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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帶我走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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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但你不認為是這樣,」安琪道。
「如今內向不再囉,」我說。
「她沒注意。他跟她算親近的,每次他要找人談有點深度的問題,他都會找她,但他不把女人帶回家,甚至從不提一下他在學校裡的生活方式。她知道他在隱藏某部分的自己,但她跟自己說他只是很懂得保存自我,而她尊重他的做法。」
我們調查過傑生的每一位老師,而其中有一位英格.鄔科特最近被全國婦女協會的地方分會開除會籍,因為她所鼓吹的激進政見就連安德莉雅.朵金也要退讓三步。她教的課長達三個半小時,不帶中場休息,每週兩次。每個週一和週四她會從緬因州的波特蘭開車下來講課。據我們了解,她的其餘時間全都用來給保守派電台脫口秀主持人羅須.林鮑夫寫攻擊郵件。
門廳裡凝聚著各種氣味。有阿摩尼亞和松木溶劑,有累積了兩百年的知性汗水、曾被追求與被求得的學問,有彩色玻璃照進來的、充滿浮塵的碎裂陽光下所誕生的偉大思想。
我們去吃過早餐後回來找艾力克。那時只有一枝可憐兮兮、遭人遺忘的鋼筆掉在樓梯口,暗示今天早上曾有人從這雙和_圖_書大門走過。
我們走上一道彎曲的桃花心木樓梯,牆上掛滿布萊斯歷任校長的肖像。他們全是些表情陰鬱的男人,腦袋裡的才華負荷過重,壓得他們一個個苦喪著臉。艾力克的辦公室在走廊盡處,我們只敲了一下便聽見石紋玻璃後面傳來一聲模糊的「請進」。
艾力克點點頭。「他進來這學校之後就走出了自己的殼。當然這種情況很常見,在中學沒法混入那些運動員或帥哥帥妹圈子的小孩,會在大學裡找到自己的空間,稍微伸展一下手腳。」
我和瑞妮的婚姻維持不到兩年,可是,它在許多方面實際上沒到兩個月就已經結束,安琪和菲爾的婚姻卻維持了十二年。我完全無法想像放下十二年的歲月走開是一種什麼滋味,雖然當中其實都過得很糟。
「現在我悔不當初,真的。可是……是的,我不是什麼聖人,可是在傑生來說,這種極端的改變,這種對於薩德侯爵式的荒唐生活的徹底投誠有點太極端了一點。」
他穿著前襟對開的紫藍羊毛衣,長長的花白馬尾垂在右肩。毛衣底下是丁尼布牛津襯衫和手塗寶藍領帶,一隻憂傷的小海豹從領帶上對我們瞪眼。
「傑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可是大大地伸展了手腳,」我說。
「薩德侯爵式?」我說。「我發誓,你們這些知識分子講話真他媽的好聽。」
「他好像很寂寞,」安琪道。
安琪和我認為,鄔科特小姐似乎花太多時間對自己造成威脅,因此不太可能對傑生造成威脅,於是將她剔除在嫌疑人名單之外。
「離婚有沒有讓一切變得更乾淨更明白?」她說。
「很玄喔,」我說。
「安琪?」
布萊斯大學的社會學、心理學和犯罪學等學系辦公室——包括艾力克.高特的辦公室——全集中在麥爾文樓的二樓和三樓。一樓是教室,傑生.華倫此刻就在其中一間上課。根據布萊斯的課程目錄,他在這裡面所上的課名為「從社會學概念的角度看地獄」,所探討的是「阿卡德人、蘇美人、以及/包括美國基督教右派運動等教義裡的煉獄之地,其作為男性世界背後之社會及政治動機」。
他鬆鬆領帶,「你問我對傑生的看法,我如實告訴你了,而我的基本信仰是全人類都有祕密的自我和祕密的生活。」
我接下來發出的聲音是一聲叫痛的「唷」。
「基本上如此,」我說。
安琪挽著我走進陽光裡。我們在草地上的一棵樹下坐下,面朝傑生幾分鐘後即將現身的門口。假扮情侶盯梢是我們的老把戲:就算在落單和圖書時有人覺得我們很礙眼,一旦我們成為一對,同一批人很少會多看我們一眼。不知為什麼情侶能大搖大擺通過任何門檻,單身的人卻往往只有望門興嘆。
我回想我當時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在心頭,坐在律師的恆溫辦公室裡,在一條虛線上簽名,整整齊齊將文件摺三摺塞進信封,就此將那一段短暫、荒蕪、魯莽的婚姻打包紮好。不管這過程多麼有治療性,將往昔打包和綁上一條緞帶的舉動總不免有點殘酷無情的味道。
她仰望樹頂的蓬狀枝葉。遍地黃葉被潮濕的氣流吹拂著,依偎著小箭鏃般的穌脆草尖。安琪把頭靠在我肩上,保持這姿勢很久。
「天氣好好,」我同意。
「黛安德拉有什麼看法?」我說。
麥爾文樓是一棟喬治時期風格的建築,隱身於一片樺樹林和豔紅如火的楓樹林中,一條鵝卵石徑通往樓前。我們看著傑生消失在蜂擁進前門的學生人潮中,接著便聽見重重的腳步聲和嘩叫聲,然後是突如其來的,幾乎是萬籟無聲的寂靜。
「後悔當年不該當掉高中幾何吧。」
他聳聳肩,凝望窗外片刻。「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住在這個校園的同一棟宿舍裡。之前我也是個滿內向的孩子,可是到了這裡,我跟傑生一樣走出了自己的殼。我是說,你在大和*圖*書學耶,大學就是讀書、喝酒、吸大麻、跟陌生人做|愛、睡午覺。你十八歲來到這樣的地方,你就做這樣的事。」
「你的祕密自我和祕密生活又是什麼,艾力克?」
「你跟陌生人做|愛?」我說。「我太震驚了。」
「我不太清楚。」艾力克歪歪腦袋,那模樣不只一次的讓我想起眼鏡蛇。「傑生是個好孩子,我個人難以想像他會扯進任何可能傷害自己或他母親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我看著這孩子出生長大,但我從來沒想過他會是屈服於唐璜情結的可能人選。你們已經把黑手黨排除在外嗎?」
他擠一擠眼睛,「你巴不得想知道,對不對?」
「為什麼會有這種改變?他想證明什麼?」安琪道。
「他以前是個孤僻的孩子,信不信由你,」艾力克說。「很乖巧,沒給過黛安德拉任何麻煩,但是從一開始就非常內向。」
艾力克說:「告我啊,告我甘為時尚的奴隸啊。」他仰靠椅子,朝洞開的窗戶揮一揮手,「天氣好好,不是嗎?」
我們右邊有個接待桌,卻沒有接待員。我猜在布萊斯,他們期望你對自己的每個目的地都胸有成竹吧。安琪脫下丁尼布襯衫,猛拉一下垂在褲腰外的T恤下襬以清除上面的靜電。「光是這氣氛就讓我想在這裡拿個學位。」
「我昨天在文件上簽了字。」
「文件?」
他嘆口氣,揉揉眼睛。「傑生近來和圖書好嗎?」
「沒有,」我說,把她擁得更緊一些。「一點也沒有。」
我一面坐下一面向領帶揚起一邊眉毛。
她把我的臂膀捏得更緊。
艾力克點了點頭。「我看得出來。他父親在他年紀還那麼小的時候就離家也許是原因之一,可是,他一直以來都有一種……距離感,但願我能解釋清楚。他不知道你們在跟監他,所以你們看見他的這群……」——他笑笑——「該說是後宮吧,我猜。他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和我一向認識的害羞小孩完全是兩個人。」
「離婚文件,」她小聲說。「放在家裡兩個多月了。我簽了字,送到我律師的辦公室,就這樣。」她輕輕動了動頭,將它安頓在我肩膀和脖子之間。「我簽字的時候心裡有種明確的感覺,好像簽字之後一切會變得乾淨俐落得多。」她的聲音變得低沉。「對你來說有沒有變成這樣?」
「你沒事吧?」我說。
「他的生活非常忙碌,」安琪道。
他抿緊嘴唇,緩緩呼出一口氣。「那你考倒我了。關於傑生,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而且僅止於此。我希望我能百分之百肯定地說他是怎樣或不是怎樣的人,但是我在這學科浸淫有年,足以讓我體會到一個事實,就是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任何人。」他向塞滿犯罪學心理學的書架揚一揚手。「如果這些年的研究讓我學會了什麼,這句話就是個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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