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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整天都在幹嘛？」
「妳喜歡問問題？」突然間，我對她感興趣了。「什麼樣的問題？」
「妳也知道，我不會一直長這個樣子。」她設法要討好我。
她看了看房間四周，「我比較喜歡自己的房間。」
「還真累啊。」
「妳看起來很難過。」
顯然她的問題也不怎麼普通。「妳喜歡這裡嗎？」
我想從她的話裡找出重點，卻完全找不到。「難道沒人想過要更有效率地運用時間嗎？比如說，努力想辦法離開這裡？」我機敏地問，但比較像是在問自己。
我靜靜地看著她，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暗示，自己識趣地乖乖走開，但她對我微笑。
她又聳聳肩，「媽咪和爸比不喜歡對方了。妳有男朋友嗎？」
「其他人都去哪裡了？」
我醒了過來，不確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卻看到一個小女孩頂著一頭蓬鬆的黑髮坐在我身旁的沙發扶手上，一雙和她外公一樣熱烈的黑瞳正盯著我看。
沉默。
「如果我一百九十歲，早就死了。」她翻了個白眼。
「對。」我從她手中接過我的手錶。
「我在笑耶，怎麼會看起來難過？」
門打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橘色的光線照亮整間房間，逼得我閉上眼睛，然後我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現在我獨自一人在黑暗裡，腦中不停迴響著五歲兒童說的話——
她又聳聳肩。這就是我討厭小孩的原因，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自己小時候也討厭當小孩。我小時候總是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也很少遇到願意告訴我的大人。
「這裡有專門給小朋友念的學校，教你們算數嗎？」我問，「妳連數到五都不會？」
「那妳現在為什麼不跟他們在一起了？」
「連一個都沒交過？」
她舉起手，對我伸出四根手指和大拇指。
「全部都不喜歡嗎？」
「那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是怎樣，妳覺得伸出五根手指看起來比較可愛？」
「我交過不只一個。」
「就妳的情況而言，我希望如此。」
「沒錯。」
「嗨。」我漫不經心地說。
「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我不想和他們說話。」我暗示她。
「像是什麼問題？」
「對啊。」我的思緒已經飄到其他地方。「我想應該是不太好。」
和圖書「真的嗎？」我故作驚訝道，「我不這麼覺得。」
「好。」
她指著窗外，「那邊。我們吃的東西都是從那裡種出來的，然後大家每天會去食堂吃東西三次。」
「有人想要走啊，」她說，「可是他們走不了。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裡，不過因為我喜歡這裡，所以覺得無所謂。」她打了個呵欠，「我累了。我要去睡了，晚安。」她爬下沙發走向門，身後拖著一條破毯子。「這是妳的嗎？」她停下腳步，彎下腰從地上撿起某樣東西舉起來，我看到那個東西在門下透進來的光線照射下閃閃發亮。
「玩啊。」
這就是我討厭小孩子的另一個原因：他們老是說出我們內心深處早已知道、卻矢口否認，而且絕對不想聽到的事實。
「為什麼我要離開這裡？」
「田地在哪裡？」
「睡覺了。妳以前有電視機嗎？我們這裡有電視機，可是什麼節目都看不到。」
「全村的人一起吃？」
「大家都覺得我很可愛耶。」她嘆了口氣。
「喂，妳怎麼不跟我說嗨？」小女孩愉悅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想了想，「不怎麼喜歡。」
「唉喲。www.hetubook.com.com」我唉叫了一聲，急忙把腳縮回來。「哪有那麼痛？」她低下頭，懷疑地看著我。
「不是啦，我是說這個村子。」我指著窗外，「就是妳住的這個地方。」她點點頭。
她聳聳肩。
「妳不喜歡我對不對？」
「同時嗎？」我沒回答。
「因為妳坐到了我的腳。」
「媽媽和外公一起工作。」
我看了看房間，發現如今已經一片漆黑，只有廚房門下方有一道橘色的光線透進來照亮地面，正好足以讓我看見四周的物品，以及面前這位小女孩的側臉。從水槽旁的窗戶看出去，天色已經全暗，星星——過去在家鄉我從未留意過的星星高掛在空中，像是裝飾玩具村莊的聖誕燈。
她點頭，「佩塔的媽媽在那邊工作，可是等我長大以後，我不想去那裡或田裡工作，我想和巴比一起工作。」她嚮往地說，「我朋友蕾西的爸爸在圖書館裡工作。」
「我會說五歲啊。」
「噢，這樣不太好。」
我嘆口氣，我一直沒時間和小朋友相處，甚至連我小時候都討厭當小孩。
她點頭，「有時候會覺得累。不過我很快就要開始上學了。」
「有人和_圖_書想要走啊，可是他們走不了。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裡……」
她從沙發扶手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跑到沙發另一頭想和我坐在一起，卻坐到了我的腳。
「我還沒坐到妳的腳之前，妳就已經不喜歡我了。」
「妳幾歲，一百九十歲嗎？」我一面問她，一面拉著毯子將自己包得更緊，彷彿這樣就能把自己和她隔離。
「各種問題啊。」
「妳一定覺得很討厭。」
「因為我不喜歡他們了。」
「嗨。」她愉快地向我打招呼。
「我也是。」她說完嘆了一口氣，學我把頭靠在沙發椅背上。
「難過死了。」我打個呵欠，伸個懶腰。
「因為妳身高還不到一百公分，而且還缺了門牙。」我閉上眼睛將頭靠在沙發椅背上，希望她能走開。我的頭痛已經好了，但她在沙發另一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絕對會讓我的頭痛再度全力反攻。
「真的嗎？我怎麼沒這種感覺？」她模仿我的樣子，缺了牙的嘴艱難地吐出這些話。我大笑，「妳幾歲？」
「「我問的問題和妳的問題不一樣。」她皺眉，「我知道很多答案。」
「比如說？」
「她也是木匠？」
「為什麼？」
她露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容，黃皮膚上出現酒渦，眼瞳的顏色也轉為柔和的深褐色。
她聳聳肩，「就是很普通的問題。」
「幾乎全都不喜歡。」
「汪達，妳繼續問問題，說不定哪天就能離開這裡。」
她皺起眉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嘴上喃喃地數著。
「所以妳覺得難過嗎？我媽媽因為這樣覺得很難過。」
「四根手指和大拇指？」我問。
「為什麼？」她似乎不覺得受辱，只是更好奇而已。
她還是不明白我指的不是這間房間。「妳爸媽一整天都在幹嘛？」
「沒有。」
「汪達，妳問了那麼多問題，可是知道的答案還真少。」
「不在這裡啦。」
「看吧？一點都不難吧？」
「比如說……」她很努力地思索。「住在隔壁的南鮑先生因為背痛，不能到田裡工作。」
「這裡還有學校？」
我跳了起來。
「對啊，討厭死了。」她誇張地嘆氣，但我覺得她根本不在乎。「我外婆說我老愛問問題，可是我覺得妳問的問題更多。」
「那妳爸是做什麼的？」
「沒有，我不覺得難過。」我尷尬地笑了笑，她的視線和那張不牢靠的嘴都讓我覺得不自在。
她搖頭，「我們沒有這種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