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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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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不!我不餓。」廖衡又說:
「平老交代的話,我當然如奉綸音。」
「好!」吳少霖靈機一動,「這樣,為妥當起見,由我跟你接頭。」
「有什麼好酒?」
「他跟楊小樓合作,在東珠市口開明戲院唱。我來看看,今天是什麼戲?」
「今天的戲怎麼樣?」
吳少霖算一算帳,交際費一萬,吳毓麟另送五千,加上這六千六百元,一共是兩萬一千六,除去送凱薩琳及楊仲海各三千以外,實收一萬五千六,已超過原定目標的一萬四千元了。
「那就走吧!」
吳少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民國創建之初,老名士王湘綺做過一副諷刺袁世凱的諧聯,另加一個橫額,叫做「旁觀者『清』」。這「清」是指安居故宮的溥儀和他的「小朝廷」。
於是,「知賓」忍著笑,又慰勸,又道歉;台上鑼鼓復起,好一會才能將局面安靜下來。
每人五百,十個就是五千;吳少霖不由得綻開了笑容,「好極,好極!不過,」他說:
「等一下再說。」吳少霖問:
「是。」吳少霖想了一下又問。
「平老,這齣戲帶『目蓮救母』,好一會兒才能完;主人家備得有消夜的點心,要不要吃了再來?」
將那王府所備的蒸餃、稀飯吃得一飽,復回原處;等看完「霸王別姬」,已是清晨三時。
「這因為尚小雲跟那王府有一重特殊的淵源,不妨談談。」
廖衡以為他原先只是討好的話,未必當真;不道居然很快地辦成了,不由得翹起姆指誇讚:
「老弟真是言而有信。」
「那就更簡單了,我開一張支票給你好了。」
「我要『保存實力』,留待後用。」
吳少霖知道這段故事,便即說道:「老有個『旁觀者清』,也不是一件好事;中國歷史上,從沒有那個朝代,亡了國還能盤踞在大內的,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
「多謝平老。」吳少霖問道:
已貼齣戲碼,臨時撤消不演,謂之『回戲』;吳少霖便問:
「我說,廖議員不過遮人耳目;他是很夠朋友的人,決不會做半吊子。」
「好!我來跟卡果可夫談。」吳少霖很關心地問。
「不錯。」廖衡點點頭,「我想他們亦決不會做半吊子。」
「濤貝勒」名叫載濤,行七,是宣統皇帝的胞叔,「票友能唱武生的倒少見。」廖衡興味盎然地說:「而且是當把戲。」
「一點都不寒蠢。」吳少霖進南紙店,買了一個紅封袋,借筆硯寫好封套,然後三輛洋車,直駛東城金魚胡同那家花園。
吳少霖考慮下來,覺得中文簽名一望而知,如果有人要查他的財務情況,較易著手,不如用英文簽名。
「有是有兩個飯局,一個讓我回掉了;另外一個到不到都無所謂的。」
「對!」廖衡說道:
「我想到西山八大處去住幾天;那時候看她能不能多陪陪?」
再下來是齣群戲,全本法門寺帶大審。這是尚小雲為了要捧剛紅起來,正加入他的「玉華班」的馬連良,特意所作的安排。
吳少霖領了支票簿,隨即轉往「露妮西藍」,凱薩琳不在;坐在帳檯中的,是她的表兄兼合夥人卡果可夫。招呼以後,吳少霖要了杯雞尾酒,抽著煙靜靜地想心事。
「有個廖議員很喜歡凱薩琳;你能不能想辦法?」
「我知道,我會打聽了來告訴你。」
「不,不!這兩天我的『團體』要開會,等大選以後再說。」廖衡又說:
「平老召集開會談甚麼?」
「平老現在知道我說話不假吧?」
「平老晚上沒有約會吧?」
「要問她自己。」
「能幫朋友的忙,我亦很高興。」廖衡問道:
「少霖,不必麻煩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掏出皮夾子,取出四張十元的鈔票,「乾脆送禮金好了;咱們三個人送四十元,不算寒蠢吧?」
「你們今天有什麼好東西?」
「平老,」吳少霖說:
這一回答,不符吳少霖的願望,自然也就不必談下去了,只淡淡地答一聲:「是。」
「打牌沒有搭子,還是聽戲吧。」廖衡又說:
「老弟,你說的他們是誰?」
「我想,請大家退出五百元來;這話平老似乎不便說。為難者在此。」
「這三天堂會,是由尚小雲提調,所以格外精采。」
「喏,這是我送你的。」
說著,吳少霖取出支票簿,開好三千元一張,撕下來交了過去。
「不過手藝確是不錯。」
「是、是!」吳少霖說:「我來辦。」
「這件事,你不妨跟邊潔清去談一談。」
「議長,」吳少霖率直的問:「聽說十月一號在甘石橋發支票,有這話沒有?」
這句話說中了吳少霖的心病;當然,他是決不肯承認的,「平老,你誤會了。」他說:
「是跟你接頭,還是直接跟凱薩琳接頭?」
這一咆哮,「場面」停了下來,「知賓」趕緊擠上前來探問究竟;等弄清楚發怒的原因,引發了哄堂大笑。
「那就不對了。李鴻章訪俄是三十年前的話,莫非此人十歲就當御廚了?」廖衡笑笑說道:
這話的語氣很嚴重,吳少霖急忙說道:
「好,」行員取出來兩張硬卡:
「老弟得著風,就是雨,別聽他們亂吹。」
「明天再來。」吳少霖答說;與廖衡目視而笑,彼此默喻,看凱薩琳的那種神情,可以猜想得到,卡果可夫已經將那張三千元支票交給她了。
「我是甲寅年到京的,這八年之間,已經歷了新華春夢;辮帥復辟;黎菩薩兩番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這些『大戲』,如今眼看趙匡胤又要黃袍加身了。」
「我還沒有仔細想過。等大選過後,我們好好談一談,看能不能提個案?」
「他的把子是錢金福教的;下一齣戲就有他。」
「平老,」吳少霖很注意地問說:
盤算了一會,覺得只有一個辦法,先將廖衡的事辦好;放了他的交情,再作過情之請,他就無論如何要想辦法了。
「飯後想到那裡去走走?」
「平老的為人,我豈有不知之理?」
「十三太保」來了十一個,由吳少霖代辦報到手續;出席費加旅費,每人六百,總計六千六百元。
「喔,『三立齋』是誰?」
「是啊!」楊仲海這天因為儻來之物的三千元,觸發了許多感慨:
「養精蓄銳差不多了吧?」
「不會,不會!」吳少霖問:
「至少會來十個人。」
「是,是。」吳少霖滿面笑容地說:「我先謝謝平老。」
「可不是那王府,是前清當過戶部尚書的那桐的園子,俗名那家花園。」
「有黑海的魚子醬;高加索來的羊排。」
「在那家花園。」楊仲海緊接著解釋:
「那王是誰啊?」
「我從沒有想到你會說假話。老弟的忠實誠懇,我很欣賞。」
「我也是跟你說笑話的。」廖衡又說:
廖衡很想當夜便能一親異國芳澤,但又覺得過於急色,為吳少霖所輕,因而答說:
望著她婀娜的背影,廖衡不免浮起悵然若失之感。不過美酒佳餚,填補了他的心靈的空虛。
「不過有個消息,我倒要告訴你,聽說後天在甘石橋發支票,你知道不知道?」
「這還是開席的時候。」楊仲海指著紅宣紙印的戲單說:「這麼好的堂會,回頭席散了,會擠得想出去撒泡尿都不行。」
因此,他問:
「就是那彥圖——。」
據說,尚和_圖_書小雲是清初平南王尚可喜的後裔。「三藩之亂」以後,尚可喜一子名叫尚之傑,編入鑲紅旗,曾任內務大臣;但在尚小雲出生以前,家業早已敗落。
「有很好的白酒;配白汁羊排正好。」
「正宗的伏特加。」
「今天的戲很好。」吳少霖走回來報告:
「是。我這就去。」
「你們去吧!我在這兒閉目養神,回頭聽『別姬』;順便替你們看座兒。」
「苟慧生的鴻鸞禧。大軸子更精彩,楊小樓、郝壽臣的連環套;王長林的朱光祖,難得一露。這齣戲很名貴,平老不可不聽。」
「是高、邊、王三個人在大有銀行合開的一個戶頭。」吳景濂又說:
「是這樣的——吳總長說,票錢可加,不過要開在一起。」吳少霖說:
「老伯,」楊仲海指著台上問:「你知道那是誰?」
吳少霖當然不便提那個「借乾鋪」的譬喻;只含含糊糊地說:
「是。我隨時聽招呼。」吳少霖緊接著說:
「八百羅漢」來了不少,廖衡與吳少霖一面跟熟人招呼寒暄、一面往裡擠,好不容易找到三個座位,及至坐定,已是一身大汗。
「這是『挑華車』吧?」
「大概是。」楊仲海突然雙眉一揚,「老伯想聽戲,我倒想起來了,是個難得的機會,那王的老太太七十大壽,辦了三天的堂會,有戲園子裡聽不到的好戲。」
「要不要到胡同裡走走?回頭住在花君老二那裡。」
卡果可夫稍為遲疑了一下,收了下來,「今天不行,她有事。」他說:
「如果她同意;廖議員要我送她三千元;我現在就可以開支票給你。」
「平老,我馬上去同他們交涉。」
一路安步,一路閒談,少不得又談到了這天的堂會,「平老,」吳少霖問說:
正當全場聚精會神在看孫王姣「搓麻線」時,突然有人霍地起立,手中高舉一個啤酒瓶,破口大罵:
吳少霖滿意地走回原處,向廖衡說道:
「能貿然闖了進去嗎?」
「平老交代的事,都辦妥當了。不知道各處的回電怎麼樣?」
果然,廚子的手藝很不壞,那客白汁羊排,讓他讚不絕口。吳少霖相當得意,笑著說道:
送了賀儀,吳少霖向「支賓」表明,是吃了飯來的,不入壽筵,領到大客廳去聽戲。
「你請放心,我們剛從哈爾濱請到了一位大司務;有些難得的材料,就是他帶來的。」
「不!」吳少霖很堅決地,「一定要她願意。」隨即又將已收入口袋的支票簿再取出來,開了五百元一張說:
「我在上海聽過苟慧生,很不錯。報上說他已經回北京了,不知道搭班沒有?」
聽這一說,廖衡大感興趣,但亦不免躊躇,「可是,我跟主人家不認識。」他問:
一出貴賓室遇見凱薩琳,「三位不再坐一會?」她問;同時很快地瞟了廖衡一眼。
「倒不必那麼急,開鑼戲沒有什麼聽頭。」吳少霖又說:
「倘或受到不平等待遇,老弟,臨時出了問題,我不能負責。」
「喔,就是他。」廖衡被提醒了。
問題是,每人一張七千五百元的支票,要他們各自退還五百元,這話在廖衡是說不出口的。
正在談著,凱薩林回來了。一遭生、兩遭熟,跟廖衡寒暄了一陣;由於華燈初上,客人絡繹而至,忙著要去招待,不能多談了。
「叫他們開『抬頭』,寫上我的名字。」
「平老既不願逛胡同,那就只有兩樣消遣的法子,一樣是打牌;一樣是聽戲。」
吳少霖心想,廖衡似乎不大信他的話;幹這種買空賣空的勾當,信用最要緊,否則事情會變卦。為了挽回信用,他特為跑到帳檯上去關照卡果可夫:
馬連良自然飾趙廉,但眾所矚目的,卻是小翠花的孫玉姣與蕭長華www.hetubook.com.com的賈桂。小翠花在入富連成以前,本在梆子皮黃「兩下鍋」的鳴盛和科班習藝,所以蹻工數花旦中第一,「拾玉鐲」當行出色,做工細膩無比。
「據我所知,只有高凌霨、王毓芝、邊守靖是核心分子,連吳大頭,也不過是主要經手人而已;至於吳毓麟、王承斌,都在外圍,發言並無力量。」
打算停當,招招手將卡果可夫喚了來,放低聲音,開門見山地說:
「不過,仲海兄,你這一陣子有空,多陪陪平老;他見了一些甚麼客,有甚麼電報來往,希望你多留點兒神。」
「那,」手裡正捏了一瓶「太陽啤酒」的廖衡,將瓶子放了下來,「這啤酒還是不喝吧,省得憋著尿受罪。」
「又把我當『洪憲皇帝』看了。」廖衡笑道:
原來此人是張作霖派來祝壽的代表,也是個戲迷;從下午兩點入座以後,就沒有離過座位,連壽筵都顧不得享用。
「好!吃完了就走。」
「大概四十歲在右。」
「你是打算長住北京,行使國會議員的職權?」
吳少霖不知他何所據而云然?既然他主張找吳景濂,自然按照他的意思辦。
「平老,你對延長任期的問題,作何看法?」
「吳老頭看到京華日報,一定大發雷霆吧?」
尚小雲是個孤兒,靠他母親撿破爛為生;十歲那年,典賣到那王府去做小書僮,做事很巴結,一天到晚,手腳不停;但嘴上也是哼哼唧唧地唱個不停。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
等凱薩琳送到門口,道過「再見」;吳少霖領頭往東面走,不遠就是一家南紙店,廖衡便站住了腳。
「凱薩琳已經回來了,我讓卡果可夫跟她談。」吳少霖說:「希望在那一天?」
「吳先生,」卡果可夫說:「支票我暫時收下來,如果她不願意,原物奉還。」
「總不會是談杯葛大選,拿了錢不投票。你放心好了。」
其實,吳少霖是知道這回事的。他因為責任關係,認為還是到投票那天,在赴議院途中的汽車上發支票來得妥當;如今廖衡提到,他不能不作此表白。
這頓西餐,事先說明白,由卡果可夫招待,所以不用結帳;吳少霖取了一張五元的鈔票扔在桌上,作為小費,隨即將廖衡的呢帽、手杖取了來,道聲:
「我剛才打電話約了仲海,等他來了一起走。」
「精彩紛呈,美不勝收。不過,」廖衡答說:「台上的戲,恐怕還不如台下的戲,變幻莫測。」
話雖如此,座位之間,畢竟鬆動得多了。台上是龔雲南的「滑油山」;吳少霖不愛聽沉悶的唱工戲,便先向廖衡說道:
「最好早一天接頭。」
「有黑海魚子醬,高加索羊排。」接著又說:
「平老,我有下情上稟。」
兩人將呢帽放在座位上,一起擠了出去。走出大廳,到了院子裡;吳少霖站住腳,將預先開好的一張支票取了出來。
「是、是!這個法子妥當。不過,他們如果不相信,以為我從中出花樣呢?」
「不然。」廖衡這幾天打聽到許多內幕,「你還是找吳大頭的好。」他說:
「我替你們吹噓了一番,今天的菜一定要好;否則,我面子丟不起。」
「呃,」廖衡問說:
「怎麼?他是病了?」
但腹飢好忍,口渴難當,無意中發現座位旁邊有大半瓶啤酒,毫不遲疑地拿了起來,嘴對嘴,猛灌一氣,及至入喉,方始發覺異味,再嗅一嗅瓶子,才知是一泡尿——當然是擠在座位中間的賓客,內急而又無法離座,迫不得已,權且以空酒瓶當溺壺,才鬧出這麼一個破天荒的笑話。
他想的是「乞巧數」以外,另行爭取到的五百元。
「那還差不多。」
和圖書時逾午夜,賓客散去的卻不多,因為大軸是梅蘭芳、楊小樓的「霸王別姬」,號召力太強了。
「你把曹三爺比做『殿前都檢點』的趙匡胤,身分倒也相當;只可惜他不是真命天子,他那位老弟曹四爺,更不是趙匡義。看起來,又是『旁觀者清』的一齣玩笑戲。」
「好!」吳少霖問:
「這回就有一齣新戲『林四娘』。」楊仲海又說:
下一齣戲是余叔岩的「問樵鬧府」,飾「窮儒」范仲禹,一出場一甩腳,一隻鞋不偏不倚地頂在頭上,頓時采聲如雷。王長林的兒子王福山的樵夫,與范仲禹對做「身段」,銖兩相稱,呼應得嚴絲合縫;錢金福的煞神,光看他的臉譜,就能令人目不轉睛。廖衡看得心滿意足,不免起了一種眷戀京華的心思。
「手藝錯不錯,要試過才知道。」
「這孩子的身子太弱,最好學武生練練功,能把身子練壯了。」
「怎麼?」吳少霖久居京華,聽得這話,未免詫異,「內行怎麼也當戲提調呢?他應該是被提調的人啊!」
「好!替我留兩份、我請廖議員來吃飯。」
「請,」
原來那彥圖是蒙古鑲黃旗人,世襲札薩克親王,前清當過領侍衛御前大臣。入民國後,倡率蒙族,力贊共和,立場與肅親王善耆及小恭王溥偉所領導的「宗社黨」相反,因而成了袁世凱時代的紅人;現在也還很活躍。
「我沒有意見。」
楊仲海喜出望外,本以為吳少霖只是一句好聽的話,總要到大選過後,才能分潤若干;不想他言而有信,這麼快就能兌現,而且還有後望,因而滿面含笑,連連稱謝。
吳少霖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如果延長任期的議案失敗,辦理改選,豈非又是一個摸魚的大好機會?
「行。」吳少霖問:
「那就更好了。」卡果可夫問:
說著,吳少霖去找了一張報紙看;又打了個電話約楊仲海一起來聽戲,打算將答應為他籌的款子,順便交了給他。
「我剛才問過了,當御廚的是這裡大司務的叔叔。」
「不!」廖衡老實答說:
「我再看情形,如果『十三太保』都到齊了,我還可以給你弄個千把元。」
「等我閒一閒再說。」
「不忙,不忙!」廖衡克制自己,裝作無所謂似地。
「王爺栽培,那有不願意的道理?不過。」尚小雲的母親頗有見識:
這時吳少霖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英文名字;心想最近運氣不錯,不如就取名「幸運」。
這種情形,讓那彥圖注意到了,又看他眉清目秀,覺得他天生是塊唱戲的材料,便將他母親找了來,說要送尚小雲會學戲,問她願不願意?
「年紀很大了吧?」
「你要我送凱薩琳的三千元,我已經如言遵辦。金風送爽,正是秋郊試『馬』的大好天氣;不知道平老那天有興?今天就來安排好。」
「有可能。」廖衡答說:「不過要看議員任期,會不會延長?」
「媽拉巴子!是那個忘八羔子,這麼缺德!」
廖衡說過,他是憑本事吃飯,能多爭到多少,都是他的好處;因此,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這筆餘額,以廖衡做事的「上路」,也一定會同意。
「不但中國歷史上沒有,外國也沒有。」廖衡說道:「有辮帥所開的惡例在,難保將來沒有第二次復辟事件。我倒很想提個案,不容有這麼一個畸形的政治組織存在。」
「還是我來頂名。你跟他們說,五百是我的好處,請他們開一張總票;我收了再交給你。」
原來根據民國元年公布的「臨時約法」而產生的國會議員,自第二年四月正式開議後曾經兩度被迫停止行使職權,聚而散、散而聚,任期頗難計算,國會中正在醞和-圖-書釀提出延長任期的議案。
吳少霖的關係是二吳——議長吳景濂;交通總長吳毓麟,他考慮了一下,認為找吳毓麟,因為彼此並無長官部屬的關係,說話比較方便。
「言重,言重!你說。」
「我懂你的意思了。」廖衡點點頭,略一沉吟,開口又說:
散出來時,人潮洶湧,車馬雜沓,等了好久,並無一輛空車可供他們乘坐。好在月華如水,金風送爽,由寬廣的王府井大街,踏月歸去,亦是一樁樂事。
於是,用他自己的康克令金筆,在硬卡上簽名:Lucky Woo。
「最難得的是,天潢貴胄中的票友,像紅豆館主侗王爺;濤貝勒,他們的玩藝,內行都佩服的,但也只有在那王府的這種堂會中,才有機會看他們粉墨登場。」
「是這樣的,第一,那天會到甘石橋去的。都是些零星無所歸屬,而且都是五千元一票,另有加碼的,要歸經手人負責;第二,廖衡大開荒腔,『三立齋』對他們不大放心。」
「不過,此人今天不在;另外有個大司務是哈爾濱請來的,手藝也很不錯,回頭請平老品鑑一番。」
「伏特加太兇。別的呢?」
吳少霖身上從未有如此富裕過,兩張支票一萬五千元;先到花旗銀行開立支票戶頭,行員用電話照過票,很客氣地說:「吳先生、現在就可以領支票簿;你是想用中文簽名,還是英文簽名?」
「好,備一份禮。」
「有啊!通知已經發出去了,名義是開談話會。」
「尚小雲的琴師趙硯奎,是梨園公會的會長;那王府的堂會,由他幫著尚小雲提調,內行都要捧場,自不必談。」
尚小雲感恩圖報,每有新排的戲,總是在那王府的堂會中先露了以後,方在戲園中公演。
「既然如此,廖議員他們這個團體,在投票那天的車上發,似乎形成歧視,我跑腿的人,不好交代。」
飲水思源,對廖衡自然格外巴結,「平老,」他問:
「那是一定的;他向來是草包脾氣,等我一解釋,也就沒事了。」
「既然如此,平老不妨就在這裡吃飯。這裡的廚子,據說是帝俄的御廚;李鴻章當年訪俄,都吃過他的菜。」
不久,楊仲海趕到,他也是戲迷,聽說廖衡想聽苟慧生,隨即搖搖頭說:
「請吳先生留下簽名式。」
廖衡是江蘇選出來的議員,對北京的情形不太熟悉,便即問說:
「好!吃消夜去吧。」
「堂會在那兒?」廖衡問說。
「他『回戲』了。」
「吳先生想吃點什麼?我招待。」
「謝謝你。」
尚小雲應該學青衣,但戲班子因為那彥圖的指定,便讓他學武生;後來雖仍舊歸入旦行,但在四大名旦中,尚小雲的武工最紮實。
行員接過來一看,不由得一笑,這是洋人常用來為寵物命名的一個字,便順口說了句:
「我沒有聽說。如果真有此事,平老及貴同仁,自然應該援例辦理。」
「Good lucky!」
「仲海,這是你的三千元。」他說:
「跟我接頭好了。什麼時間、什麼地方,到時候我送她去。」
「平老說過,能多爭到的,都歸我;我把這話跟吳總長說了,他看在同宗的分上,幫我的忙,一票多加五百元,其實這也是拜平老之賜;不過要請平老幫忙幫到底。」「好說、好說。你還要我怎麼幫忙?」
「不要緊。」吳少霖說:
「倘或他們拿這筆數目,開在原該送平老的總數裡面?」
「憑平老國會議員的身分,那王一定歡迎的。或者備一份禮送去,就更周到了。」
「你怎麼解釋?」
「是,『挑華車』。去高寵的就是濤貝勒。」
「小事、小事,算不了甚麼?」吳少霖又說:
「好!多謝,多謝。」吳少霖拉一拉楊仲海:「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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