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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小姐，不能哭成淚人兒，你肚裡還有你的寶貝孩子呀。

「差不多該走了吧。」

「已經梅雨季了嗎？」

我能想像駿河躺在百合小姐大腿上的模樣。他應該沒睡著吧。在那短短幾分鐘內，他的腦海裡到底浮現出什麼？忽然一股波動湧上心頭。「好累喔」，我彷彿聽見駿河的聲音。

我們並肩穿過寺門，在路口招了計程車我請她先上車我再坐上。我告知司機開往神樂坂，並且點起一根菸。我打開車窗，毛毛雨飄進車內。

前天和駿河分手時，我向他提起百合小姐，他沒說話只是從車內露出笑容，那笑容依舊清楚浮現在我腦海。

「人啊，真是沒用。」

百合小姐的表情非常認真。當我得知駿河在臨死前去了鶴來，就一直在想他到底跟百合小姐說了些什麼？我告訴駿河那兩億圓遭挪用為鶴來的改建費用且外界把盜用罪嫌指和圖書向他時，駿河嚇得啞口無言。我猜駿河聽了我的話之後，立即跑去鶴來向百合小姐求證了吧。但從百合小姐的反應看來，她似乎完全不解駿河為何要自殺。還是說，她已經得知一切始末，也了解駿河今後完全沒有未來，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接受駿河尋短？

百合小姐的頭靠著玻璃窗喃喃自語。我想起她有孕在身，急忙捻熄香菸。

「他還有沒有說什麼？」

我對百合小姐說。昨晚守靈時她並未現身。今天她來了，我就一直跟在她身旁，直到剛剛才對她說出第一句話。

我們公司的員工和葬儀社的人員一起收拾花圈、接待處的帳棚以及各種物品。伊東和小坂等企畫室的大頭跟著家屬坐上小型巴士前往火葬場了，留下來的都是一些總務或庶務課和駿河不熟的人。巴士出發前，酒井邀我一起上車，但我拒和-圖-書絕了。酒井看了我身旁的百合小姐，馬上就懂了，於是搭上車走了。

百合小姐循著記憶緩緩說道：「自從我和他因為懷孕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後就沒再見面了，不過那天他好像心情特別好，在我房間待了一個鐘頭左右。我們聊得很愉快，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了。我問他：『要不要睡在這兒？』他說『也好』，而且連衣服都換好了喔。之後他喊累並且躺在我的大腿上，沒多久就閉上眼睛睡著了。我叫醒他，要他睡在床上，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然後說『今晚還是回去好了』。」

百合小姐拿起手帕拭淚。

「他啊，到臨死那一刻終究還是個爛男人。沒想到他這麼笨，竟然尋短，好惡劣好卑鄙喔。」

「為什麼他要死？」

「他說：我無法真心愛自己的老婆小孩，我只愛你一人。」

「是。」

百合小姐ｍ•ｈｅtｕｂｏｏk.com.ｃoｍ說道。我看了她，她也轉頭看我。

「那時候他已經下定決心了吧。我怎麼可以沒發現呢？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我是這麼了解他的一切。但是他為什麼要自殺呢？告訴我，橋田，告訴我吧！他為什麼得死？為什麼，為什麼寧願尋死也不願來找我？」

那晚駿河和我在新宿分手後又去了鶴來，這是昨晚守靈時佐和姊告訴我的。駿河和百合小姐在房間裡聊了一會兒，不到一個鐘頭就離開了。

百合小姐看著走遠的車子，低下頭愣愣地望著腳邊的砂礫。黑色洋裝領口與白皙的脖子呈現鮮明的對比。我移開視線，目光沿著寺廟內的矮牆，看著那一大片繡球花，其中幾朵含苞待放的小花給雨點打得微微晃動。

我不停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

我不忍看到百合小姐流淚，別過頭去望向窗外。雨停了，天空又出現微弱的陽光。

誦www•ｈetuｂoｏk•ｃｏm.cｏｍ經或送葬時她都不曾動容，但這一刻早已淚水盈眶。

解剖結果顯示，駿河的死亡時間為深夜一點左右。也就是說，他在十二點多離開鶴來，回家後立刻上吊自殺，沒有留下任何遺書。上午四點，駿河夫人起床上廁所，順便瞧了一下駿河的房間，發現窗簾軌上掛有延長線，丈夫就懸在半空中。夫人緊急叫了救護車送進附近的國立大藏醫院，但駿河已經停止呼吸，回天乏術了。

「百合小姐，駿河沒跟你說什麼嗎？」我直接丟出我的疑問。

百合小姐搖搖頭。那天我趕到大藏醫院時，駿河夫人兩眼空洞地抓著我的手說：「為什麼變成這樣？」而現在百合小姐的眼神就和當時的夫人一模一樣。

我遞了手帕，百合小姐擦了擦眼角又自言自語說：「為什麼我沒察覺到呢？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百合小姐把臉埋進手帕裡不停顫抖。我把她拉到身和_圖_書旁抱著她。

「喂，橋田。」百合小姐把手帕還給我，露出百思不解的神情。

「好吧。」百合小姐點頭。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那一晚，他也沒事先聯絡就突然跑來……」

「我也完全沒察覺到。」

我內心一陣激動，不禁握緊了拳頭。駿河沒告訴她原因，怎能由我來告訴她呢？我的心中第一次萌生一股對扇谷的強烈憎惡。人在美國的扇谷竟然沒回來奔喪。

「不過，我更卑劣，我是個無藥可救的爛女人。」

「他啊……」靜靜的眼淚變成哽咽。「他啊，把耳朵貼在我的肚子上。」百合小姐側著頭，「然後說『希望你生個好孩子』。」

出殯的車隊在靈車的引導下通過我眼前，隨後消失在馬路的另一端。途中忽然下起毛毛細雨，寺廟裡目送故人的來客在車隊離開後紛紛打開了雨傘。雨勢漸漸轉強。我留下無助的百合小姐，走進佛堂，拿了我的雨傘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