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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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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伺候。」彭華答說,「脾氣很壞。」
勒保自然很高興,但不敢向人透露。打聽到阿爾泰到達成都的行程,頭一天就迎了上去,遞手本求見,哪知阿爾泰不念舊情,命巡捕出來告訴他:「大人事情忙,沒有工夫見你。」
但這兩個人的性情作風不同,楊遇春善於訓練,士氣不振的疲卒,一歸入他的部下,都變成精壯可用;用兵步伐從容,即使倉卒之間遇到埋伏,亦不致張皇失措。還有一項長處是,善用降卒。俘虜了教匪,親自審問,老稚赦免,精壯必須投匪三個月以上而又無悔意者,方始處決。而且操守廉潔;一弟楊逢春,一子楊國佐,皆在軍中,從不敢違法亂紀。
劉清這才發覺到,偌大官廳,就只他們兩個人。心裏不免訝異,以經略大臣兼總督,平時官廳上文武兩途的官員,求謁候見,推排不可,如今都到哪裏去了呢?
「是。此所以不至添兵。」
於是劉清提筆又寫:「如此安插,則從賊之民,知解散可得生全,必生反正之心;既散之後,有寨可居,不致再為賊擄,于綏輯大有裨益。數月以來,川省已行之有效,敢請降旨通飭湖北、陝西、河南等省,一體遵辦。」
到得達州,劉清去見勒保,當面請辭「隨副都御史廣興治餉」的差使。他當然不能用「別擋了人家的財路」這種措詞,只說「也許明經略另有屬意的人。卑職為大人計,似宜收回成命,免得明經略為難,對大人或許會生芥蒂。」
「對了。」
到得天色將曙,崇禎皇帝命鐘鼓司撞鐘,召集百官上朝,等到天明,沒有一個應命的。崇禎皇帝長歎不止,換了前一天預備下的藍袍朱履,帶著王承恩復又上了煤山,脫去左足的鞋襪,表示倉皇蒙塵之意,然後在新建預備觀操閱兵之用的壽皇殿旁,一株「歪脖樹」上繫上帛帶,打成圈套,引領自縊,王承恩亦是如此。天子殉國,太監殉主,由太祖洪武元年壬申,到崇禎十七年甲申,「樹倒猢猻散」,大明兩百七十六年天下,就此完了。
阿爾泰親切地在開玩笑,勒保卻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站住腳說:「成都府通判勒保,稟請『庭參』。」
第二天攻勢越發猛烈。李自成駐馬彰義門外,對著城門設座,被俘的晉王、代王左右席地而坐。李自成派投降的宣化鎮守太監杜勳,向城上喊話,要進城去見皇帝。守城的司禮監王承恩,將他用繩子吊了上去,一起入宮。杜勳說道:「大勢已去,皇上不如讓位。」崇禎皇帝大怒,左右有人打算留住杜勳不放,但他已早算到有此一著:「晉王、代王在那裏當人質,你們不放我走,兩王性命不保。」於是只好仍舊放他回去。
劉清與彭華都吃一驚。「怎麼?」劉清想了一下問道,「勒大人是革職拿問?」
他的這個世交叫阿爾泰,是個能員,兼且官運亨通,一路扶搖自上,當初同是筆帖式,勒保沉滯下僚,而阿爾泰由山東巡撫升任四川總督了。
「我見過他,一貌堂堂,確是有股福相。」
於是,劉清又擬了一個「附片」的稿,專辯賊股雖增,人數反減這件事。連做帶寫,一直搞到半夜方回驛館。黎明時分,從夢中驚醒,是大營放炮拜摺,心中尋思,不知道這一摺一片,能不能為勒保免去牢獄之災?
阿爾泰到四川不久,高宗為了在天壇立燈竿,降旨命四川採購楠木。燈竿極長,採購、運輸,都很費錢。阿爾泰在奏摺中說:自捐養廉報效。但私底下跟人說:為此搞了一大筆虧空,將來只怕會受拖累。這話不知和*圖*書怎麼傳到了高宗耳朵裏,大為不悅。以後阿爾泰因贓私獲罪,詔命繼任總督嚴審,賜令自盡。
「楊時齋?」彭華問道,「是額大人的翼長楊遇春嗎?」
「是啊!添兵要餉,餉在哪裏?」勒保微顯激動,「我最氣憤不平的是,不必添兵一節,我跟福寧談過,他亦深以為然,而竟不為我一辯。」
順治三年正月,肅親王豪格受任為靖遠大將軍征四川,兵屯南鄭,準備循棧道入川。其時張獻忠屠蜀,四川人被殺的,不知凡幾,以致幾百里地無人煙,無足為奇,哪裏去找嚮導?
寫到這裏,劉清暫時擱筆,將稿子遞了過去。勒保看完說道:「很好。該作個收束了。」
其時,新任巡撫龍文光,亦已到了四川,但陳士奇反而不走了。因為他自負知兵,要報國仇,駐紮重慶,調兵遣將,徵調秦良玉,卻無回音。原來她特地到成都去見巡按御史劉之勃,細陳守十三隘口的策略,劉之勃深為讚許,但兵呢?無兵可調,歸於空談。
「南部離南充不遠,關於張獻忠的傳說很多。據說張獻忠剛到成都時,毀了一座塔,塔下掘出來一塊石碑,上面刻一首五言詩:『修塔于一龍,毀塔張獻忠。吹簫不用竹,一箭貫當胸。』第三句隱一個『肅』字,他要死在肅親王手裏,是命中註定的事。」
時已入暮,掌燈命酒,脫略形跡,把杯快談。劉清將與黃德標所談的,明末流寇竄擾湖北、四川、陝西的情形,用來印證當前教匪之難以剿滅,頗有相合之處。其間最大的關鍵,即在善良百姓,為不肖官吏所逼迫,求生無路,致為賊匪所裹脅。所以剿匪以安民為第一,這一點勒保與劉清的見解,完全相同。
「既然如此,亦不妨一辯。」
劉清無法推辭,即席起草,大意是:「近來被脅良民,逃出不少,自應詳求綏輯之道。惟賊匪未平,往來無定,凡鄉村場市,屢遭焚掠,田野難以耕作,房屋悉為灰燼,如官為授糧,則日久恐其不繼;官為修屋,則賊來又為焚燒,迨至無食無居,復為賊擄,所辦仍屬無益。是以臣曾通飭川東川北各州縣,令百姓依山附險,構築寨堡,將糧食器具,移貯其中,賊去則下寨而耕,賊來則守寨以避,此不但為百姓全身保家之計,兼可絕賊匪擄人劫食之謀。嗣後凡裹脅良民除能反正立功,另請加恩外,其餘或潛行散出,或臨陣投降,即由各路隨營糧員及地方官訊明所隸州縣,按道路遠近,酌給銀米回籍,歸入附近民寨,仍給搭蓋草棚之費,俾資棲止。」
「閒話少說,」劉清說道,「政局既有這樣的變動,我應該辭差,別擋了人家的財路。」
命下之日,藩司伊轍布驚悸而死;臬司錢受椿已陞陝西藩司,中道追回,併案審辦。長麟主張從寬,為高宗不滿,改派魁倫為總督,審理全案。
既有上諭,就不必多說什麼了。劉清便即起身告辭,身子剛動得一動,就為勒保的一個「少安勿躁」的手勢止住了。
及至輾轉接到陳士奇的檄文,星夜東歸,而勢已經不可為,因為張獻忠到了萬縣,正逢水漲,一直逗留至六月裏,方能西進。陳士奇派兵邀擊於忠州,倒是打了一個勝仗,但接下來就不行了。張獻忠沿長江兩岸,左步右騎,兩支兵夾護舟師而下,先陷涪州,再奪佛圖關,進圍重慶,攻守都很激烈,但只守得四日,終於為張獻忠掘地道用火藥炸開城牆而淪陷。
「他是怎麼死的?」
原來楊遇春是四川崇慶人,武舉人出身,在四川總督標下當和圖書個小武官。福康安督川時,很賞識他。福康安征甘肅、征臺灣、征廓爾喀,他都立了功勞,官升到守備。
鰲拜得報,領兵向西迎擊,走到南部縣與三台縣中途的鹽亭驛,忽起大霧。哨探報來,張獻忠便在鹽亭驛之西的鳳凰坡息兵。鰲拜下令「放箭!」濃霧中飛矢如雨,張獻忠的一千人,不知箭從何來,呼嘯著四處潰散。張獻忠亦在倉皇中,避在一個柴垛下面,哪知一支流矢,鑽穴而入,正中張獻忠胸前,霧散清理戰場,發現了猶在呻|吟的張獻忠,即時被斬。
於是肅親王派麾下大將鰲拜為先鋒,在劉進忠嚮導之下,由川北南下,經巴州到保寧府的南部縣接到諜報,張獻忠夷平了成都府,打算由川東流竄到湖北,帶的隊伍不多,因為他認為當初起事時,只有五百人,縱橫無敵,人多反而礙事,所以這回出川,亦只帶了千把人。
乾隆六十年貴州、湖南苗亂,福康安受命東征,請調兩員大將,一個是額勒登保,一個是德楞泰。楊遇春亦被調至苗疆,救過額勒登保,擒過湖南苗亂首腦吳半生,立一次功升一次官,由守備而游擊,由游擊而參將,由參將而副將,賜花翎、賜「勁勇巴圖魯」稱號。福康安死於瘴氣,改隸額勒登保,在湖北、陝西、四川平教匪、升總兵、升提督,還獲得了一個雲騎尉的世職。
「大人此言,可質天日,可對君父。」劉清答說,「八旗將士,不免驕縱,大人稍加裁抑,難免蜚語上聞。天子聖明,不久真相終當大白。」
「新任巡撫龍文光,快要來了。」他說,「你跟新任商量吧!」
伍拉納、浦霖、錢受椿還解至京師受審,廷訊之日,動用大刑,浦霖的右腿被夾棍夾斷。由於抄家抄到贓款皆有數十萬之多,罪無可逭。伍拉納、浦霖被斬於菜市口。錢受椿則還受了活罪,送福建,上夾棍兩次,重笞四十,才與州縣官駢首伏法。
「來不及踩,他就惡貫滿盈,死在肅親王手裏。」
正在一籌莫展時,不道來了救星,此人名叫劉進忠,是張獻忠所封的「都督」,他跟他的部下,都是四川人。張獻忠無人可殺,想殺他的部下。劉進忠得到消息,決定反正,往北出川,投誠了肅親王。
「是。」劉清答道,「卑職只有點感慨而已。」
「莫非張獻忠真的奈何她不得?」彭華問說,「張獻忠不是有一百萬人嗎?把石砫踩都踩平了!」
「大人,」劉清忽有所感,「福大人的彈章,說大人所辦各股賊匪,有增無減,而上諭又責備大人堅執不必添兵之說。此層如果不作辯解,則『數月以來,川省已行之有效』的話,便成虛罔。大人倒想呢?」
到了正午,李自成跨馬自西長安門入宮,大加搜索,不見崇禎;搜出神武門外,方知崇禎已經殉國,藍袍前面,留下一道遺詔:「朕自登極十七年,逆賊直逼京師,雖朕薄德,上干天咎,然皆諸臣之誤朕也。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去朕冠冕,以髮覆面,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此諭。」另書一行:「百官俱赴東宮朝行在。」
「大人跟他談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旁人在?」
「糟了!」黃德標說,「勒大人恐怕還有牢獄之災。」
秦良玉熟悉全蜀形勢,畫了一張地圖,指出十三處要隘,能增兵防守,可拒賊於境外。但陳士奇不能理會,他是福建人,頗有文名,先到四川提督學政,好集合一班秀才,大談兵法,朝廷誤以為知兵,因而改任為四川巡撫,其實他是紙上談兵,與秦良玉格格不入。m.hetubook.com.com此外還有一個原因,他要調任了。
「明參贊掛經略大臣印;總督放了吏部尚書魁倫。」黃德標問道,「這位長官,不知道好不好伺候?」
虧得楊遇春及時趕到,佔領了一處山頭,時已入夜,楊遇春命士兵割取乾草,結成火炬點燃了擲向山下,會合索倫騎兵,激戰徹夜,終於反敗為勝。
勒保無奈,只有回來隨班迎接,跟到行轅,照例都遞手本求見,大小各官,都見到了新任總督,只有勒保向隅。但手本並未發下,只有等待。時逢溽暑,汗流浹背,痛苦不堪。正在自怨自艾,不知何以自處時,只聽裏面巡捕傳呼:「請勒三爺!」
「這倒說不上來了。」
「咦!」黃德標奇怪,「你怎麼會見過他?」
於是魁倫命新任藩司田鳳儀,設立「清理局」,清查各州的虧空。這田鳳儀天性峻刻,一味從嚴,州縣虧空,各有原因,侵吞入己的固然不少,但亦有因公墊付,可以扣抵的,但田鳳儀概以庫存現銀為憑,虧空一萬以上者,一概處斬,州縣官死了十幾個。
龍文光還未到任,京師卻傳來一個不幸的消息,李自成在西安稱王,僭稱國號為「大順」,改元「永昌」,大封功臣,起步兵四十萬、馬兵六十萬,攻入山西後,諸道並進,直指京師。他自己由大同、宣化、陽和進逼,破居庸關後,於三月十五日到明朝陵寢所在的昌平。兵部派出探子去打聽軍情,或則被殺,或則投降,沒有一個回去的,因此李自成的先鋒,到了平則門外,在深宮中的崇禎皇帝還不知道。
「尚未有聞。」
穆克登布就不同了,性子很急,好大喜功,軍紀亦不甚在意。因此,額勒登保召集左右翼長討論軍情時,常常發生爭執;爭不過楊遇春時,往往自以為是,擅自行動,有一回終於吃了大虧。
穆克登布跟和珅同為正紅旗,同姓鈕祜祿氏。他的父親叫成德,是乾隆專為征金川而練新陣法的「健銳營」出身,曾兩次圖形紫光閣,官至荊州將軍。穆克登布亦曾從征金川,因而授為藍翎侍衛,外放後,逐漸升到游擊。嘉慶二年隨額勒登保剿匪,立功升為總兵,與楊遇春為額勒登保的左右翼長。
她說:「我一兄一弟,皆死於王事,我蒙受國恩二十年,不幸到此地步,餘生無幾,何敢事賊。」召集部下相約:「有敢投降張獻忠者,全家皆誅!」分兵部署、日夜防守。張獻忠的部下都說:「這個婆娘惹不起。」竟沒有人敢到石砫的。
「你感慨世態炎涼是不是?這,我經得太多了。」勒保忽然掀眉,「劉大哥,你知道不知道,我二十幾歲就在四川?」
「是。」
「有。幕僚都在。」
「他對我之心存芥蒂,已非一日。他自負老將,金川之役,曾經跟先公共事,恥居我下,所以一直不肯入川。我如果能給他方便,亦是修好之道,何樂不為。不過,天一,你的差使已經奉了上諭了,朝命發內帑二百萬兩,由廣副憲帶來,特別指定,要你襄理治餉。你如果不願意幹,跟明經略去辭吧!」
「那麼,誰來代他呢?」
在教場上還聚集著被繳了械的官兵及士兵共三萬多人,張獻忠將他們砍斷一條手臂,驅散至各州縣,又發了許多傳單,凡「兵」至不降,都照此榜樣,成為殘廢。但如能殺王府官吏,封存公庫,以待接收,便可秋毫不犯。因此各府各州各縣,幾乎「傳檄而定」了;土司亦復如此,只有秦良玉保存石砫一片乾淨土。
「穆克登布年紀比和中堂小,不過輩分比和中堂大,每回來看和中堂,都是老m.hetubook.com.com氣橫秋,直呼直令地喊和中堂的號。和中堂很討厭他。」
「也不是沒有事。」勒保從容說道,「不過有事不找我而已。我現在說的話不作數了,何不拖一拖,請新經略來裁決。有的倒是想我放個『起身炮』,有個不能用的人想用,有件不能了的案子想了,只望我筆下超生。可是,我也不能那麼傻,糊裏糊塗替他們擔責任,所以轅門上有我親筆的一張單子,單子上有名字的,一概『擋駕』。這一來,自然就沒有人來了。」
皇后所生的女兒,封號為「長平公主」,年已十六,已選定了駙馬,尚未出降。崇禎皇帝怕她受辱,召喚入殿,恨聲說道:「你為什麼要生在我家。」接著左手以袖障面,右手揮劍力砍,長平公主舉起左臂一擋,臂斷人未死,做父親的手軟砍不下去了。
「劉大哥,」勒保說道,「實不相瞞,那時我飄飄然、如登仙境;以後封侯開府,還沒有當時的得意。記得這天喝到三更天才回家,首府還在那裏等我,含笑相問:大帥說些什麼?從此以後,每逢三、八上院衙參,都爭著跟我寒暄。我自封疆以來,對屬官接之以禮,從不敢驕恣自大,就因為有感於當年的炎涼世態之故。不過屬官的賢愚不肖,我胸中自有區別。劉大哥,你是可以共事的人,此番我被逮入京,禍福難料。雷霆雨露,都是皇恩,我亦沒有話說,不過辦賊不能竟其功,覺得不甘心而已。所以,今天我們好好談一談,我把我的心得告訴你,將來你襄贊新任經略,能夠適時進言,成功不必自我。你說是不是呢?」
「說得不錯。」勒保深深點頭,「福寧說有增無減,我相信有減無增,賊股雖多,化整為零,還是舊有之賊,並非新起。」
三月十七日,李自成大隊擁到,環攻九門,深宮方知已是兵臨城下,急召群臣問計,都是默默無語。崇禎皇帝說了句:「我不是亡國之君,你們都是亡國之臣。」推案而起。
「我二十四歲外放到成都府當通判,當差很老實,所以常碰知府的釘子,同僚因此看不起我,每逢衙參,在官廳上沒有一個人理我的。內心不平,幾次想辭官,可是我窮,不能不忍。抑鬱兩三年,終於來了個機會,新任總督是我的世交——」
「劉大哥,今天沒有事,我陪你喝酒。」
「我不但見過楊時齋,我還見過額大人的另一位翼長穆克登布。這話說來就長了。」
伍拉納是皇族疏宗,稱為「覺羅」,俗稱「紅帶子」,兼以與和珅是姻親,所以在福建賄賂公行,官聲不佳。魁倫便搶先嚴劾,奏稿出於福州名士林喬蔭之手,文筆雄健,敷奏詳明,高宗勃然震怒,即命兩廣總督長麟署閩督;福建巡撫浦霖亦革職,藩司伊轍布、臬司錢受椿並皆革職,由魁倫署理巡撫。此案即交長麟、魁倫嚴審。
逃難在重慶的瑞王,闔宮殉難;陳士奇及知府、知縣,盡皆被俘。陳士奇誓死不降,張獻忠決定殺他,縛在教場上正要開刀時,突然雷雨交加、晦冥如夜、咫尺不辨面目。張獻忠大怒,仰面罵天:「我殺人,干你老天什麼事?」下令向空開炮轟天。
「庭參」是《大清會典》上的規定,屬下正式參見長官之謂,官階相去懸殊,須一磕三叩。只聽阿爾泰大聲答道:「不要你磕狗頭!」接著吩咐聽差:「把勒三爺的狗皮剝掉,到後院喝酒去。」聽差動手,為勒保除冠卸袍,擁至後院涼亭,把杯話舊。
原來他以為成國公朱純臣,已經將太子安頓好了,其實,成國公既未從逃得空空的內閣中,接到任何通知;而太子m.hetubook.com.com則為太監獻之於李自成,被封為「宋王」,太子不受,但亦未曾被害,李自成將他留在身邊。到得吳三桂請清兵,李自成迎戰於山海關前的「一片石」,大敗而回後,太子就不知所終了。
「『蜚語上聞』這四個字,實在可怕!」勒保說道,「當年阿制軍,就死在這四個字上。」
於是彭華談魁倫的生平——此人姓完顏氏,是金兀朮之後。乾隆末年授為福州將軍,性好聲色,以將軍之尊,常常夜宿娼家,閩浙總督伍拉納賦性嚴厲,打算奏劾魁倫。不想事機不密,魁倫得以先發制人。
「要問我。」劉清接口,「他死在順治三年——」
到得黃昏,有個太監曹化淳,開門獻城,李自成的部下一擁而入,大殺大搶,四處放火。崇禎皇帝出宮登煤山遙望,只見火光燭天,徘徊歎息,復又回宮,以硃筆「諭內閣、命成國公朱純臣提督內外軍事,夾輔東宮。」然後又派太監將皇三子定王、皇四子永王,送到皇后之父周奎及田貴妃之父田宏遇家。皇后大哭一場,閉門自縊。
「這一半也要靠運氣。」黃德標說,「像楊時齋真是福將,大小數十戰,連根寒毛都沒有傷過。」
不稱其官,而稱行輩,便顯得交非泛泛了。勒保當時的心情,如久羈之囚,忽聞恩赦,頓覺遍體清涼,精神一振,當下整一整衣冠,捧著履歷,疾趨而進。只見阿爾泰光著頭,穿一件缺領的夏布「半截衫」,手搖羽扇,站在二堂簷下等候,一見勒保,便笑著罵道:「你真不要臉,居然這副裝束來見我!」
「原來如此!」彭華感歎著說,「八旗入關之初,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如今怎麼那樣子的不經打呢?」
「我是他跟額大人一起進京,來拜和中堂時見過他。」彭華又說,「至於穆克登布,見過好多次,因為他跟和中堂不但同旗,而且同族。」
正在談著,傳進來一個公文封,黃德標拆開一看,是一道「宮門抄」——由內閣抄出來的上諭:「勒保自任經略以來,於剿辦賊匪機宜,總未通盤籌畫,惟知安坐達州,毫無調度,僅將各路軍營所報情形,敷衍入奏。前據湖廣總督倭什布奏,川省賊匪,闖入楚省邊界,係前月二十四日拜發,至今已二十餘日,並未據勒保奏及此事。茲又據倭什布奏,入楚之匪,為數不下二萬,現經飛咨勒保,速派官兵,赴楚協剿,可見楚省並無川省派往之兵。勒保於事先既未能預為防範,縱令群賊擾及楚境,迨賊已入楚,又不星速派兵前往會擊,竟置楚省之賊於不問,又安用此經略為耶?現在藍號、白號賊匪,俱已竄入川北地界,亦未聞勒保派兵堵截,是勒保竟係擇一無賊處所,紮營株守,直與木偶無異,不料勒保辜負委任,一至於此!上負皇考及朕簡用之恩,此而不加懲治,軍紀安在?勒保著革職拿問。」
有一回協議會剿保寧府蒼溪縣一處名叫貓兒埡地方的教匪,議定兵分三路,楊遇春、穆克登布分左右進攻;額勒登保自領索倫騎兵居中路。穆克登布不守約定,領兵先發,不道中了埋伏,腹背受敵,傷亡副將以下二十四人,士兵上千。連帶額勒登保的中軍亦有不支之勢。
「劉大哥,聽你談張獻忠的情形,我越覺得紮寨自保一法,確宜推廣。我一日未卸經略,即一日仍有建言之責。你的筆下很來得,替我擬個奏摺,明天一早拜發。」看劉清面有難色,勒保便又說道:「如今幕友星散,要找也不容易,事不宜遲,你就勉為其難吧!」
聽完彭華的敘述,黃德標吐吐舌頭說:「這樣的長官,可真得好好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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