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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帶我走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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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那是什麼意思?」我說。
「似乎是這樣。」
波頓的一半人手被分派在這個社區裡蒐集情報,其餘人手則被分派監視安琪家、菲爾的公寓、還有我的,所以波頓取得杜魯蒙德神父的批准在教堂舉行聚會。
波頓很快就迷上了那個講道壇,厚厚的手掌撫摸著講壇兩側的拉丁文,還有羅馬式繪圖的華麗雕刻,鼻翼翕張,眼朝下俯瞰他的觀眾。
「昨晚的進展包括以下各項:一、在伊凡卓.阿魯賀公寓的鋼製散熱器下面的地板底下搜到若干照片。今天早上七點以後,由於本地日報刊載了阿魯賀的兩張照片——一張有山羊鬍,一張沒有——符合阿魯賀特徵人士的目擊線報增加了三倍。這些目擊線報大多沒有根據,南岸下游有五起,另外在波恩鎮附近一帶的鱈魚角有兩起較近期的。我已經派遣昨晚搜過南岸上游的探員前赴下游海岸、鱈魚角及群島。我們在六、二十八、三號公路,以及I-495公路兩旁都設置了路障。其中兩起目擊線報證人看見阿魯賀開著一輛黑色日產Sentra,不過別忘了,在民眾歇斯底里情緒的高漲下,任何這些目擊線報的確實性都不可靠。」
濛濛細雨星星點點落在我們的頭髮上和夾克上。
「說不定是個跟埃古相仿的動物。他殺死凱拉.萊德和傑生.華倫,因為他們是仇家的孩子。」
「我不覺得呀,」他聳聳肩:「我不是天主教徒。」
波頓坐在聖壇上那張紅色鍍金的司儀神父椅子裡。他將它挪前一些,把雙腳擱在聖壇的欄杆上。眾探員和數名員警坐在前四排座席上,大部分拿著筆、紙或卡帶錄音機備用。
「用白色濕粉餅?」
「他們是嫌疑人嗎?」我說。
「就麻薩諸塞州而言,」波頓道。「一個都沒有,儘管有若干受害人是被刺死的,也有若干受害人的手被穿孔,但我們仍在研究中。有兩起案子殘暴到極點,比起當前的受害人不遑多讓。」
「一起在德州拉博克市,八六年。一起在邁阿密外圍,戴德郡的未併入地區,九一年。」
「行為科學部門的艾利亞斯.洛登漢姆醫生,對於這個蟄伏的神祕兇手提出如下理論。也請參考今天早上與道奎斯特醫生的對話。接下來我將引述洛登漢姆醫生的意見:『患者的症狀符合自戀型人格異常與共享性精神異常的雙重疾病患者的所有準則。在共享型精神異常中,患者的身分為誘導者或原發患者。』」
我們坐在靠窗的位子啜飲咖啡,幾乎都不說話,只望著灰溜溜的早晨發呆。拼圖的所有圖m.hetubook.com.com塊似乎都各歸其位,可是仍然無法呈現可資辨認的整體構圖。
「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波頓道。「不過在你收到的那一千一百六十二張跨越十年的傳單當中,有二百八十七個兒童已證實死亡,其中有二百十一起尚是官方懸案。」
「就是說,特洛伊城的哈利。」奧斯卡說。好幾個探員吃吃發笑。
波頓點頭,「凱拉.萊德、傑生.華倫、史迪莫維奇和史托克等人的照片,跟寄給受害人親友的照片相似。目前來說,阿魯賀毫無疑問是這些命案的主嫌犯。其他照片都是未指認身分的人士,我們必須假設他們是目標受害人。好消息是,各位女士先生,我們說不定能夠預測他的下一個出擊地點。」
「你為什麼這麼問?」
他點點頭,瞥一眼筆記,調整一下眼鏡。「工作人員在搜索傑生.華倫的宿舍房間時在一個鎖上的書桌抽屜發現一本華倫先生的日記。日記影本可以按要求提供給各位探員,不過,在此之前,我會先讀一段十月十七日的日記,就是肯錫先生和珍納洛小姐看到華倫跟阿魯賀在一起的那天的日期。」他清了清喉嚨,顯然因為他將要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聲音說話而大感窘迫。「『伊又進城了,停留一個多小時。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有著怎樣的魔力,他對自身的惶恐不安又是多麼的令人著迷。他想跟我做|愛,卻無力面對自己的雙性傾向。我告訴他我了解,我自己也掙扎了許久。自由是痛苦的。他第一次碰觸我,然後就走了。回去紐約,回他太太身邊。但我會再見到,我知道,我正把他越拉越近。』」
「別那樣。」安琪瞟著他的鞋子道。
「我們相信不存在任何連繫,我們相信他們是兇手在信中所提到的『無罪』的受害人。」
「因為是高特向黛安德拉.華倫推薦我的,而傑瑞.格林曾經給我提供重要的資訊。」
「搞不好他們是啞劇演員、或小丑、或哥德式搖滾迷。」
「你是說他們化妝是條線索?」
「你說搜到了照片。」安琪道。
「講英文會比較好啊。」戴文道。
他察看她的神色,看她是不是在開玩笑,但她平靜堅決的眼神告訴他她是認真的。
她朝我翻白眼。我們在第五排坐下。我再一次從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敬佩,因為對於一個我久已拋棄的宗教,我搭檔卻虔誠如昔。她不會一遇到機會便到處宣傳或宣揚,而且對於統治教會的教長等級制度從來只有嗤之以鼻,然而她對這個宗教的教義及其儀式卻保有一份堅定不移的信仰,那份安之若素的熱誠是不可動搖的。
「進一步研究犯罪現場證據得出以下結果:一、兩名兇手的體重都在一百六十磅和一百八十磅之間。二、由於伊凡卓.阿魯賀的鞋子尺寸,跟我們在萊德遇害現場找到的九和圖書號半鞋印吻合,因此他的搭檔應該是穿八號鞋的那位。三、第二名兇手有棕色頭髮,頗為強壯。史迪莫維奇是個孔武有力的人,在施用藥物之前必須有人先制服他;阿魯賀不是力氣特別大的人,因此我們必須假設他的搭檔力氣很大。
「伊凡卓是誘餌,」我說。
「有不見了的身體部位嗎?」
「所以高特或格林這兩個人之中的一個有可能就是阿魯賀的神祕搭檔?」
「顯然是,」波頓道:「阿魯賀負責誘引他們,他的神祕搭檔撒下網羅。所有關於阿魯賀的敘述——包括他的監友、日記裡的其他記事、凱拉.萊德的室友,以及他釣上潘蜜拉.史托克那天晚上光顧那間酒館的酒客——都反覆提到同一個印象:他是一個性魅力極強的男人。倘若他夠聰明——而我知道他夠——他會在自己周圍豎起跳欄,讓這些候選受害人去跳。他們最終會同意配合他祕密行事的條件,以及跟他在偏遠的地方見面,所以他告訴傑生.華倫自己有個所謂的妻子。天曉得他還跟其他人捏造了什麼,但我想他的手法是假裝被他們吸引,以便吸引他們。」
「但你又怎樣把這套心理分析應用到高特或格林身上?」我問。
一如平日的早晨,教堂瀰漫著七點鐘彌撒殘留下來的香薰與蠟燭香,座席間飄散著松木溶劑和油皂的強烈香味,以及菊花萎謝的傷感氣味。青灰色的光柱從聖壇上的東窗斜照進來,然後消失在中排的座席間,斑斑點點的塵埃在光柱裡飛揚。一個寒冷秋日早晨,教堂裡盡是迷濛的暗褐與暗紅色調,空氣是威士忌色,七彩的著色玻璃剛被淡陽照暖,使人覺得天主教創教者正是希望他們的教堂擁有這樣的氛圍——一個將塵世的遺憾加以洗滌和淨化的地方,一個只聽見人語悄悄、彎曲下跪的膝蓋窸窸窣窣磨擦布料的地方。
我點點頭:「這麼多年了,你還想把我弄到床上去嗎?」
「多不勝數。廉價公寓、廢棄大廈、受保護濕地、若干離島、已經關閉的監獄、醫院和倉庫,你想得到的都有。倘若其中一個兇手蟄伏了二十年,我們可以假設他詳詳細細地計畫了一切,他大有可能在家安裝了一個隔音地牢或隔音套房。」
「七四年的時候,」我說:「一個男人為什麼會想化妝?」
「有肢解情況嗎?」
「這是一條線索,」我說:「我感覺得到。」
安琪和我走到波士頓街的一間甜甜圈店,戴文和奧斯卡保持一段不引人注意的距離跟在我們後面。
戴文和奧斯卡坐到我們前一排的座席上。
「我不曉得耶,派崔克。搞不好他們愛漂亮,搞不好他們想掩蓋魚尾紋。」
「我想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肯錫先生。」
「你這說法有問題。」
波頓讀畢,臉上還真的泛起紅潮來。
「你不讓我看的那一封。」
「什麼信?」安琪和-圖-書道。
「高特把你引向黛安德拉.華倫,格林把你引向亞歷.哈迪門。如果我們採用一種善意的眼光,這些行為顯示他們不可能涉案,因為他們都想幫助你。可是,你記得道奎斯特說過什麼嗎——這個人跟你有關係,肯錫先生,他在挑戰你去抓他。」
「是的,」波頓倦怠地說:「很高。」
波頓掩嘴咳嗽兩聲。「鑑識科證據,」他說:「已切實可靠地確定了我們正在調查的四起命案是兩名兇手所為。從傑生.華倫的手腕傷痕看來,其中一人將他按住,另一人用刮鬍刀割他臉部及胸部。凱拉.萊德的頭也是由兩隻手牢牢抓住,而另外兩隻手將冰錐捅進她的喉嚨。彼得.史迪莫維奇和潘蜜拉.史托克的傷痕也證實當時有兩名兇手在場。」
「你看來累壞了,派崔克。」
「那輛吉普車呢?」某探員問。
「而這兇手——」
她聳聳肩,「那讓我們先去看看波頓在簡報會上有什麼話要說,搞不好他能說出個道理來。」
「這些小孩多大年紀?」
「什麼分析?」安琪道。
「真高興我沒再冒犯你纖細的感情,珍納洛小姐。」
「知不知道他們是在什麼地點被害的?」奧斯卡道。
「有。」
「我是。」她說。
波頓在雨霧中瞇起眼睛。「兇手那封信的影本。」
安琪把信拿遠一點,彷彿它的內容會傳染似的。
「有沒有進一步的證據顯示那個蟄伏的兇手一直在殺小孩?」
「史迪莫維奇跟史托克呢?」某探員問:「他們跟這些案子之間有什麼連繫?」
「什麼?」
「他說服了伊凡卓.阿魯賀,或者也說服了亞歷.哈迪門,」安琪道:「或者兩個都說服了讓他們相信殺人是好事。」
「這樣的場地多不多?」安琪道。
「好比特洛伊城的海倫男性版,」戴文道。
「嗯。」
「你忘不了這個,對吧?」
「或KISS的歌迷,」我說。
「新英格蘭州有多少起?」某探員問。
「洛登漢姆醫生的報告主要是說,一個自戀型人格異常患者——在此案例中,也就是我們的蟄伏兇手——堅信自己的行為是偉大的。只因為他存在,他覺得他就應該被愛和被仰慕。他反映反社會人格的全部癥狀,有著無比強烈的特權感,並相信自己是特殊人物,甚至跟上帝一般神聖。這個患有共享型精神異常的兇手,有能力說服別人他的異常人格完全合乎邏輯,合乎自然,因此說是共享。他是原發患者,其他人的妄想症的誘導者。」
「完全沒有動機,」他說:「殺著好玩。」
「五十六,」波頓靜靜地說:「四十九起是懸案。」
「什麼東西?」
「四、二度偵訊所有曾與被害人發生簡短接觸的人士後,得和-圖-書出以下結果:艾力克.高特教授及傑瑞.格林兩人除外,其餘的人在四起命案發生期間都能提供牢固的不在場證明。高特和格林目前正在甘迺迪大廈接受偵訊,高特的測謊機測試不及格。兩個男人都強壯,兩人的個子都夠小,穿得下八號鞋,儘管兩人都聲稱他們穿九號。有問題要問嗎?」
「坐在聖壇上神父的椅子裡,腳擱在欄杆上。」
「對,」我說:「還有哈迪門跟防衛協會之間的關係也是條線索,我肯定。它就在我們眼前晃,但我們累得看不見。」
「目前不知道。傑生.華倫在南波士頓的倉庫被害,其他人在別的地點遇害。基於某種理由,兇手覺得他們必須盡快殺死華倫。」他聳聳肩。「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其餘三人體內都殘留著極微量的氯仿,這一點暗示在兇手將他們運送到殺人地點途中,他們只是失去知覺而已。」
「怎麼?」
戴文道:「史迪莫維奇被折磨了起碼一個鐘頭,史托克加倍。他們應該製造了許多噪音。」
「那封信上說,」我們一起走過學校操場時,波頓說:「某些受害人將『死得其所』,其餘的無罪之人將受到應得的譴責。」
「那是莎士比亞作品中的一句對白。在《奧賽羅》裡面,埃古說:『一切無罪之人皆受責。』有好幾個學者同意,埃古就是在這一刻從一個有動機的犯罪者變成一個柯爾律治稱為基於『無動機惡意』而行事的動物。」
「以百分比來說,」奧斯卡道。「這數字好高啊。」
「很高興大家能來,」波頓道。
「是。」
「你想得美,色鬼。」
「但他殺掉史迪莫維奇和史托克又怎麼說?」安琪道。
「我越聽越糊塗了,」安琪道。
「這是在哪裡?」
「截至目前為止,沒消息。說不定他還開著這輛車,說不定他已經把它甩了。一輛紅色的切若基昨天早上在海濱博展中心的停車場被偷,我們暫且假設昨天伊凡卓被發現時就是開著這輛車,牌照號碼299-ZSR。渥拉斯頓的警察昨天在追吉普車時拿到部分牌號,核對之下跟前面的牌號相符。」
她啜一口咖啡。「簡報會完事之後,咱們就回家上床。」
波頓俯視我們。「那封在你公寓找到的信,肯錫先生,壓在史迪莫維奇的眼球底下那一封。」
她笑起來:「是啊,是有問題,反正你懂得我的意思。」
「那也有可能。」她哼一段KISS的〈貝絲〉。
波頓點點頭。「這種行為正合乎我們對神祕兇手所做的病理分析。」
「有多少個小孩跟當前受害人的死法相似?」
我倦倦地向她一笑,「你也一樣hetubook.com.com。」
他嘆口氣,從椅子起身,將它放回原位。我們向座席走去,他則跨過聖壇爬到高處的講道壇上。
波頓點點頭,「我們要找的是一個地點偏僻的殺人場地。」
石板灰的雲層在天空裡越積越厚,十一月的太陽完全不是敵手。有陽光直接照射的話,你還會熱得想脫掉夾克,可是一旦脫離陽光照射的範圍,你會冷得想穿一件派克大衣。
我們都累得已經感覺不到累了,我彷彿看見透明泡沫滿空亂舞,又一顆顆爆破。
「幹嘛不?」
「你想成為圈內的一分子,」波頓道:「不是嗎?」
「可以了嗎?」他喊道。
我不得不假設,愛德華艾弗瑞防衛協會曾經與哈迪門、勒格史東,或那第三個神祕殺手發生過某種接觸,然而是怎樣的接觸呢?他們是否目擊了什麼,使哈迪門和神祕殺手以為祕密外洩?果真如此,那會是什麼?為什麼不早在七幾年時就幹掉防衛協會的原班成員?為什麼要等到二十年後他們的後代或這些後代所愛之人下手?
她聳聳肩,「過得去吧。」
「該死!」
「拉博克那個是十四歲的男性,戴德郡那個是十六歲的女性。」他清清嗓子,摸摸|胸袋想找噴霧器,但沒找到。「還有就是,正如你們昨晚已經知道的,肯錫先生給七四年的一連串謀殺案與當前的謀殺案之間提供了一個可能的連繫。各位同事,看來我們的兇手存心跟愛德華艾弗瑞防衛協會成員的子女過不去,但我們還沒有掌握到這個團體跟亞歷.哈迪門或伊凡卓.阿魯賀之間的連繫。不過,儘管我們不知道連繫在哪裡,我們必須假設這個連繫極為重要。」
波頓伸手到公事包裡,之後遞給安琪一張紙。
「是喔。」
他指指信紙。「這一來在圈內了。」他聳聳肩,轉身折回操場。
「有人會覺得很冒犯。」
「別悲觀嘛,」她說。
「答案是一樣的,有。」
「不論埃古要報復奧賽羅的理由多麼站不住腳,但他跟奧賽羅之間畢竟存在恩怨,可是他卻沒有理由要毀滅苔絲德蒙娜,也沒必要在土耳其軍進犯前一週摧毀威尼斯軍隊的能人與軍官。一般的理論是,埃古對自己行惡的能力深感震撼,自此行惡本身便成了他毀滅他人的充分動機。在開場時,他誓言要毀滅有罪之人——奧賽羅和卡西歐——但是到了第四幕,他已下定決心要毀滅天下人——『一切無罪之人皆受責。』——只因為他做得到,只因為他享受毀滅他人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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