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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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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十六

「什麼叫刁姦?」
「是,是!」彭華很高興地說,「是那樣的好地方,又有你這樣的好長官,我真是走運了。」
「是。卑職打算三日之內動身。」
「我想。勒大人只通知你去見他,並沒有說要派你當縣官,你把我帶了去,倒像是要攜眷上任了。旁人看著,會笑你的!」
這話說得再透徹不過了。但是至親的情分,不能抹殺不顧。「劉大人,」彭華問道,「若有至親來投奔,怎麼辦?」
「我替你起一個。」勒保略想一想又問,「你行幾?」
「著!」羅桂鑫猛一拍桌沿說,「姨奶奶的見識真高!」
「可是,情分關係特深,不但要容他逗留,而且還不能不替他安插,那又怎麼辦呢?」
這個通知彭華的差使,自然落在羅桂鑫身上。他將心貫留了給劉清差遣,隻身上路,一到東鄉,直接就來看彭華。
「脾氣如何?」
「勒大人跟我談,說你年紀太輕,又沒有到過巴州,怕你頂不下來。不過,他很想提拔你,給你一個容易治理的州縣,讓你去歷練歷練。商量下來,要等我到任以後,大概有個把月要等。」
「好傢伙,我總算開了眼了。」
「捉姦呢?」彭華又問,「是不是非本夫不得捉姦?」
「那怎麼行。叫我對人家怎麼交代?」
「是。」彭華接著談第二件,「我初入官場,兩眼漆黑,得有個內行在身邊,隨時可以請教。劉大人,我想把我的把兄趙士奇請調到巴州,你看這件事,能不能當面跟勒大人請求?」
彭華大吃一驚,隨即自我警惕,這件事關係重大,說話必須小心,當下先做一個驚訝的表情,然後答道:「這我倒還是頭一回聽說。」
「告訴小余兒好了。」
「勒大人那裏呢?你不能不送一份禮吧?」
魏祿官本還有好些話要說,但怕彭華心煩,沒有再說下去,只提醒他說:「你要請趙大爺幫忙,該早點寫信給他。」
「不!我們大人還怕大家會起哄,風聲鬧得很大。打算等彭老爺上了任,再送到巴州。」
「她住在西安,上個月我把她接了來住了半個月。」勒姨太太問道,「她的境況,你聽說過沒有?」
姓張的知道行藏敗露,想行賄求免,刑房書辦又何敢受賄,逮捕到案,一堂就審明了案情。
「那就只好查訪王晟了。」
此言一出,彭華與魏祿官相顧愕然,不知他這話從何而來?
他亮扇子,賀氏亮的是刀。原來她因為范仲山常不在家,特意備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作自衛之計。張一清如果知趣,趕緊避走,也就沒事。偏偏欺負賀氏力弱,更存下一個歹惡念頭,想趁機奪刀,脅迫成姦,因而伸手一托,由下而上抓住了賀氏的手腕,另一隻手奮力去奪她的匕首。
「是,是,卑職謹遵吩咐。」
彭華頓時醒悟,而且亦頗為不安,因為勒保是在責備小余兒,急忙起身說道:「回大人的話,卑職回完了公事,尚有私事稟陳。多蒙姨太太成全,感激之至,本想求見面謝,只恐冒昧,不敢出口——」
正在盤算著,勒姨太太回來了。「我本來想讓大青來跟你見見面,她害臊不肯,那就算了。」她說,「彭大老爺,大青從小就跟我,人很厚道,不過稍微有點脾氣,看在我的分,請你讓她一點兒。」
「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不必附匪,自然就能永絕後患。」
「那有什麼關係?你太過慮了。」
「現在談我的這件事。」勒姨太太略略放低了聲音說,「那時候我有兩萬銀子的私房,我家大人是不知道的,有一回我跟吳姨太說,能不能找個地方寄放?如果能生點利息最好,沒有也不妨。她說『行』,我就把取款的憑證交給她了。後來和中堂出事,我人在成都,到正月底、二月初才得消息,哪裏去拿回那筆錢?這年冬天,我家大人遭了牢獄之災。回到京裏,只聽說吳姨太人沒有死,可不知道下落。看起來我那筆錢是沒指望的了。」
「我真的是吳哲卿——」張一清將扇子亮出來作證。
「有個摺子。」勒姨太太答說,「每個月都有人送利息來,亦不用打收條,不過我自己是在摺子上記了數的。」
結果案子被駁了回來,因為吳哲卿雖經拷問,始終不承認殺了賀氏,亦不承認他曾有過這樣一把扇子。而王晟更不知為何許人。
當這樁命案發生後,大家只知道吳哲卿之被捕,是因為有一把王晟送給他的扇子失落而成為鐵證。扇子上寫的什麼,誰也沒有見過。因此,姓周的以為劉清真的出了這麼一個上聯,很用心地對好了,正楷寫呈,劉清自然大大地誇獎了一番,而且當面將他前一天文課的卷子,取中為第一名。
「是,是,彭大老爺你說吧!」
「喔,」羅桂鑫插嘴問說,「就是那個用金剛砂把羊脂白玉磨得像紙片兒那樣薄的鼻煙壺?」
不道又有意外機緣,新任署理巴州縣令,赴任途中,突然中風,無法接事。而暫時管理民政的羅思舉奉德楞泰檄調,急於離開巴州,一時無人可調,勒保便又想到了彭華,找劉清商量,劉清力保彭華,必可勝任,事情便算定局了。
「喏,這要談到職司民牧者,另一項要務,就是振興文教。童生入學,第一場由縣官考試,然後府試,最後學台取中,才能入學,成為秀才——」
「奇南香,我聽說過,可沒見識過。」
據說勒家姨太太打算熱鬧一下,讓彭華在達州賃屋作新房。但勒保不贊成,怕招搖生事,說不定消息傳到京中,「都老爺」會參上一本。無奈勒姨太太堅持己見,爭來爭去,爭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聽憑彭華來決定。
彭華只有唯唯稱是,不敢再談他的私事。但公事不能不請教劉清,第一是幕友,至少刑、錢各一席,劉清聽說因中風未能到任的那縣官,聘得有人,名聲不壞,勸彭華挽留,不必費事另外物色。
第二天上午,劉清派人持著他的名片,將周、張二人請了來,在花廳單獨相晤,先請姓周的來,稱讚他的卷子頗為出色,接著便說:「昨天晚上,燈下閱卷,偶爾得了一句詩,覺得可以做成一副對聯。無奈文思忽然窒塞,苦思不得,想請老兄屬對。」和_圖_書接著便唸了一句詩,是詩扇上那首七律的第三句。
「不能。」
「幹嗎?」
彭華在心中盤算,見了勒保,應該有所孝敬。也因此,想起有件很要緊的事,需要交代。
「是。」
「那麼百姓怎麼才能安居樂業呢?」
「只怕於你官聲有礙。」魏祿官說,「沒有太太,帶個姨娘。姨娘還有個弟弟,旁人看起來,好像怪怪地,不大好。」
「也不是天天見面,總常見就是了。」
「不要緊,請人代看好了。」劉清接下來說,「如果縣官是正途出身,或者性好詩文,就經常可以舉行文課,捐廉作為獎金,或借書院、或借明倫堂,通常都是秀才、童生而有文名者,亦可參加。我就是用這個辦法,找到了那個子虛烏有的王晟。」
「這容易,你跟勒大人當面求好了。」羅桂鑫問,「趙士奇現在是什麼職位?」
「哪有這話,你不要瞎疑心。」
於是只有彭華告辭。州縣辭督撫,照例一揖,督撫起身立受,不答揖,亦不送。彭華出了行轅,逕回驛館,不久,劉清亦回來了。
「說得是,顯見你肯用心,審奸|情案子要格外謹慎,姦有和姦、刁姦、強|奸之別,只有強|奸可判絞刑。失出失入,關係極大,一時無心之失,負咎終身。」
「依大清律,和姦杖八十。歷來杖責的規矩,姦婦去衣行刑。但如娼妓犯了罪,該杖責的反而不去衣,試問,這是什麼道理?」
「強盜——」
劉清肚子裏雪亮,答一聲:「好,好,請便。」
「照卑職愚見,最要緊的,莫過於不擾民。不過軍興之時,擾民在所不免,只要遇事補救,民怨不致太深,即無大患。」
「好極了。我就拜託彭大老爺了。」
此行可稱圓滿,彭華興匆匆地趕回達州,不道遇到一個極大的難題,而在劉清看來,卻是一樁喜事。
「怪你自己不好!」劉清若無其事地說,「當時勒大人問你,是不是單身在這裏。你如果說已經在東鄉安了家,不就沒事了嗎?」
「喔,桂鑫,令叔替我墊的款子,我可以歸還了。」
「那倒也不必如此匆促。」羅桂鑫想了一下說,「如今巴州沒有地方官,上頭一定交代,盡快赴任。一時不能回東鄉,行李就得多帶,總需兩三天料理。還有,姨奶奶最好一起走。」
「不忙,」羅桂鑫為他著想,「到達州,盤費倒在其次,總督衙門的門包,各方面的應酬,開銷不輕,你先留著用。」
「是了。」彭華又問,「有了消息呢?怎麼回覆姨太太?」
彭華衷心受教,每天杜門不出,細讀《福惠全書》,其中刑名部共占十卷,幾為全書的三分之一,看得更為仔細。
「沒有。」
「『官親』是指縣官的至親,叔叔、老丈人、舅舅、大舅子、小舅子,或住衙內,或住衙外。只是不管住在哪裏,必受劣紳跟不肖胥吏的包圍,利用他們跟縣官的關係,作奸犯科。其中『岳老太爺』、『舅老爺』,更為吃香,因為他們是『裙帶親』,可以走內線。」
話剛完,勒姨太太便驚喜交集地問:「你問誰?是問吳姨太?」
朱宏文頗為客氣,說巴州淪陷已久,屬官星散,此去形同開辦,有什麼困難,儘管申詳陳請,一定幫忙。又很坦率地說:「足下雖是制軍面前的紅人,可也是兄弟的屬員,同官一省,甘苦相共,千萬勿存彼此之見。」
接著將那姓張的請了來,如法炮製,哪知姓張的一聽那句詩,神色大變,囁嚅著說:「容晚生回家對就後呈教。」
姓張的回家不久,刑房書辦接踵而至。「張秀才,」他說,「大老爺關照,對子不必對了,只請你將這把扇子上的詩抄一遍。」
「那麼,是單身個人在四川?」
「境況太順利了。我怕福薄災生。」
「好,好,多謝費心。」彭華問道,「你能不能多坐一會?我有點事想跟你打聽打聽。」
這真是意外之喜,但彭華卻頗有憂懼不勝之感。「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會當縣官。那要坐堂問案,」他毫無信心地問,「我行嗎?」
「我想跟你打聽打聽長二姑的事。」
「你原來是伺候和中堂的書房?」
「何云定無寧日?」
「隨時可以走。」
賀氏性如烈火,掙扎不休,看樣子即便放手,她亦會大喊大叫,非驚動人不可。張一清心一橫,扔掉匕首,雙手緊掐賀氏咽喉,直到氣絕,方始鬆手。丟下那把詩扇,悄悄溜走。
彭華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心裏只在琢磨她的兩萬兩銀子的私房錢,想來張四官必知底細,不妨寫信問他。信可以由總督衙門專遞軍報的驛差帶去,更為快捷。
「那麼,是誰冒充王晟呢?」
彭華想起來了,一次隨劉清去見勒保,在花廳中有個丫頭伺候,長身天足,梳一條大辮子,眼波流轉,行走如風,一望而知是個剛強能幹的人。
「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
「明天就走,如何?」
「劉大人,務必請你替我想個法子,回斷了這番好意。不然,定無寧日,我怎麼能把公事巴結好?」
「這,真是聞所未聞。」
這有點故意考驗他誠實與否的意味,彭華不敢再作游移之詞。「知道。」他用爽脆的語氣說,「長二姑是陝西人,回家鄉了。」
「恭喜,恭喜!」彭華一見面便滿面含笑地抱著拳說,「這裏是前天得到的消息,說巴州光復,是你建的大功。」
「啊!」彭華很高興地說,「不錯,你這主意好。不過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跟了我去?」
「姨太太已經挑定了好日子了。不過,喜事怎麼辦,要看彭老爺的意思——」
「我勸你不必。」劉清搖搖頭說,「做州縣,最忌帶『官親』,趙士奇本人的人品,你相信得過,我也相信得過。可是胥吏衙役,聽說你有這樣一位把兄,就會在他身上下工夫,不但害他為難,亦恐陷他於不義。」
哪知勒保卻又說話了,喊一聲:「小余兒!」
到開飯時,把杯快談,又是另一話題。羅桂鑫逸興遄飛地大談克復巴州的經過,尤其是跟粉面羅剎鬥法那一段,連在一旁照料膳桌的魏祿官都聽得出神了。
「盜」字不曾出口,刀已為張一清所奪,掩住她https://m.hetubook.com.com的口,猙聲說道:「你再喊,我宰了你!」
「喔,作奸犯科是哪些名堂呢?」
正在談著,有人來報,小余兒來了。彭華急忙說道:「我不便見他,到裏面躲一躲。問到我,請劉大人替我瞞一瞞。」
「顯得老成些。不留鬍子不能問風化案子。」
「這樣,後天吧!」羅桂鑫說,「我回家看一看,料理幾件事,後天我陪你上達州。」
「你會是頭一回聽說?京裏可是傳得很厲害呢!」
這現身說法的一課,在彭華比死讀《福惠全書》,更為得益,信心一增,躍躍欲試。但看劉清的意思,等他接掌建昌道後,打算派彭華為直隸州的州同。這個缺是從六品,比知縣猶高一階,但不是正印官,只管糧務、水利、管河、徵稅等事務,並不能坐堂問案,自不免有怏怏之感。
「那,還是明天去吧!」
「脾氣也有各種各樣的脾氣,有講理的脾氣,有蠻不講理的脾氣,她是哪一種?」
「那要看情況,如果本夫遠出,翁姑、叔伯、兄弟都可以捉。不過晚輩不能捉,因為捉而不受,必至於殺,姦夫姦婦於姦所被殺者,不論。但晚輩殺長輩,不論任何情形,都以故殺論罪,所以晚輩不准捉姦。其實亦是保全晚輩。至於公公捉兒媳婦的姦,不受而殺者,亦須看情形而定。」
「大海撈針,怎麼找?」
魏祿官沉默了一會說:「我自己也有點害怕。」
藩司稱為「方伯」。朱方伯便是四川藩司朱宏文,坐鎮省城。彭華打聽到此人性善書畫,特意帶了十二開惲南田的花卉冊頁,作為見面禮。
「勒大人還交代,你要多讀書,要讀有用之書。」
「我娘家姓楊,摺子上寫的就是『四知堂』。」
「是。」
彭華還想辭謝這樁好事,但未曾開口,劉清已看到他心裏,臉上頓時有不悅的神色。
彭華寫了一夜的信,除了趙士奇以外,還分別向吳江、北京報了喜訊。
「是——和中堂家的長二姑嗎?」
「聽說你打仗很勇敢。你見過幾次仗?」
彭華覺得這話也不錯,正在盤算之際,魏祿官開口了。「羅大爺,」她說,「我有兩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我倒問你,聽說——」勒姨太太遲疑了一會,方往下說,「聽說吳姨太沒有死?」
第二天,勒保召見彭華,宣示用他為縣令的目的是,看他年輕上進,勇於任事。接任以後,親民為先,不可有絲毫官僚習氣,接著便問:「你成了家沒有?」
「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和家的?」
「對了!」劉清欣然讚許,「你明白這個道理,就一定會是一個賢明的地方官。國法不外乎人情,律例法條是死的,從中細細推求人情物理,才會無枉無縱。我講一件我平反過的案子給你聽——」
「為什麼?」
「長二姑呢?你總知道她的下落?」
「送他盤纏,打發他回去。」劉清答說,「我從前有貴州來的鄉親,就是用這個辦法。盤纏多少,量力而為。最要緊的是,要辦得乾淨俐落,決不能讓他逗留。」
隔壁靜聽的彭華,微感詫異,劉清竟是不願為他隱瞞的語氣。其故安在,一時不暇深思,仍舊聚精會神地聽小余兒往下說。
「喔,我沒有去過你們府裏,不知道裏頭的情形。」勒姨太太接著又問,「那,你跟和中堂的兩位姨太太,是天天見面的?」
但彭華聽歸聽,想的又是另一件事。他始終對這意外得來的「百里侯」惴惴不安,深恐不能勝任。到羅桂鑫的話告一段落,便又談他的心事。
於是再次提審,「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吳哲卿屈打成招,說王晟是他住在重慶的一個朋友,但行文到重慶查問,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案子無法定讞,可是吳哲卿的嫌疑,亦未能洗刷,繫獄已經六年。吳哲卿信佛,認為是前生冤孽,關照妻子,變賣田產,大行善事,修修來生,凡能在他家門口,唸「南無阿彌陀佛」一千遍者,送布衣一套。念一萬遍者,送棉衣一套,於是乞兒雲集,高唱佛號,聲聞十里。
「怎麼問我?」羅桂鑫笑了。
「你倒想,『先進門為大』,我當然要讓祿官居先。而那個大青,看她的樣子,決不是肯甘落人後的人,要爭起來,一定是祿官吃虧,我怎麼對得起她?」
「劉大人是問哪方面?」
「你幕友請好了沒有?」
彭華只好低頭進了堂屋,在西面最後一張椅子上,斜簽著坐,亦不敢平視。等丫頭端了茶來,微微抬眼窺視,並非大青,不免失望,但接著倒反覺得輕鬆了。
「喔,彭大老爺別客氣,請坐。」
一語未畢,魏祿官出現了。不過一個月不見,容貌又大不相同了,眼波流轉,肌膚晶瑩,雙頰像芙蓉映日,春意融融,少婦的風韻,著實令人心醉。
「喔!」劉清問道,「那個大青姑娘為人怎麼樣?」
「那為什麼不兩廂情願呢?」劉清慫恿著說,「這個人你也見過的,照我看很不錯。」
等他剛避入裏間,小余兒已經進門,向劉清請過安說:「我們大人很惦念彭老爺,讓我來問:回來了沒有?」
「我很得這部書之益。」劉清說道,「黃六鴻說:『有司以錢穀、刑名為重,而刑名較錢穀尤重,夫錢穀不清,弊止在於累民輸納;刑名失理,害即至於陷人性命。故是集於刑名一條,更為加意,如命、盜、逃、姦等獄,審鞫不厭煩瑣,務期必得真情。』你不是最擔心坐堂問案,所以在這方面,要格外下工夫,有不明白的,來問我。」
「不錯,就是他。他的外號叫『豆腐湯』,因為儉樸過人,才能清廉。有一回他的在河南老家讀書的大兒子到蘇州省親,在衙門裏住不到一個月,湯文正不准他再住了,勒令回鄉,即日動身。」
「未曾到過。」
「驛丞未入流,官太小了。而且要管驛站,也不能經常在你身邊。你出錢替他捐個主簿,再在藩司衙門花幾兩銀子,分發到巴州,不就行了嗎?」
「原來這就是『勿陷人於不義』的道理!」
原來劉清已經升任建昌道,部文不日可到。建昌道下轄寧遠、雅州、嘉定三府,及邛州、眉州兩個直隸州,轄區自www.hetubook.com.com川西至川南,地方貧瘠富庶不一,政事亦因漢回苗夷是否雜處而大有繁簡之別。
彭華回入臥室,取來一個腰圓形的錫盒,另外是一個土黃色的瓷瓶,瓶上貼一張紅紙標籤,寫著「極品酸味洋煙」六字,是曾許了送羅桂鑫的鼻煙。
這部書專講如何做州縣官,共分為十四部,計三十二卷,自吏部謁選、領文憑赴任開始,到升遷離任該辦些什麼手續,鉅細靡遺,無不詳敘。當然。主要的內容,是在講如何做一個好州縣官。
小余兒當天下午就來看彭華。他說勒姨太太交代他帶老媽子到巴州,為他跟大青「鋪房」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不過他無法分身,所以變通辦理。大營糧臺派了一個姓朱的候補縣丞,專駐巴州接應聯絡,人很能幹,已說好了,由他去料理。彭華一到巴州,他就會來「伺候」。
「卑職已有聘妻,尚未成禮。」
「不敢!」彭華不肯進屋,「我站著回話好了。」
「沒有這個道理。你請坐了好說話。」勒姨太太又說,「我要問你的事很多。」
「不錯。」
「和中堂蒙皇上恩典不久,就離開了。」
一語未畢,賀氏大喝一聲:「滾,你哪裏是吳哲卿!」她一巴掌打在張一清頭上,「快滾!」
「那就看你能不能破除情面了。」劉清想了一下說,「我講個故事你聽,康熙年間江蘇巡撫湯文正公——」
「刁姦就是乘人之危。譬如說,有人撞見奸|情,以此為挾制而強|奸,雖用暴力,不能論強。」
案情是有個賣筆的小販名叫范仲山,娶妻賀氏,號稱絕色。有一天晚上突然被殺,床前遺落一把摺扇,扇上題了一首詩,上款是「哲卿先生兩正」,下款署名「王晟」,詩中用了「延陵」的典故,可知這「哲卿」姓吳。王晟不知何許人,而吳哲卿是南充的一個大地主,平時喜歡拈花惹草,因而被認作兇手。及至范仲山自外縣負販回南充,傳案一問,說吳哲卿曾調戲過他的妻子,罪證更加確鑒,縣官據以定案,申詳上官。
這部書名為《福惠全書》,作者名叫黃六鴻,江西新昌縣人,舉人出身。順治年間任山東郯城知縣,此地與江蘇接壤,為南北通衢必經的要道。黃六鴻政績斐然,調任直隸東光知縣,內調為「行人司行人」,以召試一等,擢升為禮科給事中。康熙三十二年,辭官歸里,作了這部《福惠全書》。
「是。這件事,大人知道不知道?」
「這件事,我可以替姨太太問一問。」
於是吃完了飯,羅桂鑫告辭回家。魏祿官姐弟收拾餐桌,留下彭華一個人在燈下沉思,回顧往事,恍然如夢,一時思潮起伏,好久都定不下心來。
該說不該說,應該由彭華來決定。他明白羅桂鑫的意思,點點頭說:「你說,不妨。」
「《會典》是居官必讀之書,你應該好好下一番工夫。」
轉念到此,又添了一重愁緒,以魏祿官的纖弱,必受欺侮,那時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豈非自討苦吃?
勒保點點頭,隨後便端一端茶碗,這是結束談話的表示,站在廊下的戈什哈便高唱一聲:「送客。」
「春華秋實,就叫仲實吧!」
「彭守備,」勒保一見先問,「你有號沒有?」
「是這樣的,劉青天到達州見了勒大人,說巴州還沒有縣官,請即指派。勒大人就提到你老叔,說他當年答應過和中堂要提拔你,問劉青天意下如何?劉青天自然大敲邊鼓,勒大人便交代,要你即刻去見他,說是如果真的可用,派你署理巴州。老叔,棄武就文,真正是難得的機會,你得好好把握住了。」
「講理的脾氣,不惹毛了她,不會亂發脾氣。不過發起來可是牛脾氣。」
魏祿官將茶碗放下,福一福叫聲:「羅大爺,你好!」
「多謝大人賜號。」彭華離座請了個安。
「是。」彭華想了想說,「我想送兩樣東西,一樣是一個『水上飄』——」
「姨太太交代你的事,」勒保沉著臉問,「你是怎麼辦的?」
「名堂很多,最常見的是包攬訟事,包漕包稅。」劉清又說,「這還算是安分的。不安分的,招搖撞騙,無惡不作。從來有『滅門縣令』這句成語,良善百姓,因為官親作惡,家破人亡的例子太多了。」
下面本還有一句:「求大人代為道謝」。不想勒保未容他出口,先就說道:「也不算冒昧。小妾也想見見你,有些話要問你。」
「以前瞞著他的,後來他也知道了。」勒姨太太緊接著又說,「還有大青的事,我也要問問你的意思。」
「嘿,她的事兒可多了去啦!怎麼說呢!」小余兒想了一下說,「就好比唱了一齣《玉堂春》——」
「怎麼會是吳姨太?」彭華心想差點露馬腳,定一定神答說,「據我所知,有個人曾經手替吳姨太放過賬。這個人如果仍舊在京,大概可以問得出一點眉目。」
忽然,他發覺有只手按在他肩上,那自然是魏祿官,他沒有回頭,只伸手將她的左手拉了過來,一面聞,一面說:「我沒有想到,你的手這麼快就會抓印把子。」
錫盒中是洋棉花裹著的奇南香手串,一揭盒蓋,異香馥郁,那奇南香珠每個如蓮子般大,色呈黝黑,潤滑如酥,十八粒奇南香,配上一粒碧綠的翠珠,用紅絲繩貫穿,價值千金。
「天一,」勒保對劉清說,「你先別走。」
彭華考慮了好久說:「我想,或者是姦婦不知廉恥,因而去衣行杖來羞辱她;至於娼妓本不知廉恥為何物,又何必再加以羞辱?」
「你不妨看看。」
「不敢當。」魏祿官掙脫了手,在一旁坐下來說,「我剛才一面洗碗,一面在想,你到達州以後,總會派人來接我。按道理說,我應該去服侍你。不過想想,還是留在東鄉的好。」
「我總覺得要有個人在身邊才妥當。」他說,「新科進士『榜下即用』,坐堂問案,或者下鄉出巡,鬧的笑話我也聽過不少。遇到『破靴黨』的秀才,有意跟縣官為難,更不容易對付。劉青天肚子裏的學問,一時也請教不盡,遇到難題,總得有個幹練得力的人在身邊,才有個商量。」
「為了一隻雞。」劉清答說,「湯文正常要看m.hetubook.com.com家用賬,有一天看到買了一隻雞,將廚子找了來問。廚子答說:『是大少爺吩咐買的。』湯文正大怒,找大兒子來問,確有其事,當即沉下臉來說:『你想吃雞,回老家自己養了來吃。』隨即派人雇了車子,當天送他回河南。」
「脾氣總是有的。」小余兒又說,「漂亮、能幹、又得寵,能沒有脾氣嗎?」
「對了。」彭華點點頭,「還有一樣是,一個奇南香的手串。」
「那就更感激不盡了。」
「你行軍到過巴州沒有?」
「啊,啊,我明白了。」彭華又問,「見了勒大人應該說些什麼?」
「多謝姨太太成全。不過,」彭華又說,「我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卑職明天就動身。」
彭華如言受教,第二天到行轅遞手本謁見,只陳述了他到成都去見藩司的經過,不及其他。
「不錯,這是正辦。可是毫無所得。吳哲卿雖好漁色,但為人慷慨厚道,並無仇家。」
「是。不過有用之書很多,除了勒大人交代的《會典》以外,還有什麼好書,要請你指教。」彭華又說,「實不相瞞,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做州縣官?」
「劉大人,」彭華深深一揖,「你老所論,鞭辟入裏,真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佩服之至。還有件事要請教,明天去看勒大人,要不要請見他的姨太太?」
「為什麼?」
南充沒有書院,劉清請「學老師」在明倫堂代為召集。南充縣一共只有十一名秀才,另外又邀了三名老童生,一早集會,劉清出了一道四書題,一道試帖詩題,然後備了豐盛的早飯,吃得一飽,開始文場鏖戰。
「不進上房,不能到中堂的小書房。」
「我也聽說過,吳姨太常到哪位大人府上去吃點心,不想就是姨太太這裏。」
「行二。」
「喳!」在廊下的小余兒答應著,掀簾而入。
「是。」勒保沒有再說話,可也沒有端茶送客。顯然的,這是在等彭華開口。但彭華記著劉清的話,不提大青的事,局面便顯得很尷尬了。彭華渾身不自在,心想不如告辭吧,否則勒保「端茶送客」,形同被逐,豈非辱由自取?
「那麼勒大人是怎麼個意思呢?」劉清問道,「是悄悄兒把那個大青姑娘送了來,由彭老爺隨帶上任?」
接下來說了些閒話,小余兒告辭以後,彭華方始出現。劉清不等他開口,便即說道:「你的行蹤瞞不住了,而且避不見面也不是一回事,我勸你明天一早去見勒制軍,一來覆命;二來謝他贈妾。至於在達州圓房,還是送到巴州,你自己斟酌好了。」
「對了,我就是要把冒充王晟的人找出來!」
「是,是!為政不得罪巨室。」
「恭喜!恭喜!」劉清半開玩笑地說,「老弟『官帶桃花』,喜上加喜。」
「唉!我哪想得到會有這麼一件事。劉大人,你看這件事,能不能挽回?」
「哪裏,哪裏。倒是我應該給你道喜——」
「驛丞。」
彭華靜靜聽完,覺得這件事倒可以幫她一個忙,便即問道:「姨太太手裏可有憑證?」
「門包不能少,我有預備。應酬可簡可繁,而且也不宜多,免得讓人說我招搖。」
「是。」
「沒有什麼不行,有劉青天在,你跟他好好請教請教。再請他推薦兩個老成可靠的師爺給你,縣官就做起來了。不過,」羅桂鑫拿手指在唇上抹了兩下,「老叔,你得把鬍子留起來。」
「我不知道。」劉清答說,「你何不到驛站去打聽?」
「命案發生在四月初,既是晚上,又是陰雨,天氣很涼,不是用扇子的時候。而且,偷女人不是拜客,帶那麼一把累贅的扇子幹什麼?我就是從這不合情理這一點上,看出吳哲卿不是兇手。至於這把扇子,當然是有心遺落的,目的在嫁禍於人。仲實,」劉清喚著勒保為彭華所起的別號問,「這件案子,照你看,應該怎麼辦?」
「那麼,老叔預備哪天走呢?」
「官場無此規矩。你只請勒大人代你致謝就可以了。」劉清又說,「甚至也不必先提大青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你一個大男人,又是縣大老爺,哪裏會辦這些事?我派小余兒,帶一個老媽子到巴州給你去『鋪房』。」勒姨太太又做個手勢,「你等一等!」說完,管自己進去了。
勒姨太太臉上突然顯出詭異好笑的神色:「她的事由兒多著呢!你問小余兒好了。」她停了一會,臉色亦漸變為嚴肅,「彭大老爺,我原以為你總知道吳姨太是不是真的死了,有件事從你這裏可以有個結果,不想你也不知道。不過,既然已經談到了,我這件事也不妨跟你說一說,在京裏的時候,我雖沒有到你們府裏去過,吳姨太倒是隔個個把月,總會來看我,因為我有個老媽子會做常州的『爛麵餅』,她最愛吃。那玩意非要剛出鍋才好吃,所以只有她來,我不能做好了給她送去。」
「這倒也是實話,但這在勒大人看,不成理由。三妻四妾是常事,做家長的遇事持平,自然不生爭端。他要這樣說了,你還能說什麼?」
一到達州,由劉清陪著去謁見勒保,兩樣重禮先託小余兒代呈。另外有個四十兩銀子的門包,亦託小余兒代為俵分。
是疑心他不說實話的語氣,但已無法轉圜,只能硬著頭皮不承認。「我們中堂一升天,我就出京回老家了。」他從容答說,「京裏的傳聞,我不知道。」
「言重,言重!」彭華問道,「摺子上的戶名,請姨太太告訴我。」
「再有件事,就是帶信,照規矩五天一發軍報,後天就有人走。信寫好了,我明天來拿。」
劉清攜著十四份卷子回衙門,挑燈細看。作為命案罪證的那把扇子,已由刑房書辦從庫房中調了出來,與卷子上的筆跡,相互對照,有兩個人頗為可疑,一個姓周,一個姓張。
「四川肅清有望了。」勒保問道,「照你看如何才能永絕後患?」
「說得是,我今天有好些信要寫。」
彭華便歷敘他所見過的戰役,不矜不伐,簡明扼要,極力推崇羅思舉智勇雙全,自認受他的教益極深。勒保頻頻頷首,見許之意,溢於顏色。
這一下,彭華只好答一聲:「是。」隨著小余兒由花廳旁邊m.hetubook.com.com的甬道,直到上房——上房有一道中門,小余兒將他交給管家嬤嬤,管自己走了。
「前面說過,王晟根本無其人。」
「不必,你交給小余兒辦好了。」
一文一詩,快手不過一個時辰,便已竣事。慢的亦不過兩個時辰。交卷已齊,開始入席。晚飯備得有酒,開懷暢飲,盡歡而散。
「老弟,」他正色開了教訓,「我沒有想到,你的性情如此滯而不化!你不聽小余兒說了嗎?大青不會亂發脾氣,只要你不惹她發毛,哪裏談得到什麼『永無寧日』?兩婦之間,尚且無法調停駕馭,又何能擔當一縣父母官的重任?」
羅桂鑫點點頭,思索了一會,突然很興奮地說:「我替你想到一個很好的主意,你何不把你的把兄趙士奇找了去幫忙?」
「是湯斌嗎?」彭華插嘴問說。
「看他怎麼問,怎麼答。縣官職司民牧,無非農田水利之類。請教請教劉青天就行了。」羅桂鑫又說,「老叔派到巴州,還有一項占便宜的地方。大凡縣官一定要敷衍紳士,巴州鮮家大族,有鮮文炳在,一切都好商量。」
原來這姓張的名叫張一清,垂涎賀氏的顏色,這天打聽到范仲山遠赴省城販筆,身上帶了五兩銀子,準備去求歡。他心裏在想,婦女愛好虛榮的多,冒充富翁吳哲卿,好事易諧。但冒充得有佐證,因而寫了那把扇子。及至深夜爬牆闖入賀氏臥室,驚醒了賀氏,大聲問道:「誰?」
「我的意思,將來不是讓你到嘉定,就是到眉州,那裏沒有遭過什麼兵災,也沒有苗子擺夷,地方富庶、百姓安分,是你歷練政事的好去處。尤其是眉州,蘇東坡的家鄉,文風很盛,你一定會喜歡。」
管家嬤嬤將彭華引上臺階,掀簾入內。不久聽得人聲,簾子掀開,一個旗裝中年麗人,出現在堂屋中,彭華已打算了,對上官的側室,只作揖,不磕頭,所以在門外深深打了一躬,口中說道:「彭華給姨太太問安。」
「言重,言重!」彭華緊接著說,「姨太太的那筆款子,我馬上寫信到京裏去問,如果回音想快的話,頂好由跑軍報的驛差帶去,回信也由他帶來。那樣,差不多一個月就有結果了。不過軍報驛差帶私信,有干禁例,要請姨太太跟大人先說一說。」
「稍稍看過,沒有下過工夫。」
「你這『遇事補救』四個字,說得很好。」勒保問說,「你讀過《會典》沒有?」
「那就趁早別找他。」劉清又說,「你或許會說:我至多拒絕他好了,何必請他走路?可是,你要知道,那一來,趙士奇心中不免會有芥蒂,你自己總也會有對不起朋友的感覺。這樣下去,朋友的交情就會越來越疏淡,犯得著嗎?」
「沒有。」彭華問道,「姨太太能不能告訴我一點兒?」
「好,我馬上派人送委札給你,你盡快料理料理,到巴州去上任。」
「卑職請教建昌道劉大人,他說前任所聘幕友,人很不錯,不妨延攬,無須另行物色,卑職打算今明天就下『關書』。」
原來彭華在半個多月前,到梁山去取他寄放在趙士奇那裏的一口箱子。趙士奇在梁山交遊很廣,認識的紳士中,殷實的也不少,為他處理了幾件珍飾與名家的冊頁手卷,很容易地就籌了四五百兩銀子,歸還羅思舉所墊的二百八十兩以外,手頭還有三四百兩銀子,安家及赴達州謁見總督的開銷,大致都夠了。
彭華也想到了,官場中鉤心鬥角的事,他聽得多了。若有人妒嫉他平步青雲,或者想競逐巴州縣令一職,極可能就拿未奉明令,便已打算上任這一點作題目,在勒保面前大作文章,說不定煮熟的鴨子就會飛了。
「州縣官是所謂風塵俗吏,但要做好了,確是不容易。康熙朝最重州縣,好些名臣,像陸隴其、郭琇,都是州縣出身。」劉清沉吟了一會,很高興地說,「我想起來了,我有一部對你很有用的書,可以送你。」
「你還是應該先跟幕友談一談,合意了再下關書。地方官下起州縣,上至督撫,延請幕友一事,必須慎重。從前世宗對督撫所請幕友要密奏記名。我如今仿照世宗的遺規,你請定了幕友,寄個履歷來,不必用正式公事,私函就可以了。」
「我是吳哲卿,久慕娘子——」
「先查一查,吳哲卿有沒有仇家?」彭華毫不遲疑地回答。
據劉清說,勒保帶在任上的一個得寵的姨太太,聽說彭華單身在川,認為親民之官,十分辛苦,不能沒有人照料起居。地方官不能娶部民之女為妾,所以願意將她的一個二十歲的丫頭大青,贈與彭華。
「喔,」勒姨太太問,「不進上房?」
勒保點點頭,停了下說:「州縣派缺,照例由藩司衙門『掛牌』,我跟朱方伯有約,川東、川北方在用兵,州縣由我直接派。不過,禮不可廢,你到成都去見一見朱方伯,速去速回。」
「害怕?」彭華愕然,「怕什麼?」
劉清非常熱心,晚間無事,常常帶了酒到彭華屋子裏,小酌之間,查問他的「功課」,所以彭華的進步甚快。有一天談論奸|情,劉清出了個題目考他。
「防微杜漸,不得不然。」劉清問道,「譬如你找了趙士奇來,他為人情所包圍,跟你要求一件事,你能不能像湯文正那樣,斷然處置?」
「是,是!」彭華欣然受教。
劉清初升任南充知縣,到任後照例要清理積案,其中有一件命案,歷經兩任縣官,遷延未決。往返駁覆的案卷,疊起來有一尺多高,劉清花了兩個晚上,一字不遺地看完,確信這是冤獄。
「話是不錯,不過你要知道,清正為官,根本就不會帶官親到任上。」
「託福!託福!」羅桂鑫舉手還揖,「恭喜姨奶奶,你要署理掌印夫人了。」
「『官親』這兩個字,我倒是聽說過,究竟是怎麼回事,還不大明白。」
「這當然也要看縣官。」彭華說道,「縣官清正,官親亦未必敢作惡。」
「我看很難。據小余兒說:大青亦很看中你的一表人材,所以勒大人的姨太太一說,她就千肯萬肯了。」
「啊!」彭華插嘴問道,「縣官主考,要看文章,我可不夠格。」
「老叔打算什麼時候動身?」羅桂鑫建議,「以早去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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