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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我思索了一下目前的選擇。何必說謊？
大家全都不發一語地仔細看著我的臉，我聳聳肩，彷彿在說：「沒錯，我知道這很矛盾諷刺。」大家面面相覷，接著開始大笑，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只有海倫娜除外。
我點點頭。
「海倫娜，妳眼睛怎麼了？」柏納德擔心地問道。
這些我都知道，但我仍專注地傾聽，入神地聽著當事人之一講述我早已熟知的故事，感覺就像看到我最愛的故事書搬上舞台一樣。
「我們失蹤的時候妳根本還沒出生吧，妳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確實是很愛追根究底。」她再次仔細打量我，她的視線讓我覺得不舒服，於是撇過了頭。「那妳知道這裡其他人家裡的情況嗎？」她對著其他人點點頭。
隔著營火琥珀色的火焰，海倫娜好奇地觀察著我，火焰的陰影向上躍動，舔噬著她的臉龐，其他人仍繼續緬懷德瑞克當年的搖滾時光，很高興能將話題從我先前的問題轉移到這裡。大家又開始快樂地交談，但我並未加入，不過不只我一個人如此。最後，我將視線從滿是灰燼的地上移開，抬起臉迎向海倫娜的目光。
「這樣說好了，我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小孩。」
「噢，天哪。」瓊恩說著走過來看了看海倫娜的眼睛，「還好，看起來沒怎麼樣，只是有點紅、有點眼淚，可能覺得有點刺痛吧。」
「有一個男生剛搬到我家隔壁，他叫山謬．詹姆斯，是我見過最帥的男生。」她的雙眼晶亮，彷彿火星躍入了她眼中將雙瞳點亮。「那年夏天我遇到他、愛上他，然後我們一起度過了最快樂的時光，真是邪惡。」她揚起眉，而我只是微笑。「我已經回學校兩個月了，非常想他，我一再求我爸媽讓我回家，可是一點用都沒有。這是他們給我的處罰。」她難過地笑著說：「那個禮拜我m.hetubook.com.com先是被逮到躲在體育館後面抽菸，然後又被抓到歷史考試作弊，就算用我的標準來看，這種行為也太過分了。」她看著其他人，「所以我被迫和這群人一起去露營，好像把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分開，我就會突然變乖一樣。結果，這趟旅行最後還是變成了一種處罰，而且我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受到這麼重的懲罰。」
「當然。」我語帶同情，「你們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嗯，謝謝妳讓我覺得自己現在離回家又近了一步。」
海倫娜先是笑了起來，然後又沉默下來，我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瓊恩，她說她開的是經紀公司，又不是說自己是她代表的那些人。」柏納德邊搖頭邊說，下巴贅肉跟著晃動。
「告訴我她的事情。」海倫娜的說話聲幾乎已成了呢喃低語。
「嗯。」我環顧大家，在每個人身上看到了他們父母的臉孔。「我把這件事當成一輩子要探索的事情，每年都去追蹤你們所有人的消息，想知道有沒有人回來。」
我沒有切身經驗，但仍保持微笑。
「那個週末我想回家。有一個男生……」她笑著看向我，「故事裡是不是總是有個男生？」
我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背出新聞報導的內容：「五名學生到威克羅郡圓木鎮參加學校露營旅行後下落不明，如今已確定五人失蹤。今年十六歲的德瑞克．康明斯、海倫娜．狄更斯、馬可斯．弗林、瓊恩．海查德、伯納德．林區，均為布拉克羅克鎮上聖凱文男女寄宿學校的學生，原本應至當地的格蘭達洛參觀，但當天早晨被人發現帳篷內空無一人，五人下落不明。」
她等到大家安靜下來，才開口問道：「珊蒂，妳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海倫娜顯hetubook.com.com然陷入了家的回憶中。
「妳的演技那麼好，可以加入我公司旗下當演員了。」我微笑道。
「噢，對不起。」瓊恩臉紅了，「柏納德一直是很棒的演員。他在『仲夏夜之夢』裡把巴頓這個角色演得維妙維肖，妳一定會想把他簽下來的。」
「警方今日表示，他們正尋線追查，目前無法確實排除犯罪行為。警方呼籲，民眾若有任何消息，請與圓木鎮或布拉克羅克鎮警方聯繫。聖凱文學校的學生也齊聚一堂為這些同學祈福，當地民眾也在現場放置鮮花。」
「不會比妳的情況可怕。」她看著我，「至少我們是一群人，我沒辦法想像自己一個人經歷這種事是什麼感覺。」
我說完便沉默不語。
「我當初根本就不想去露營旅行。」在我告訴海倫娜她母親的事情之後，她變得很興奮，情緒十分激動，「我一直求他們不要讓我去。」
她口中發出極輕微的一聲，那是她控制不住所發出的聲音，是直接由內心發出的聲音。「妳爸對每一屆新上任的警察局長和接任的司法部長都極力支持。他敲遍了每一扇門，翻遍了每片葉子只想找到妳，他真的仔細搜遍了整個地區。至於妳媽媽，她真的是個奇人……」
「可是我奶奶並不相信巧合，我也不信。珊蒂，妳會來到這裡一定是有原因的。」
「妳怎麼知道？」柏納德問她，似乎頗為惱怒海倫娜居然比他還先知道。「一開始是妳先問她這個問題的耶。」
「噢，對喔，」正握著茶杯暖手的瓊恩興奮地說，「告訴我們嘛。」
我困惑地看著海倫娜，「抱歉，海倫娜，我不知道妳跟我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麼。」她笑了起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是想說，妳淪落到這裡和我們在一起，很可能是生命中的一大巧合。」
「噢，妳不會希望他們知道的，尤其是瓊恩，她的聲音那麼小聲，所以她老覺得自己必須告訴每個人每件事，好確定大家都聽到她說的話。」她雖然語帶嘲諷，但看著朋友的眼神卻流露出溫柔。「如果被人知道妳開的是尋人委託公司，他們肯定會問妳一堆問題，每個人都會以為妳是來這裡帶我們回家的。」我不確定她是在說笑還是在問我問題，但不論是哪一種，她沒有笑，我也沒有回答。
「噢，珊蒂，這個好笑。」柏納德用手帕擦著眼角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經紀公司啊？」
「我有一間委託公司。」我開口說道，然後就此停住。
「是模特兒經紀人吧？」瓊恩靜靜地問，「像妳這樣有雙長腿的，我敢說一定是。」她兩手握著茶杯放在唇邊，小指高高翹起，像是出外打獵的獵犬。
海倫娜用孩童般專注而水汪汪的雙眼盯著我看，讓我覺得自己有責任逐字逐句、字正腔圓地將那篇新聞報導背誦給她聽。我想表達事件發生第一週時全國上下的感受，我想代表全國人民，確實表達全然陌生的人對這批失蹤學生所湧現的關愛與支持。我覺得自己有義務代表所有曾經祈禱他們平安回家的人負起這個責任，我也覺得海倫娜應該聽到那些人的心聲。
「至於妳爸爸，很遺憾他已經在幾年前過世了。」我給她一點時間接受這個惡耗，才繼續說：「妳媽媽還是很積極參加前廊燈的活動。我去年參加了他們的年度午餐會，有幸見到妳媽媽本人，可以親口告訴她我覺得她真是一個好人。」和-圖-書我看著自己的雙手，清了清喉嚨，傳話人的角色並不一定輕鬆。「她要我繼續努力做我的工作，希望我能替她找到她摯愛的女兒。」
海倫娜吸了吸鼻水，「噢，沒事啦。只是有火星噴到我眼睛，就這樣。」她用披肩輕輕擦著眼角。
「妳知道我們的事情對吧？」海倫娜仍壓低聲音，以免被其他人聽到。
「我沒事，謝謝。」海倫娜打發了大家，被眾人的關心弄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則繼續聊天。
「你們一定都嚇壞了。」
「什麼樣的經紀人？」柏納德問道。
「她還活著？」海倫娜睜大了雙眼，眼中再度泛淚。
之後，她再度開口：「珊蒂，我奶奶是個很驕傲的女人。她十八歲的時候嫁給我爺爺，生了六個小孩。她有一個似乎永遠嫁不掉的妹妹，那個妹妹曾經和某個男人發生了神祕的韻事，但她絕口不提那個人的名字，然後她就生了一個男孩，讓所有人嚇了一跳。」海倫娜咯咯笑，「那個孩子長得和我爺爺簡直一模一樣，而且每次家裡存款減少，那孩子身上就多了新衣服，我奶奶當然猜到是怎麼回事。但是，這一切完全都是巧合。」她伸直了腿，語氣平淡地說，「這個國家有很多褐髮藍眼的男人，我爺爺愛喝酒的習性也足以說明他們存款減少的原因。」她雙眼晶亮地看著我。
海倫娜聽到我提及她母親，露出了笑容。
就這樣，我忘了自己的憂慮，安穩地坐在溫暖的營火旁，專心對海倫娜講述這些事。
「妳為什麼要那樣？」我指的是她突然插話。
柏納德大聲咳嗽。
「妳知道，他們從來沒有放棄搜尋你們。」
我想除了伊娃族之外，很難相信還有其他人住在這片幽暗寂
和圖書靜的森林裡。海倫娜嘆了口氣，「馬可斯和我傍晚的時候計劃好，等大家都睡了之後偷偷見面。他是唯一身上有菸的人，所以其他兩個男生也跟著他一起來了，至於瓊恩——」海倫娜一臉關愛地看著坐在營火另一邊的朋友，「她不敢一個人待在帳篷裡，所以也跟著來了。我們走出營區，以免被老師看到香菸的火光或聞到菸味，不過我們根本沒走多遠，只走了幾分鐘而已，可是卻發現自己到了這裡。」她聳聳肩，「我沒辦法再多解釋什麼了。」
海倫娜再次好奇地看著我，「珊蒂，確實還有其他人，妳知道的。」
「她成立了一個組織，幫忙輔導那些同樣承受家人失蹤之苦的家庭，她把這個組織取名為『前廊燈』，因為許多失蹤人口的家人都會把前廊燈點亮當成信號，希望哪一天他們所愛的人會回來。她不停做著慈善工作，在全國各地設立分部。妳爸媽從來沒有放棄過，妳媽媽一直到現在都還在努力。」
「她是演員經紀人。」我還來不及開口回答，海倫娜便插嘴道。
「這裡還有其他人可以讓她去講我的事嗎？」我看著寂靜的陰暗樹林，這兩天來我都沒見過其他人。
「演員經紀公司啊，真好。」瓊恩睜大眼睛看著我，「我們在芬巴廳也看過幾部很不錯的戲。」她接著解釋，「你們記得嗎？」她環顧著朋友說，「像是莎士比亞最經典的兩部作品『凱撒大帝』和『羅密歐與茱麗葉』。柏納德以前是——」
「老實說，我開的是尋找失蹤人口的委託公司。」
大家又開始像平常一樣聊天，互相談論以前的事情，海倫娜繞過營火，坐到我身邊。「我必須說，妳在妳那一行一定很優秀。」海倫娜咯咯地笑。
「在你們大笑時她跟我說的。」海倫娜輕蔑地揮揮手。
她希望我談談自己的遭遇，但我並未開口。我的個性原本就不容易敞開心房，只有在葛雷格利面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