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心中充滿了對約翰.查爾斯.亞伯林的欽佩。和他做生意將是樂事一樁。
要是你花兩塊錢弄個圓柱體就能達到同樣的保護作用,又何必花一千多塊去裝防盜系統呢?何必裝一個你要不就忘記設定、要不就忘記關掉的系統,既然想像中的系統也完全一樣有效?
「那就沒了,」我說,「除非妳想幹掉那瓶Lavoris。我想它的酒精度有六十吧。」
「我的工作天才剛開始。」電梯操作員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以看出有防盜系統,因為有防盜系統的鑰匙孔裝在門上差不多肩膀高度的地方,是個外層鍍鎳、直徑約八分之五吋的圓柱體。是人鎖住的東西,人就可以打開,我就這麼做了。我那一串工具裡有一支方便好用的自製小鑰匙,適用於這種款式的大部分鎖,只要一丁點的銼磨移弄就可以挑動鎖栓,然後——哦,不過你並不想知道這麼多技術性的細節,對吧?我想也是。
書桌上方掛著一幅奧德本的美國野生火雞版畫,鑲在仿古的畫框裡。真正的火雞則填塞成標本站在書櫃上,看起來只有一點點淒涼。我想是牠的朋友J.C.射殺牠的。首先他會用他那種木製、模樣古怪的火雞引誘物發出鳴聲,然後他扣下獵槍的扳機,現在那隻火雞便達到某種標本式的不朽。哎,算了。闖進別人房子的人,不管那房子是不是玻璃做的,大概都不應該丟石頭,或者出言中傷,或者隨便什麼。
有很多東西可供我選擇。那個眼鏡蛇門環是我看到的第一樣新藝術風格的物品,但絕非唯一的一樣,而客廳裡的第凡內燈多得足以造成跳電。大燈,小燈,桌燈,立燈——不可能會有人想要那麼多的燈光。但話說回來,所謂的收集狂本來就是非理性而過火的。亞伯林有成千上萬張郵票,你想他寄過幾封信?
在十一樓的樓梯間,我停下來喘口氣。沒花多少時間我的呼吸就平緩下來了,可能是拜我經常在河畔公園跑跑跳跳半小時所賜。要是我知道慢跑對我的事業有這麼大的幫助,說不定我早在多年前就開始跑步了(我跑下四段階梯,怎麼會從十六樓來到十一樓?因為沒有十三樓。但你早就知道這一點,不是嗎?當然了)。
「卡洛琳——」
亞伯林夫婦似乎各有各的臥室,我在女主人的臥室裡找到珠寶,放在梳妝台上層抽屜一個美呆了的玳瑁珠寶盒裡。盒子鎖著,鑰匙就放在旁邊。有些人真是的。我用那把小鑰匙打開了珠寶盒——沒有鑰匙我也照樣可以很快打開它,但既然沒有人在旁邊驚呼讚嘆,又何必愛現呢?我本來是沒打算拿的,儘管那些珠寶看起來真是棒,但有一副紅寶石耳環讓我無法抗拒,於是就進了我的口袋。在一整盒珠寶裡,她會注意到一副耳環不見了嗎?而且就算她注意到了,她難道不會以為是自己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嗎?畢竟,有哪種小偷會只拿一副耳環,其他什麼都不動的?
「哦,對。」
我瞇著眼睛湊近門上的窺孔,看不見走廊上有人;把耳朵貼在門上,也聽不出走廊上有人。我轉開門鎖,緩慢小心地將門推開,看見走廊上沒人便走了出來。我再度撥弄那個普拉德鎖,這次是把門鎖上,免得廠商傷心。我沒有重新設定那個冒牌防盜系統,只是對那圓柱體眨眨眼邁步離開,只hetubook.com•com暫停下來抹糊我可能留在門外的指紋。接著,我提著手提公文箱走向逃生門,打開門走出去,等它安靜地在我身後合上,然後吐出長長一口氣。
因為根本沒有防盜系統。只有一個什麼東西也不連的鍍鎳圓柱體,像個護身符似地裝在門上。你看過那種貼在車窗上、警告說該車裝有防盜系統的轉印貼紙吧?人們花一塊錢去買那種轉印貼紙,希望藉此能嚇阻偷車賊,也許真的有用。你看過那些立著內有惡犬的牌子,可是根本沒養狗的人家吧?牌子比狂犬病疫苗和Alpo狗食便宜,而且你也不用一天兩次帶它出去溜達。
「單一麥芽?叫什麼葛倫.依司雷的?」
我走樓梯到上一層樓,停步脫下橡皮手套塞進外套口袋裡(我不想冒著把郵票散落滿地的險打開手提箱)。我再走上三層樓,重新鎖好逃生門,出現在走廊上,然後按鈴等電梯。電梯從大廳升上來的,我看看錶。
我在書房裡找到了意外之財。
「狗屎,」她說得很大聲。「可不可以拜託你聽我說?是阿奇。」
然而,政府的觀點比較強硬。他們並不認為扒走集郵家的郵票和偷掉寡婦的房租錢有什麼不同。不管我多會替自己的行動找合理的說詞,我還是得努力避免進監獄。
「哦,天哪,」她說。「我的架被貓綁了。」
十二點三十五分。我向翁德東克道晚安的時候是十一點三十分,也就是說我在亞伯林的公寓裡耗掉將近一小時。我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可以在半小時之內就出來的,但用在翻閱集郵冊上的時間很難省下多少。或許我可以不進臥室,也用不著那麼仔細地看那些第凡內的燈,但只工作不玩耍也太無聊了吧。我安全出來了,這點才重要。
我關上門,打開我鉛筆大小的手電筒上上下下照著門板。要是我犯下什麼嚴重錯誤觸動了防盜系統,而它的警鈴又是響在某家保全公司辦公室裡的那種,那麼在他們大叫大嚷著到來之前我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逃。於是我檢視那個圓柱體,看看它的線路是什麼樣子,也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對勁,而在皺眉搔頭研究了一會兒之後,我開始呵呵笑起來。
我想過只拿個兩張,覺得應該不會被發現,但多少才算太多呢?如此雖然確保可有現金在手,但要做出這麼細微的劃分實在太麻煩了。把錢留著原封不動比較容易。
簡短地向管理員點了點頭。門房幫我開了門,然後趕在我前面到人行道上去叫計程車。幾乎立刻就有一輛出現。我給了門房一元小費,叫計程車司機載我到麥迪遜大道和七十二街交叉口。我付錢下車,向西走一個街區到第五大道,然後搭另一輛計程車回我住的地方。一路上我把手提箱平放在膝頭,重溫我在11─B公寓裡度過那一小時中的片段。當那普拉德門鎖被撥弄、逗引得支撐不住,彈開鎖栓投降的那一刻。當那張印反的航空郵票映入眼簾的那一刻,它單獨安放在一頁上,彷彿從誤印出來的那一天起就在等待著我。
這堆東西值多少我一點概念都沒有。我從美國那冊裡拿出的活頁當中包含了一張印反了的雙色航空郵票,面額是二毛四分,畫面中的飛機上下顛倒。我不記得這郵票最近一次拍賣的紀錄是多少,但我知道價錢高達五位數。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張郵票得銷贓,也就是賣給一個知道這是偷來的人,因此價錢會被壓低不少。比較起來,其他的東西大部分都沒這麼目標顯著,賣出的金額應該可以更接近公平市價。
她彎手抱住膝蓋,手掌托著頭,瞪了我一眼。「首先,」她說,「那不到一品脫,大概只有六盎司,連半品脫都不到。這在好酒吧裡等於三杯酒,在很棒的酒吧裡等於兩杯。第和-圖-書二,說你最好的朋友臉色像大便一樣,這種話不好聽。兩眼發直了,也許。喝迷糊了,東倒西歪了,有點不行了,這些都可以接受。但『臉色像大便一樣』,這種話不好對你愛的人說的。還有第三——」
但我不能在午夜之前離開仍然很可惜,因為公寓大樓人員換班通常都在午夜。這下子我會被另一個電梯操作員、另一個管理員、另一個門房看見,而不是被同一組人看見第二次,你說哪種情況風險比較大呢?不過這其實也不重要,因為我都已經報出真名了,而且——
「來得不是地方。」我建議道。
謹慎的那種。對這個小偷來說,那天晚上他出現在查理曼大帝只是為了寫下紀錄,因此必須避免偷任何一旦不見會很容易被察覺的東西。我的確拿了那副紅寶石耳環——畢竟我這一行不是百分之百沒有風險的——但當我在亞伯林衣櫥抽屜裡找到一盤五十元和百元鈔票的時候,就沒有拿。
等到我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後,那種非法闖入的興奮刺|激已經退去,變成一種比較沒那麼尖銳的深深幸福之感。我手握手電筒,很快地巡視了公寓一遭。就算亞伯林和他太太都和那堆火雞一起在遙遠的地方,也總是有可能哪間房裡有某個親戚、朋友或僕人在安詳地睡覺,或驚嚇地躲起來,或悄悄在打電話到當地分局去報警。我很快地在每個房間走進走出,除了盆景之外沒有看到任何活物。然後我回到客廳裡,打開一盞燈。
這感覺可真棒!我曾經讀到過有個女人把所有閒暇時間都花在康尼島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坐那個大雲霄飛車。顯然她從那種奇特的消遣中所得到的興奮刺|激,和我每次擅闖別人家時是一樣的。那種充滿張力的情緒,那種血液在燃燒、每個細胞都活起來的感覺。自從我十三、四歲第一次闖進鄰居家,這種感覺就一直跟著我,這麼多年來經過許許多多的罪與罰之後,它的強烈程度絲毫不曾稍減,永遠是那麼令人興奮激動。
「恐怕是這樣,柏尼。」
「第三,我在喝你的酒之前就已經醉了。」她露出勝利的微笑,然後皺起眉頭。
無論如何,火雞、槍枝和書本都不是重點。在那張大書桌後面、那幅奧德本的火雞版畫底下,有一整排十二冊的深綠色本子,約一呎來高、兩吋寬。那是「史考特精選集郵冊」,簡直是小偷的美夢成真。英屬亞洲,英屬非洲,英屬歐洲,英屬美洲,英屬大洋洲。法國及法屬殖民地。德國、德語國家及德國殖民地。荷比盧三國。南美與中美洲。斯堪地那維亞。還有一冊比不上其他的,是美國。
我試著忘記頭上有個攝影機。這就好像試圖忘記自己的左腳泡在一桶冰水裡一樣。我不能看它,可是又壓抑不住想去看它的衝動,於是精心打了好多個呵欠。事實上電梯下樓花的時間很少,但感覺起來卻是度秒如年。
「不重要?」
那麼我手提箱裡的東西到底值多少?十萬?這並不是不可能。我可以淨賺多少呢?三萬,三萬五?
她鬼鬼祟祟地環顧四周。「我不應該告訴任何人的。」
「我在做什麼?我快渴死了。」
「問題出在,我的小毛毛被抓了。」
「真的呀,柏尼。」
「你知道嗎?我想我還是改回去說『狗娘養的』好了。這詞也許性別歧視,但比起說『狗爸生的』要令人滿足多了。說『狗爸生的』,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在罵人。」
「墨西哥黑啤酒,對吧?雙叉牌?」
她點頭。「阿齊。」她說。「阿齊.古德溫被綁架了。」
「或者應該是第四,柏尼?我不知道。要一個一個算清楚真困難。第五,我回到我住的地方之前就醉了,然後我又喝了一杯才來你這地方,所以這下我——」
「第三,妳還是喝醉了沒錯。」
「那什麼才重要?」
我關上門,拉上鎖栓。「妳開了我的雷布森鎖。」我說。「我還以為妳弄不開它。」
我一腳踏出,然後又警戒地收回,彷彿是在學新舞步似的。我走進門,轉身面向沙發,眨眨眼,而坐在那裡像隻有點鬥雞眼的貓頭鷹也對我眨眼的是卡洛琳.凱瑟。「唔,天哪,」她說,「也該是時候了。你到底上哪去了,柏尼?」
「卡洛琳——」
現在我鎖上門以防萬一,從公文箱裡拿出橡皮手套戴上,然後花了點時間擦拭我在檢查那個假警報系統時可能觸摸到的地方。門外面還沒處理,但我走的時候會抹糊那些指紋。然後我又花了點時間靠在門上,讓眼睛適應黑暗。同時——咱們承認吧——享受這種感覺。
大功告成之後,我的手提箱裡塞滿了集郵冊的活頁,那些集郵冊則回到了書桌上,按照原來順序擺放,看不出體積有減少的樣子。我想二十頁裡我還拿不到一頁,但我拿的那些都是值得拿的。我相信我一定遺漏了某些難得一見的無價之寶,拿的東西也一定良莠不齊,就像我在人生裡也好事壞事一併承受一樣,但平均說來,我覺得我這番去蕪存菁的工作做得可是一等一。
我一冊接一冊地看。亞伯林的郵票並不是用透明膠水紙固定在頁上,而是一張張分別用特別設計的小塑膠襯袋裝起來(用透明膠水紙固定完好無損的郵票,就像丟掉書的防塵書衣一樣,在經濟方面是不智之舉)。我可以拿下那些塑膠襯袋,也想到要這麼做,但從這些活頁冊子裡整頁整頁撕下來要迅速、簡單、含蓄多了,於是我就這麼做。
這數字相當實際,但純屬猜測。我的估計也可能錯得離譜,不管是估得太多或太少。二十四小時之內我就會知道得清楚得多。到時候這些郵票統統得從活頁上的小塑膠襯袋裡拿出來,一組一組整理好,裝進半透明的玻璃紙書衣裡,再根據去年的史考特目錄——這是出現在我店裡的最近一期——查出它們的價值(我是可以去買一本新的,但好像有點不搭調)。亞伯林的集郵冊活頁和小塑膠襯袋會和任何有特殊記號、很容易被辨識出來的郵票一起銷毀。一天之內我和約翰.查爾斯.亞伯林的郵票收藏之間的關連將只剩下一盒裝在玻璃紙書衣的郵票,每一張都看不出什麼來龍去脈。之後再過一段長短不定、但絕不會超過一星期太多的時間,這些郵票就會有了新主人,我手上的郵票也就會由錢取而代之。
「啊?」
牆上一個玻璃櫃裡有兩把獵槍和一把來福槍,槍柄上有細緻的花紋,槍管閃著寒光。我想這是用來打火雞的,但在逮人的時候用來打小偷也行,我不喜歡這些槍的模樣。
「不應該告訴任何人什麼事?」
「妳喝醉了。」
「你有沒有啥喝的?我知道應該等主人先問,但誰有這耐性?」
「冰箱裡有兩瓶啤酒。」我說。「一瓶是要配我馬上要做的三明治,妳可以喝另一瓶。」
「阿齊?」
這其實並不重要。他走進家門的那一刻不會注意到,而等到他真的注意到時也說不上來東西是何時被偷的——在他去格林拜爾遠足之前或之後都有可能。保險公司可能會賠他錢,也可能不會,他可能會賺到、虧本或甚至死翹翹,但誰在乎呢?我不在乎。一批花花綠綠的紙片會換了主人,另一批花花綠綠的鈔票也會換了主人,世界上沒有半個人會因為我今夜的活動而餓肚皮。
「狗爸生的。」
我橫過走廊到11─B那一戶。門縫底下沒有透出光線,我把耳朵貼著門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連浪濤聲也沒有。我本來就不預期會聽見任和*圖*書何聲音,因為我剛剛才讓11─B的電話響了十幾二十聲,但闖空門的風險實在夠高的,即使你不鋌而走險也一樣。門柱旁裝了一個扁平、珍珠母的電鈴按鈕,我按下它,聽見屋裡的鈴響聲。門上還有一個新藝術派風格的叩門環,做成盤曲的眼鏡蛇狀,但我不想在走廊上發出吵雜聲。事實上,我一秒鐘都不想在那走廊裡多待,於是彎下身動起手來。
「妳是醉了。妳喝了兩瓶啤酒和一品脫的蘇格蘭威士忌,臉色像大便一樣。」
我不是在自吹自擂。我對自己的技巧有著手藝人的自豪,但對驅使我做這種事的力量一點也不感到驕傲。老天在上,我是個天生的賊,骨子裡就帶有一股偷竊的衝動。我怎麼可能被改造?你能教一條魚不游泳,或者教一隻鳥放棄飛翔嗎?
我承認,這是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的。那裡的錢並非鉅款,粗略算來約有兩千八百塊,但錢就是錢,什麼都比不上現金。偷來的東西得銷贓,但偷來的錢卻可以留著慢慢花。但他可能會發現到錢少了。事實上,他回家之後第一樣檢查的東西說不定就是這些錢,要是錢不見了,他馬上就會知道不是自己不曉得擺到哪裡去了,錢也不會自己走開。
「不重要。」
「別告訴我是門房讓妳進來的。他不應該這麼做,何況他也沒有鑰匙。」
電梯門關上,向下降去。我靠在鑲著木板的電梯壁上,雙踝交叉。「好長的工作天。」我說。
「於是我把鑰匙插|進鎖裡轉動,結果門可不一下就開了嗎。你應該自己找個時間試試,靈得很。」
「卡洛琳,妳在這裡做什麼?」
首先是防盜系統。你可能不認為住在查理曼大帝的人還需要防盜系統,但話說回來,你家大概沒有一屋子的藝術品以及可媲美末代埃及國王法魯克收藏的集郵吧?如果偷東西的人不肯冒不必要的風險,被偷的人又為什麼應該冒險呢?
亞伯林可能要到好幾個月之後才會發現這些郵票不見了。也許他拿出一本集郵冊來翻閱的時候馬上就會注意到,但這也不一定。我留下的比拿走的多二十倍,如果不是價值多二十倍,起碼數量就多二十倍。他有可能打開冊子,翻到某一頁,添上一張郵票,卻始終沒注意到有其他頁不見了。
「只有普通的蟑螂和蠹蟲。出了什麼問題,卡洛琳?」
電梯來了。我走進電梯,轉向翁德東克家關著的門。「晚安。」我說。「我會盡快把數目估給你的。」
逃生門在階梯的這一側是鎖著的。這是另一項安全措施;失火或電梯故障的時候,住戶(以及其他任何人)可以利用逃生門下樓,但他們只能從大廳離開,不能走到其他樓層。
第凡內的燈如今是價值連城。我認出了其中的一些——蜻蜓燈,紫藤燈——拿兩盞到拍賣場去,換來的錢足夠你在郊區買棟好房子。但企圖扛著鑲鉛框玻璃燈走出查理曼大帝,也可以讓你迅速進監獄。這地方可以媲美博物館,我繞著圈子檢視這些燈,但沒有去動它們,也沒有去動另外一大堆華而不實的漂亮東西。
我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希望這樣就成了。防盜系統是狡猾的東西,配備了各式各樣自動保險的裝置。比方說,有些在屋裡的電源被切斷的時候就會觸動。有些則限定你轉動鑰匙的方式,否則就會發作。這一個看起來很容易解決,但萬一這是那種無聲的防盜系統怎麼辦,震耳欲聾的警鈴只有在樓下或哪家保全公司的辦公室裡才聽得到?
上得樓去,我換換口味把自己的鑰匙插|進自己家的門鎖裡,打開了門。燈是開著的。他們真體貼啊,我想,還為竊賊留下了一盞燈。等一下,哪來的什麼他們?留下一盞燈的是我,只是我並未這麼做,因為我從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會出門沒關燈的。
啊,算了。另外一道鎖,也就是門鎖,是普拉德牌的。製造廠商的廣告宣稱,從沒有人成功地撬開過普拉德牌的鎖。我很想走進他們的辦公室去反駁這種說法,但那樣對我又有何好處呢?這種鎖的結構設計得很好,這點我承認,而且他們的鑰匙很複雜,不可能複製,但平均說來,最大眾化的雷布森鎖給我帶來的麻煩還比較多。如果我不是撬開了那個普拉德鎖,就是把自己變得非常非常細長而鑽過了鑰匙孔,因為不到三分鐘我就已經置身那間公寓裡了。
我給了計程車司機一元小費。我自己這裡的門房是個眼神渙散的年輕人,永遠在朦朧的酒意中值他午夜到早上八點的班。我想他可能會願意為我開門,但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門是大開著的。他坐在凳子上沒動,對我投來狡猾的同謀者笑容。不知道他認為我們分享了什麼秘密。
「我有鑰匙啊,柏尼。你給過我你家的鑰匙,記得嗎?」
「妳的架——卡洛琳,妳語無倫次了。妳到底喝了多少?來這裡之前?」
你知道,我並不是在為自己提出道德辯護。偷竊是道德所不容許的行為,這點我很清楚。但我並不是在偷蓋在死人眼上的錢幣,不是在偷小孩手裡的麵包,也不是在偷具有深厚紀念意義的物品。跟你說,我最愛收藏家了,因為我將他們的收藏品洗劫一空的時候簡直一點罪惡感都不會有。
我有充分的理由確定他不在家。他在西維吉尼亞州什麼白硫磺泉的格林拜爾,打打高爾夫、曬曬太陽,參加可減稅的「美國野火雞之友」大會。那是一群致力於改善野外環境、使其更適於該鳥類棲息的保育人士,終極目標是增加牠們的數目到達某一程度,屆時野火雞之友們就可以在秋天帶著獵槍和引誘物趕赴森林,在那裡屠殺他們關愛的對象。畢竟,朋友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這裡沒有蟲子吧,柏尼?」
唔,這在理論上聽起來是挺不錯的,但只要用一條一吋寬的彈性鋼片就很快能搞定,然後我輕緩地推開門,確定西線(至少是走廊上)無戰事。
「對。」
「我是弄不開。」
那裡有個書櫃,但一點也不像翁德東克的藏書。一些參考書,一層架子滿是郵票目錄,幾本關於槍枝的書,還有一套便宜再版的詹恩.格瑞小說。在巴尼嘉書店是大特價的貨色,四毛錢一本,一塊錢三本。
「喝完了。你還有什麼?」
「妳找到了,也喝完了。」
我對郵票略知一二。雖然知道的不算多,但我可以在翻閱集郵冊的當下就做出不錯的選擇,決定拿走哪些、留下哪些。拿荷比盧的那一本——包括了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三國,以及比利時與荷蘭的殖民地——來說吧,我取出了所有價值遠高於票面的慈善郵票(全都完整無損,立即可賣),以及大多數優良的十九世紀代表作。我留下了比較專門的東西,如包裹郵件、欠資郵票之類。從大英帝國的那幾本裡,我大肆搜刮了維多利亞、愛德華七世、喬治五世時期的郵票。拉丁美洲的那些冊子我拿的頁數不多,因為我對這地區的東西所知甚少。
這表示我得閃人。我關上燈——可不是嗎,書房裡也有一盞第凡內的燈——朝前門走去。走到半路的時候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起來,我想到去冰箱裡弄點東西做個三明治吃,反正他們連值錢的稀有郵票都不缺了,又怎麼會注意到一點食物呢。但監獄裡多的是停下來吃了個三明治的人,何況等我出了這裡,要買下整間餐館都可以。
我想了一下。「還剩下點蘇格蘭威士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