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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鐵事件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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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4 六、「其實在出事的兩天前,我第一個孩子才剛誕生。」

伍-4

六、「其實在出事的兩天前,我第一個孩子才剛誕生。」

那天早晨我也在竹之塚搭上始發車。跟平常一樣從前面算來第三節車廂。坐在位子上,也和平常一樣地睡覺。睡得很熟,忽然醒來時,電車卻不是停在車站。在秋葉原和小傳馬町之間。廣播說是「築地發生爆炸事件,電車將在小傳馬町回送,請各位下車。」
我現在在電腦軟體公司上班,大學畢業以後可以說玩了差不多四年,一直在搞樂團。到二十六歲左右為止。以路線來說接近吉米亨那一類的。屬於藍調系。我剛開始彈吉他,後來改貝斯,不過要玩的話什麼樂器我都可以。我爸媽對我已經放棄了。我是獨生子,在那之間我一直跟父母親住在一起。感覺上他們好像已經隨便我要做什麼就讓我去做。
那倒沒什麼(笑)。
我們家好像從明治時代開始就一直住在蠣殼町這一帶。我父親是一般的公務員,並不是生意人。我生在那裡,也長在那裡。在泡沫經濟時期,大概昭和六十二年(一九八七年)左右吧,遇到地價上漲而以類似等價交換的形式搬到相鄰的濱町的大廈去。我們搬走後聽說要蓋什麼的,但到現在都還沒蓋。只當做停車場。
在沙林事件中他出現在電視時,以前的朋友看了打電話來,以這為契機又再開始組樂團。租音樂室每個月練習兩次。當然純粹為興趣。他說「為興趣演奏的話,不管怎麼錯都沒關係,很開心。」
其實事件發生的三月二十日兩天前,孩子剛生出來。是女孩子。我太太回三輪娘家,到築地的婦產科生,在那期間我一個人住在松原團地的家裡。不,孩子出生並沒有特別高興。只是,噢,這樣啊,的感覺而已(笑)。
那天我打算到公司去,擬一張估價單。準備提給客戶。雖然不是很難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必須在那天之內擬好。我想擬好以後,我必www.hetubook.com.com須到婦產科醫院去一趟才行。因為畢竟不去總是說不過去。
星期天第一次看到孩子的臉,唔,不太有什麼感動。本來我就沒那麼想要孩子。是我太太一定要的。所以我想沒辦法……。
因為我叔叔在神奈川那邊當醫師,所以我打電話到那邊去問問看,結果他說「眼睛要洗一洗才行,到醫院去看看吧。」我坐上計程車想到三井紀念醫院去,但在人形町一帶司機對我說「那邊有警察,到那邊去怎麼樣?」人形町一帶有好多警察。巡邏車和救護車也停在那裡。於是我在那裡下車,向警察說明事由之後,他就說「請上救護車」,於是我就那樣被送到兩國的田島醫院去。
他生於水天宮附近的日本橋蠣殼町,是道地的東京老街長大的。聽他說著話時,那種氛圍便自然地傳過來。人很直爽,說話很快。而且對人生似乎有點羞怯的樣子。
那前兩天我到我太太娘家去看她,結果說「已經去醫院了」,所以我後來就到醫院去,但下午三點會面時間已經結束。於是沒辦法我只好回家,電話馬上就打來,說剛剛生了。我真嚇呆了,感覺撲個空,竟然已經生下來了。
在那以後眼睛一直怪怪的。也變得很容易疲倦。用個人電腦時很辛苦。猛一看,焦點都對不準。我本來視力就不算好,上次去驗驗,結果左眼變差了。右眼倒沒變。還有眼睛深處的痛還留著。現在眼睛深處還常常會痛。那件事之後有一段時間,還是會害怕搭地下鐵。上次麻原第一次審詢的日子,我也向公司請假。我太太也說「請假沒關係嘛」,我跟公司說明「因為這樣所以想請假」而休假。我也考慮過很多次想要改變通車路線,不過到處都一樣啊。因為最後畢竟還是要搭地下鐵嘛和-圖-書
早先一個辭掉樂團的伙伴在做類似電腦程式設計之類的工作,他邀我加入,於是我就進了那家公司。那時候我完全不懂電腦。不過當時電腦業界人手不足,不管誰都好全部一一錄用。我在那家公司也不是做營業,而是做類似程式設計的工作。第一年簡直什麼都搞不清楚。
我在工作上雖然處理電腦,但我個人並不怎麼喜歡電腦。實在不喜歡一切的一切都用電腦。所謂的電腦萬能主義……只要去那邊談一下就完畢的事,還特地用電子郵件一來一回的傳。結果就越往裡面鑽進去。失去和現實接觸的機會之類的……。奧姆也有這種傾向噢。
我的個性適不適合做業務嗎?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人家常常說我很適合。不過倒不如說,除了業務我也不會做別的了(笑)。
現在的家在埼玉縣的松原團地。星期天下午,我在草加站附近的喫茶店採訪他。他穿著T恤衫和破牛仔褲,不過去公司時當然是正式穿西裝的。
我就那樣走向收票口。本來也想去幫助倒下的人,但因為有其他的人在做了,所以我想大概不用我去吧……。走出收票口,我暫時在那裡等了一會兒。等大概五分到十分左右吧。那邊人滿多的。我想他們都跟我一樣在等電車恢復通車。但有人掩著眼睛,很多人樣子已經有點怪怪的了。

我們的工作說明白一點就是訪問推銷。不過都會先電話預約,然後直接到企業去,說「這個怎麼樣?」地推銷。不是以個人為對象,而是以企業為對象,賣業務用的套件。
仲田靖 當時三十九歲
景氣不太好噢hetubook•com.com。賣得不太順利。企業到處都在縮減投資,所以不太會買軟體。雖然比泡沫經濟時代認真努力工作三倍左右,但賣出能達到當時的一半就算不錯了。很辛苦。外資系採取本薪低,要我們去賺銷售獎金的方針,所以景氣差就很苦了。反過來說能賣一個收入就很大。以年收入來說,大概比以前掉了兩、三百萬圓吧。我的情況,是在泡沫經濟崩潰以後結婚的,可以說是最倒楣的類型(笑)。
不過光靠搖滾樂好像吃不飽的樣子,為了賺錢只好也搞歌謠曲,或下鄉巡迴表演,於是我想,這個樣子前途好像有點暗淡……。雖然我也認識有才華的傢伙,他們似乎相當賺錢,但我卻沒那才華,所以只好放棄(笑)。那時候酒店的工作或其他工作,能做的我全都做了。朋友中也有人到現在還在繼續做的。歌謠合唱樂團還邀我加入,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妥……。
正好我濱町的老家離這裡不太遠,所以我想到那裡去。走路大約二十分左右,還不至於需要搭計程車的距離,所以我就漫步走過去。但走著之間看東西開始變成兩層,焦點合不起來。也開始畏寒起來。我想「這可能是在那裡吸進了什麼」。但我沒想到會嚴重到需要去醫院的程度。心想只要躺一下就會好吧。
老家我的房間還原樣留著,所以我總之就那樣蓋了棉被躺下。過一會兒我想「是不是發生什麼了」,打開電視一看,上面忽然映出築地。時間我想大概是九點左右。說是有毒瓦斯。我會頭痛,眼睛痛,喉嚨也痛。頭昏昏的,心跳得很厲害。而且看東西會有兩層。我開始想到「這樣不妙了」。
不過星期一我想從公司下班後和*圖*書,去醫院看看。也有東西必須送去。結果因為那個事件而沒辦法去,我太太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以為我一定是在哪裡喝酒了(笑)。病房沒有電視,她完全不知道出事了。那天也沒有聯絡上。
他原來是個搖滾少年,曾經認真地想當音樂家。聽山姆和戴浦的「Hold on l'm comming」而感動。國中時看了「Woodstock」的電影。已經四十歲了,但感覺並不想——或許是不能——那麼簡單地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本來就是不會胖的體質。身材苗條,或許因為這樣而更令人有那種印象。
總算安全出院,看見孩子的臉,有沒有什麼感慨之類的呢?
單身的時候幾乎每天喝酒。尤其因為泡沫經濟時收入好,隨便亂花錢。那時候如果好好存錢的話就好了,但是不行。那時候還很天真地想,萬一不景氣,只有電腦業界大概沒問題吧。所以把錢都花光了。
以前我在公司時,老實說我曾經到幾個新興宗教的本部去推銷過套裝軟體。因為不景氣以後還有錢的只有宗教團體。於是我去登門推銷。沒打電話,就直接去。他們還滿肯買的。套裝規模很大,如果信徒沒有一百萬以上的話大概就不划算了,所以量也不能賣很多。並不是到處都能賣的。不過賣一個的話就很大。奧姆我倒沒去。
電車開進小傳馬町月台,乘客全體都下電車。我一出車門,眼前就有人倒著。位置就在前面算來第三節車廂的月台上。一個是女的,還有呼吸。另一個是男的,躺著正在痙攣。我聽到有人說是「癲癇」。看起來男的大約三十五,女的大約三十。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來才知道那個女的就住在我們家附近。她從同一個地方,上了比我早的車班。
(仲田先生從田島醫院被移轉到世田谷的自衛隊中央醫院,結果在那裡住院了八天。膽素酯酶值降低到只有正常的五分之一,這復原較花時間。頭痛和眼痛延續相當久。膽素酯酶值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復原。)
家裡我父母親在,就叫我躺一下。因為我父母親什麼都不知道,只說,噢,這樣,好啊,的感覺。我打電話到公司,說路上出了什麼事,我也不舒服,所以回老家休息一下,會再電話聯絡。
他在電腦軟體公司上班,做業務工作。興趣是打網球。由於打網球認識一位比他小九歲的女孩子,幾年前兩個人結婚,終於安定下來。據說出事兩天前的星期六孩子剛剛出生。
不過只要想做的話,那個誰都能做噢。只要懂得一般的加減乘除四則運算。只是,雖然誰都能做,但真的想漸漸往上提升時,還是要頭腦好才行噢。
就這樣總算是擁有正業了,不過這一行還滿辛苦的。一直徹夜通宵地加班加班。所謂程式設計師薪水很低。那個時候特別低。所以只好以加班來補賺。我在那裡做了三年半,但終究因為頭腦不好而放棄技術領域,想試做看看業務,因此換了一家公司。同樣也是電腦軟體公司。我想同一個業種可能比較好做吧。
不久又有廣播,說「因為空氣不好,所以請大家出到外面去。」我想那麼就出去吧,正爬著樓梯時,我也漸漸暈眩起來。覺得走起路來好像有點飄飄忽忽的。但總之先上去再說。結果又有一個人正在痙攣中,是個男的。這已經是第三個人了。我想這就奇怪了。於是我轉向這邊時,也看見有人蹲坐在地上,或口吐白沫的。這就不妙了。我想待在這裡可能會有危險。雖然原因不明,但總之最好還是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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