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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河流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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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愁眼辛納屈 9 大溝裡的蛙人

第二部 愁眼辛納屈

9 大溝裡的蛙人

「麻煩重複一遍。」
「你到底想不想幫忙?」吉米說道。查克側身挨近他的兄弟;查克幾乎有威爾的兩倍高,凶惡的程度倒只有他的一半——只有一半卻還是遠高於大部分的人。
「你們在哪邊?」
再回到雪梨街上:載運警犬的箱型車霸據雪梨街的一頭,而另一頭則有另一群條子圍繞在什麼東西旁;幾個便衣警探倚在停放在對街的幾輛車子上,安安靜靜地啜飲著咖啡,完全不像平日的模樣——閒打屁鬼扯淡,口沫橫飛地說些值班時發生的鳥事以饗眾人。吉米可以感覺到那種緊繃的氣氛:那幾條警犬、那些靜靜地倚在自己的配車旁的條子、還有那架直昇機——肥蜜蜂轉眼已經變成一個隆隆作響的龐然大物,低掃過雪梨街上空,旋即又消失在州監公園深處那排加州進口的大樹與白色的廢棄銀幕後頭。
「當然。」
「你打聽到什麼了嗎?」
西恩閉上眼睛。所有人都還在路上。媽的,好像他們全都被困在同一場天殺的世紀大塞車裡頭似的。
「他宣稱他是失蹤女孩的父親。」
「我知道。我——」
「威爾?」吉米說道。
「就在舊銀幕這邊。呃,老天,這是他媽的什麼場面啊!」
「媽的,他怎麼會出現在現場?」西恩感覺一股熱血沖上腦門,臉上又紅又熱。
吉米終於嚥下那股情緒,強迫腦子繼續運轉。「你和卡文,聽好,威爾,你們一起跑一趟德魯.皮金家。你就跟他說出了什麼事。」
凱蒂。他想起來了。
西恩的對講機突然響起時,吉米已經舉步打算離開了。他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西恩將對講機舉到唇邊。「我在。」
「嘿,吉米。」艾德.蒂瓦一邊用牙齒扯開一包M&M巧克力、一邊用手肘推推吉米。
「嗯,不過他指名要找你。」
吉米舉手阻止他再說下去。「西恩,你聽清楚。那是我女兒的車子。車子裡頭還有血跡。她今天早上沒來店裡上班,也沒來參加她妹妹的初領聖體禮。昨晚到現在都沒人再看到她。你聽清楚了嗎?我們說的是我的女兒,西恩。你沒有小孩,我不指望你能完全了解,不過,你總能想像一下吧——那是我的女兒!」
他在心中默默地從十倒數回去,這是他在鹿島學會的把戲——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數,想像那些數字像一個個灰灰白白的魅影,漂浮在他黑漫漫的腦海裡。尖叫只會讓他被條子請離現場。任何表現在外的悲慟或焦慮,或如電流般竄過他全身血管的恐懼,也只會導致同樣的結果。然後薩維奇兄弟就會抓狂,然後他們一群人就會被丟進拘留所的牢房,然後他們就不能再留在凱蒂最後被看到的這條街上了。
「這是當然的事,」查克接口道,「你只管吩咐。」
「媽的,」查克說道,「我還好。我擔心的是你。」
「什麼事,艾德?」
「一群惡煞。一半矮得像侏儒,模樣倒全像是一個模子印出的。」
吉米以微笑表示過謝意。
一個菜鳥警員堵在石灰石樓梯出口,兩輛巡邏車和幾個藍衣條子則擋在羅斯克萊街要轉進公園的路口。
吉米抬頭癡癡地望著艾德.蒂瓦,渾然不知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雙手雙膝落地,讓一張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渾圓的愛爾蘭臉孔包圍著他,低頭瞅著他。
「抱歉,吉米。行嗎?媽的,我一下真的是慌了手腳。幹他媽的。」
「狄文。」
「雪梨街入口這邊。」
「她在裡面嗎?」吉米聽得到自己聲音在顫抖。
威爾轉頭望了一眼那叢往公園裡頭延伸而去的雜草,然後再看看吉米,頭如搗蒜地說道:「那有什麼問題?」
「一些人?」
「你聽我說完。你去找她女兒伊芙,還有黛安.塞斯卓,如果她也在的話。你問她們昨晚最後一次看到凱蒂是什麼時候。問清楚到底是幾點幾分。你問清楚她們昨晚有沒有喝酒,凱蒂有沒有說之後還要去找誰,還有就是,她最近有沒有新交什麼男朋友。這你辦得到嗎,威爾?」吉米問道,一邊卻轉頭看向卡文。他或許還有可能控制得住自己和威爾的脾氣。
「是,沒錯。我們還調來了他媽的一半以上的警力,吉米,州警隊和波士頓警局都出動了。還有兩架直昇機和兩艘快艇,吉米,他們全部都在找你女兒。我們會找到她的。媽的。但你,現在根本沒有什麼你能做的事情。沒有,暫時沒有,你聽懂了嗎?」
「媽的,什麼叫還能怎麼做?他媽的,吉米,死條子除了吃甜甜圈還會做什麼?」
「你這是什麼話,吉米?我他媽的當然要幫忙!」
「繼續。」
吉米轉頭向著蒂瓦。「好奇吧,跟大家一樣。」他拍拍蒂瓦的肩膀,「要走了倒是。」他說道。而下方的雪梨街上,一個條子把一大串鑰匙扔給另一個條子,第二個條子接過鑰匙,跳上載運警犬的箱型車駕駛座。
「這是標準程序,西恩。搜查範圍內有湖有河,我們就得出動蛙人。我們只是照規矩行事。」
不只是同款同型。不只是顏色模樣相似。那是她的車。前方保險桿右側有一個小凹痕,右前方車燈少了一塊玻璃燈罩。
「這幾個女孩子是朋友。你不必對她們來硬的,把事情問清楚就是了。懂嗎?」
吉米搖搖頭。「先不必這麼激動。」
「我們派了警犬在汽車電影院的舊銀幕附近搜索。你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西恩點點頭。「我當然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相信我。但如果我不得不這麼做,媽的,吉米,我真的會這麼做。」西恩翻開一本記事簿,「聽好,你只管告訴我她昨晚和誰出去,又去了哪裡,我馬上——」
威爾.薩維奇隨時都有可能被逮捕。查克可能也差不多了。薩維奇血液原本就很少冷卻下來,這會兒更是簡直要沸騰了——兩兄弟同仇敵愾指著條子的鼻尖破口大罵,而幾個站在封鎖線後的條子看來隨時想舉起警棍揍個他媽的痛快。
「還在路上。」
「我們這邊有個傢伙——」
懷迪在木橋前方百碼處的樹林裡找到了西恩。昨夜那場大雨早已把公園裡頭所有沒被樹叢遮擋的地面上的血跡與足印沖刷殆盡。
吉米只是望著那隻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蛙人,他想。在州監大溝裡。
「不,不,不。聽好——」
吉米點點頭,碰了碰西恩的手肘。「借一步說話,可以嗎?」
「德魯.皮金?找他幹嘛?」
「威爾!」他微微提高了音量。
那些狗像啞了似的,悶不作聲。吉米一www.hetubook•com.com轉頭,突然明白就是這點,讓他從剛才就一直覺得這場面有說不出的詭異。那二十四隻狗爪在柏油路面上又刨又抓,機警而專注地前進、刨抓、再前進,像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吉米看著牠們黝黑潮濕的鼻子與精瘦矯健的腰窩,那迅速而有效率的動作;他想像牠們鈕釦般的眼睛,其實是一團團燒得黑裡透紅的煤球。
「你想要我怎麼說,吉米?如果你要告訴我她昨晚是和什麼人出去了,我馬上派人去問話。如果你要告訴我她和什麼人有冤有仇,我馬上去把人逮回來。你想要——」
但這依然是個莫名其妙的舉動。凱蒂要不就是宿醉睡過了頭、要不就是和哪個臭小子廝混得難分難捨,因此錯過了她妹妹的初領聖體禮。媽的。老實說誰喜歡上教堂啊?吉米自己當初為了凱蒂的受洗儀式不得不走進教堂時,還是那十年來的頭一遭呢。即使在那之後也一樣,直到和安娜貝絲交往後,他才開始會固定去報到。或許是因為他剛剛一走出教堂,就看到兩輛警車飛也似的往羅斯克萊街衝,心頭突然——突然怎樣?有了不祥的預感?突然擔心起來?這一定是因為他心裡一直隱隱地擔心著凱蒂——擔心,而且還生氣——所以當他一看到那兩輛警車時,就自然而然地把兩者聯想在一起了。
「現場,哪裡算現場?」吉米問道。
她的車!
整條雪梨街瀰漫著暴動前夕那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感。一街的條子,沿著往公園蔓延而去的草叢緩緩踏步、搜尋、前進。站在這個制高點,吉米可以看見一部分的公園;他看到公園裡頭同樣到處都是警察,綠色的草坪上處處可見藍制服與土黃色的運動夾克在竄動、在州監大溝岸邊翻翻弄弄、在呼叫著彼此。
西恩點點頭,但他的對講機卻突然響了。
「好吧,吉米。保重啦。」
「吉米?」蒂瓦向他伸出援手,「你還好吧?」
凱蒂的車!
吉米一說完就明白自己這番話說得心虛,根本只是出於絕望的威脅,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他更恨的是這點西恩也心知肚明。
「就剛好吧,我怎麼知道。」
薩維奇兄弟。媽的!
「娜汀今天初領聖體。」吉米看著條子把酒鬼從地上拎起來,再粗魯地把他往一輛駕駛座那邊的車頂上斜頂著一個警笛的草綠色房車裡頭一推。
「目前就是整個公園範圍內。聽好,」——西恩拍拍吉米的肩膀——「我出來主要是要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暫時什麼也不能做。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事情暫時就是這樣。一有什麼消息——我他媽的用人格跟你保證,吉米——我們會馬上通知你。」
「嘿,恭喜啦。」蒂瓦說道。
「懂。」卡文說道,清楚地讓吉米知道他會控制住場面。他拍拍哥哥的肩膀。「走吧,威爾。辦事去吧。」
吉米感覺到一陣勉強控制住的歇斯底里。此時此刻,他只想不顧一切地爆炸,把腦子炸僵炸糊了,然後他就不能也不必再想了。沒錯,停在十呎外路邊的,確實是她的車。沒錯,她從昨晚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沒錯,他剛剛瞄到駕駛座椅背上的那些污點是血跡沒錯。所以說,沒錯,一切看來確實很不妙。但,公園裡外有那麼多條子在那邊搜了老半和圖書天了,也沒看到他們抬出什麼屍袋來。所以說,一切還有希望。
「還不知道,吉米。我們還沒有找到她。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而現在呢?現在他只覺得蠢。又蠢又穿得像個傻蛋。媽的,剛才他還神經兮兮地叫安娜貝絲帶著女孩兒們先走,他一會就去帢克起司餐廳和她們會合咧。安娜貝絲邊聽他吩咐邊盯著他的臉看,自己則是一臉的不解不快與勉強壓抑的憤怒。
「我說我們這邊有動靜了。包爾斯警官說你最好趕快過來。呃,是馬上過來。」
「那就讓我們進去啊,」查克說道,「我們可以幫忙找。電視上不是一天到晚有這種事嗎?要民眾協尋失蹤兒童還是什麼鳥的。」
「老天,吉米。吉米?吉米!看著我。你還好嗎?」
「來真的咧。」蒂瓦吹了聲口哨,然後轉頭看著吉米這一身西裝,「你去相親啊?」
「嗯,你先擋擋,不要讓他進來。局裡的心理學專家到了沒有?」
「聽到沒有?你們先擋一下,等心理醫生到場再說。處理程序你應該知道。」
威爾收回直逼那個面無表情的條子鼻尖的手指,回頭看著吉米。
在群眾聚集的地點附近,你可以登上那道十五呎高、同時也是雪梨街終點的水泥擋土牆,讓鏽痕斑斑的護欄頂住你的膝蓋,俯視東白金漢平頂區最後一條南北向的道路。護欄往東幾碼便是一座灰紫色的石灰石樓梯;早年他們偶爾會成群攜伴到那裡約會,坐在陰影中,四十盎司瓶裝的美樂啤酒一手傳過一手,一邊眺望著遠方赫禮汽車電影院的白色銀幕上那明滅晃動的影像。大衛.波以爾有時也會跟著一起去;這倒不是因為有什麼人特別挺他罩他,而是因為那小子幾乎看遍了所有電影,有時他們大麻吸多了便會要他配合無聲的銀幕將台詞背誦出來。大衛自己似乎也還挺享受這種配音員的工作,常常還會隨角色不同改變聲調語氣。但不久後,大衛的棒球天分便突然被發掘出來,隨而轉學到登巴斯科做他的明星游擊手去了,於是他們便再也不能把他帶在身邊充當笑柄了。
吉米走近羅斯克萊街上的州監公園入口時第一個看到的東西,是一輛停放在雪梨街上、警方專門用來運送警犬的箱型車;他看到車子後門打開了,兩個條子掙扎著想控制住那六隻拴在長長皮繩上的狼犬。他抑制住小跑步的衝動,從教堂門口朝羅斯克萊街這頭走過來,在往雪梨街上空延伸而去高架道旁遇上了這一小群圍觀民眾。他們就站在斜坡起點;再往前,羅斯克萊街沿著一段向上的斜坡穿過高架橋下方,然後便被州監大溝橫腰截斷,大溝彼端已出了白金漢區而進入休穆區,羅斯克萊街也因此更名為瓦倫茲大道。
吉米順著蒂瓦手指的方向,看到三個條子拉扯著一個髒兮兮的酒鬼,想把他從雪梨街另一頭那些被大火燒得只剩焦黑的骨架的廢棄公寓裡頭趕出來;酒鬼自然不依,掙扎得很凶,終於讓其中一個條子一掌推得頭下腳上栽下階梯去。吉米眼睛看著這一幕,整顆心卻還懸在艾德剛剛說的那兩個字上頭:蛙人。送蛙人入水通常沒有好事。不可能是好事。
「什麼?」威爾目露凶光,氣憤填膺,怒不可遏。
威爾乾脆猛一轉身面對著吉米。「他們他媽的跟我們https://m.hetubook.com.com來這套,吉米。他媽的什麼都不讓我們家屬知道!」
蒂瓦的目光順著羅斯克萊街往聖西西莉亞教堂那邊看過去,吉米突然覺得自己的舉動確實可笑。穿著這一身價值六百塊的西裝和絲質領帶,踩著皮鞋走過從護欄底下冒出來的雜草叢——我他媽的是在想什麼啊?
「你也是。」吉米緩緩說道,目光卻依然留在街上。他看著箱型車倒車,停下來換檔,然後車輪向右一偏。那種冰冷無情的確定感再度竄上他的心頭。
吉米與卡文.薩維奇——其中勉強算是比較理性的一個——並肩站在封鎖線外幾碼處,看著威爾與查克在前方大吼大叫,你他媽的給我搞清楚,裡頭那是我們的外甥女,幹他媽這些天殺的豬腦王八蛋!
吉米轉過頭去。他根本無法好好思考,腦袋裡一片黑暗混沌。他就是想進到公園裡去。他想走在那條慢跑小徑上,看著凱蒂迎面走向他。他再也無法思考了。他就是想進去。
「我?」
「吉米,」西恩說道,然後握了握他的手,「嘿,好久不見。」
「找我女兒為什麼要用到蛙人,西恩?」
卡文一手搭上吉米的肩膀,威爾則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腳。
「他還帶了一些人。」
「嘿,西恩。我聽說你在裡頭。」
「不必為我擔心。我現在還好。不好也不行!」
「他們連他媽的警犬都弄進公園去了,媽的,西恩。弄警犬進去找我女兒。警犬,還有蛙人。」
「那是我女兒的車子。」吉米說道。
他們讓查克留在原地,往前走了幾碼。西恩整理好心緒,稍微讓自己鎮靜:不管吉米打算說什麼,他反正公事公辦;他用一雙條子的眼睛盯著吉米,不曾動搖,也沒有一絲同情。
「他說他認識你。說是有人跟他說你人在現場。」
西恩目光依然定在吉米身上,根本不理會查克。「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吉米。我們還不能讓任何非警方人員進入現場,除非等我們先徹底搜過一遍才行。」
「你還好吧?」
「我們這邊有動靜,狄文警官。」
「嗯。一早就到了。」西恩回頭望了一眼,再回過頭來看著吉米,「我現在真的沒辦法跟你說什麼,吉米。」
吉米看著兩人往雪梨街走去,感覺查克站到自己身邊,摩拳擦掌,隨時都準備好要殺人了。
你感覺得到的,在你的靈魂底層。就在那裡,別無他處。你的靈魂感覺得到事實真相——超出一切邏輯理解——而且那通常就是你最不願意面對、最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承擔的那種事實真相。所以你試著不去理會它、所以你去找心理醫生、所以你在酒吧徘徊留連、所以你花去那麼多時間在電視前面麻痹自己——你無論如何就是想逃避,逃避你的靈魂早早便體認到了的、無情而醜陋的事實真相。
卡文點點頭。「沒問題,吉米。」
「哪邊?」
吉米看著一個老油條模樣的條子點了根菸,而他只想一手把菸搶過來,倒著插回他嘴裡,讓滾燙的菸頭燒爛他的一張爛嘴,告訴他,你媽的給我滾回公園去找我女兒去。
「她目前就只是失蹤。就這樣。」
「你想不想幫忙?」
「話說回來,那你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啊?」
吉米快步走近西恩,清楚地聽到對講機那頭傳來的男聲裡,有著幾乎抑制不住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激動情緒。
西恩的眼睛依然是警察的眼睛,吉米的話並沒有造成任何改變。
「上頭安排的他們還能怎麼做?」吉米說道。
蒂瓦兩手一攤。「什麼也沒聽說。那些條子的口風鎖得比我老娘的錢包還緊。看來他們這回是玩真的了,吉米。媽的,你看他們把整條雪梨街封得滴水不漏,所有路口都有人守著——從彎月街、港景街、蘇丹街、朗西街,一路到鄧巴街都架了拒馬,還有條子守著,我是這麼聽說的。這幾條街的居民根本出不了門,他媽的火大呢。我還聽說整條州監大溝上頭全是條子的汽艇……對了,那老熊德爾金還打電話來說他從他家的窗戶看到蛙人……媽的,他們甚至連蛙人都搞來了。」蒂瓦指了指前方,「你看你看,我就說他們這回是玩真的吧!」
蒂瓦聳聳肩。「這是今早第二架直昇機啦。第一架直昇機半小時前老在我家上空打轉,我就跟我老婆說啦,咱們什麼時候搬到華茲了怎麼都沒人通知我?」他倒了滿嘴的M&M,再度聳聳肩。「所以啦,我就跑出來看個究竟,到底是什麼大事要吵成這樣。」
「威爾?」
「我馬上到。」西恩說道。
「她在水裡嗎?」
查克沒有回答,而吉米眼睛則望向雪梨街另一頭,越過他女兒的車子,他看到西恩.狄文走出公園、往這邊走來,目光始終緊緊鎖定在吉米身上。西恩很高,動作也很快,但吉米卻依然在他臉上看到了那種他痛恨的東西,那種自信,那種屌樣——西恩就把它掛在臉上,像是某種比他掛在皮帶上的警徽還要大、還要招搖的標誌;他自己或許不曾察覺,但這確實讓許多人恨得牙癢癢的。
「這我知道,」吉米說道,突然感覺一股情緒湧上喉頭,「我他媽的當然知道。威爾。裡頭那是我的女兒。你聽到了沒,那是我的女兒!」
吉米感覺那股冰冷的確定感像一根根鐵釘,穿透他的鞋底,將他固定在那裡——哪怕他有多想多想轉頭拔腿狂奔而去,怎麼也不願站在這裡,看著那輛箱型車緩緩駛離原地。冰冷的鐵釘找上了他的胸膛,一根根一排排,彷彿射出的砲彈;他想閉上眼睛,但他的眼皮也被釘住了,要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箱型車駛向街心。吉米看著那輛車。那輛原本被箱型車遮擋住了的車。那輛讓所有人包圍住,用小刷子掃刷、裡裡外外拍照,然後從裡頭拿出一袋又一袋裝在小塑膠袋裡的東西、傳給街上與人行道上的條子的車。
吉米回頭看了查克一眼。他眼睛死盯著公園入口的草叢,目露凶光,身子微微地往前傾,看似隨時都準備要撲過去了。
「你不會想讓場面變得很難看吧?」吉米問道,「你不會打算搞到不得不逮捕我,然後讓薩維奇兄弟全部抓狂、硬衝進公園去找他們心愛的外甥女吧?」
吉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這段回憶,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愣在這生鏽的圍欄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的雪梨街——或許是因為那幾條警犬的模樣吧:牠們一從箱型車上被放出來後,便神經兮兮地蹦蹦跳跳、到處東聞西嗅的。其中一個警察握著對講機、正打算開口的時候,市區上空卻突然出現一架直昇機,像隻肥嘟嘟的大黃蜂似的直往公園這邊撲來,吉米每眨一次眼,那肥蜜蜂的影像便愈發具體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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