年了,她查到了電話號碼,撥了起來。
李奇沒答腔。
「根據黑摩.克拉博的說法,那兩個就是美國來的秘密調查員,兩造的描述吻合。」
「他盡力了。」
「我們應該去找那個伯伯,說不定他們很親近。」
「他可能跟他說了什麼。他不是會說溜嘴,事後又後悔嗎?說不定他就是因為這樣才把那個妓|女殺死的,我聽說過那種事。有人大吹牛皮,因為他們在當下覺得自己很厲害。」
「是或否?」
「古和-圖-書利茲曼?」
他繼續挖。只要他的燈光暗一點,緊閉著門,就夠安全,不速之客應該會敲門,至少也會喊一聲。其實不會有不速之客。時間很晚了,整棟大樓安安靜靜的,最後他翻到了一份暫時的跟監行動,最近的,其實就是那個晚上。他把整堆檔案上下顛倒,按時間順序翻找。跟監沒有結果,而且通知了在飯店的李奇,也就是說漢堡警察為美國陸軍跑腿。
「可能值得一試。如果查不出什麼叔公的話。」
「好吧。」穆勒說。「我會去查查看。」
穆勒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到德瑞姆勒家。
另一個人的外貌類似。四十幾歲,體型龐大,臉上紅潤的地方多,灰白的地方少。他也穿套裝,連鎖店買的,卻不便宜。他叫穆勒,是警察。
尼利說:「我們可以事先協商。」
「為了一億值得。」
「你確定?」
「你能查一下嗎?」
每種案件都有例行報告,沒有值得注意的。忽然他翻到了有關黑摩.克拉博的五頁報告釘在一起,是偵訊,還有相片,通譯的問題。酒吧裡的談話内容不詳,並沒有聽見實際的對話.美國調查員一個叫李奇,一個叫尼利。就這樣,沒提到他們的下榻地點。穆勒覺得可能是領事館,也可能不是。他們是美國陸軍,不是中情局。飯店?隻字未提。
「那麼是或否?」
李奇說:「而且誰會把廢棄前線的欉樹飛彈單位當成目標?這傢伙仍然是大兵,以後也升不上去,他一定知道。」
「至少應該考慮一下。」
「我有成見。」李奇說。「我欠那個傢伙的。」
「好。」
「我這麼說是因為這是事實。」
「我們沒有值得一億的東西。」
「但願如此。」辛克萊說。
「所以呢?」
穆勒說:「八成什麼事也沒有。」
「嗄?」穆勒說。
「所以呢?」
「父親很早就離家出走了,從此了無音訊。母親一個人把懷利扶養長大。沒有兄弟姐妹,只有母子二人。」
「或是深呼吸。」
「無論如何他都是最後的王牌,我不想被資料庫拖住,還有別的法子。我也是在之前的系統受訓的,所以古利茲曼的褲襠拉鍊現在還不成問題,目前他也沒有幫得上我們的地和_圖_書方。」
「你要去哪裡?」
「說不定是她做瑜伽。」
「沒當過陸軍,是羅倫斯郡民兵,在田納西。當然,後來參加了阿拉莫戰役,表現得非常英勇,可是被敵人包圍,又寡不敵眾,可不是我們想讓新兵牢記不忘的光榮形象。」
「幹嘛?」穆勒說。「幹嘛幫古利茲曼或是美國人?」
然後才說:「喔。」
德瑞姆勒說:「還有一件事。」
「被情慾沖昏了頭。」辛克萊說。「這種事也是難免。」
「散步。」
「一點也沒錯。」德瑞姆勒說。「所以說有蹊蹺,對美國人非常重要。他們自己人在跟阿拉伯人會面,我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是一個要買一個要賣嗎?我們需要你去查古利茲曼有沒有什麼紀錄。」
漢堡時間晚上十點,瑞特克里夫批准了B計畫。十一點,李奇放棄了B計畫。信差沒有回來,她原本就不打算回來。這一點已經擺在眼前了。古利茲曼說在這一兩個小時內她可以搭乘二十幾條國際線航班,或是飛國內線到柏林,從那裡可以銜接世界各地。或是駕車到阿姆斯特丹,或是搭火車到巴黎,或是到城裡的另一處安全屋,那就又要讓人頭痛了。
「我們有四個年輕會員在酒吧外被打了一頓,傷得滿嚴重的。他們說攻擊者是條大漢,美國人,是個什麼專業級的職位,還有一個黑髮女人。」
「叔公呢?」
他說:「我覺得是五五波,搜查漢堡市只是浪費時間。即使他們能一天目擊一千張臉孔,也得花上個五年才查得完全部人口,可是他們的紀錄可以派得上用場。懷利是四個月前才來的,這點我們很肯定。所以我們有個扎扎實實的起點,他顯然租房子住,因為他是在妓|女的公寓裡殺人的,而不是飯店。所以他在某處簽了租約,用的是新名字,可能是德國姓名,配合他的護照,護照可能也是德國的。他有水電帳單,可能還有電話,這些資料庫我們都進不去,古利茲曼可以在這一點上幫我們。」
「怪了。」尼利說。「大多數不假外出的都非常不滿意他們的單位,所以才會不假外出。」
穆勒不是個勇敢的人,卻是一個忠實的戰友。他跟自己約定好了,他會翻文件籃裡的東西,不會去搜索古利茲曼的辦公桌,這是很合理的折衷之道,他認為講理和*圖*書的人都會贊成他的做法。情報很重要,可是讓高層的人,或是接近高層的人,繼續潛伏下去也很重要。
「兩個美國來的秘密調查員來了,匆匆忙忙的,你的隊長在拍他們的馬屁。」
「好。」穆勒又說。「我會去查查看。」
「大衛.克拉克當過兵嗎?」
穆勒掃描了一張又一張的紙條。古利茲曼的產量驚人,大多數是一般的自保的狗屁,底下丟過來的芝麻小事,等著再塞給上面的人,標準作業,人人都這樣,誰也不想接下燙手山芋,誰也不想被正式詢問,說:「對,是我判斷不值得上報的,所以都是我的錯。」
「中情局老手。」
「他什麼也沒為你做。他沒找到懷利,也沒找到信差。」
「我們得先找到他母親,叫探員去登門拜訪,那種事得要當面查詢,很花時間。從前的男朋友不會在資料庫裡,而且有的還不是愉快的回憶。」
有意思。
他把那堆文件以雙手夾住,帶了出去,順著走廊,來到逃生門,走樓梯到他自己的樓層,從他自己的走廊走進他自己的辦公室。
「去打電話。」李奇說。「我等一下再來。」
李奇點頭。「我們可以完全迴避指紋的事,我們不需要交易。只要勒索那個傢伙,我們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覺得領事館的畢夏先生呢?」
他對那個地方很熟。是個小巧美觀的地方,坐落在小街裡,是風華已老的高級社區。有時經理會打電話來抱怨有人把車子堵在飯店門口,這樣會毀了他們的形象。他們有個戴高禮帽的人,要叫他站在哪裡?穆勒本人就去過兩次。但他無能為力,你得花兩年的時間才能改變路緣石,可是本市的律師是絕對不會允許的。萬一每一家小飯店都要求同樣的待遇呢?不就天下大亂了,那些大品牌的飯店已經就問題多多了。
一名穿短外套的侍者收走了盤子。
那個叫穆勒的人進了中央警察局,他在這裡工作,是交通科的第二把交椅。不夠格堂而皇之地進入古利茲曼的辦公室,不過晚上警局很安靜。古利茲曼的樓層有寬敞的套房,外面都有秘書站。一個人也沒有。當上司的大概都是推拖文書作業的人。hetubook.com.com他們寫好東西,交給秘書歸檔,一次在午餐時間,然後是隔天一大早。
「妳覺得懷利還會寄明信片給他嗎?」
辛克萊不作聲。
「古利茲曼隊長在一年前是死掉妓|女的恩客,四次,我們很肯定。他花的是孩子的大學基金,所以我猜他想結案是怕有人會去刺探,揭開舊瘡疤,我認為他一心想要伸張正義,但動機未必有多高貴。」
「懷利殺了人仍然逍遙法外。」
「我們是要打劫?」
李奇的飯店名稱沒有紀錄,但是古利茲曼打的總機號碼登錄了,交通科有使用反向查詢電話的權限,所以穆勒打開了電腦,搜尋號碼。
「他們還挺忙的嘛。」
李奇愣了愣。
「我會查一查。」
「顯然我們年長的德語人馬都是在之前的系統訓練出來的。為了在東德的任務,而不是文明的西方,他們喜歡把每一個人都摸個底朝天,那時是為了徵召,為了勒索,為了更了解當地的內部消息。他們有廣博的檔案,不是全都在辦公室的櫃子裡。」
在兩哩外的另一家酒吧裡兩個男人在用晚餐。酒吧不大,以橡木板裝潢,餐桌很擁擠,但桌布和餐巾都是亞麻的,喝葡萄酒的比喝啤酒的多,菜單上有羊排。一個男的是巴西皮鞋進口商,體格結實,約莫四十五歲,金髮摻雜了灰絲,臉孔紅潤,也漸漸變得灰白。他叫德瑞姆勒,一身套裝,高翻領。
「站長?」
藍德利說:「懷利沒有叔伯。」
德瑞姆勒說:「我們的一個會員叫黑摩.克拉博的。他看見一個阿拉伯人跟一個美國人說話,報告了上來,你猜是什麼事?」
尼利致電維吉尼亞州麥克連恩市的藍德利,跟他打聽懷利的親屬,尤其是他的伯伯。可能是特定的某一個,也許住得很近,在他成長過程中有什麼影響。
李奇又頓了一下。
「那別的法子呢?」
「以老傢伙來說,他還不賴。」
「有嗎?」
「我們是在幫我們自己。」德瑞姆勒說。「你不明白嗎?我們可以插一腳。這邊會有錢進來,那邊會有東西出去,我們可以利用某一邊,或是兩邊都利用。而且我們的用途比他們的更好,只要弄到一點就能幫我們。他們有他們的理由,我們有我們的,強者出線。」
辛克萊說:「李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