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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虎傳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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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季 智破荊棘崗

風雪季

智破荊棘崗

按常理來說,一般鄉野地上的良民百姓,寧可餓死,也不願去當桿匪。依照流傳的說法,說是哪一家有人去當桿匪,他家的家祖亡魂,會在家前屋後嗚嗚的哭上三夜,認為那是羞辱祖先的勾當,誰願意自甘墮落,辱及祖先呢?!……若說因此就沒有人來投奔賽白狼,那也不一定。有些地方上的霸爺和混混,也會說動一些半樁小子,前來入夥,他們沒作長遠的打算,只管把眼前這個寒冬熬過去再說。
「您要想拔掉鄧從吾,倒不是一宗難事,」趙鐵嘴就著燈光,抬臉打量著賽白狼說:「看陸大爺您臉上的氣色,目前得先略按捺三兩個月,也就是說,熬過這一冬,到開了年,一切就不同啦!明年是您的轉運年,可說是無往不利,那時候,甭說一個鄧從吾,十個鄧從吾也擋不住您的馬頭啦。」
「你們這幫混飯的,甭以為老子這兒飯香!咱們雖然做的是沒本買賣,但鄧從吾卻是咱們的血對頭,咱們都是要跟他拚命的,日子上陣,我要你們徒手奪槍,若是沒這個本領,沒這種膽量,你們趁早替我滾,免得老子火上來,拎出來斃人!」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連賽白狼的那些護駕都沒弄清楚,荊棘崗子就起了火。有人大喊著:
荊棘崗子雖然被擊破,但瓢把兒賽白狼卻在危急關頭,殺死趙鐵嘴,神祕的跑掉了。
「大爺,鄧從吾帶著他的民團,接近荊棘崗子了!」
「多謝陸大爺,您真比我的相面還靈,猜準了我的肚子是空的。」和圖書趙鐵嘴說。
「陸大爺,我在豫西聽人說,如今您發達了,我趙鐵嘴滿肚子主意,沒人肯聽我的,想想,莫若投奔您討碗飯吃,也許在您對付鄧從吾的時刻,我多少能幫一點忙,肯不肯收留我,全在您啦。」
賽白狼的耗字訣兒並沒錯,錯卻先錯在裏面;當鄧從吾的民團進撲到荊棘崗的時候,黑裏有人反出來了。趙鐵嘴和新投效桿匪的那些漢子,十有八九都是鄧從吾差出來臥底的。按理論,這都是賽白狼常用的方法,民團全學去了,反過來對付賽白狼來啦!
天落頭場雪,正當賽白狼陸老古大肆吸收人槍,洋洋得意的時辰,有人來傳報說:
「鄧從吾這傢伙,可不是硬騎著人頭拉屎嗎?老子想讓他活過這個冬天,他偏偏要來送年禮!」
在一片混亂當中,鄧從吾的民團真的壓進崗子來了。不過,雙方都沒找到賽白狼陸老古,在他的煙榻上躺著一個人,那卻是相士趙鐵嘴。
陸老古望著那相士,他實在認不得了。事隔多年,誰還會記得什麼半仙鐵嘴之流的人物?不過,他平常多少相信命運,能有個相士在這時陪他聊聊,也許能有一番新的話題,寒夜太寂寞了。
「冬天有霜雪,利守不利攻!」趙鐵嘴說:「鄧從吾這回拉槍過來,一定會速戰速決,您不必動火,佈妥了陣勢耗他,弄得他人無糧,馬無草,他就非撤不可。到那時,咱們乘機追截他,他逃得了頭,還逃不了尾呢!」
「陸大爺,這全是老天m•hetubook.com•com爺要成全您吶!開了春,咱們拉出去和鄧從吾對陣,正需要會拳腳的人做幫手,你多挑選些這類的人來護駕,那就穩如泰山啦!」
「好罷,你叫他進來講話。」
即使有人願意留下,賽白狼也不給他們便宜飯吃,將這些徒手分配到粗差賤役的位置,叫他們擔水,砍柴,餵牲口,運重物,或是撥去伺候各股小頭目。但對於會幾套拳腳,或是攜帶槍枝來入夥的,那就另眼相看了。這正合上俗話所說——王小二開飯店,按照人頭對湯。
陸老古想不起來他是誰了,但對方既然這麼說,總算是老相識了,他便點點頭說:
「這我並非沒有想過。」賽白狼說:「但我到哪兒去撈大油水呢?一個鄧從吾的民團,緊緊扼著我的頸子,擋住我東進的去路。豫西南是一片窮荒之地,年景又差,把各村寨的傢伙骨頭榨乾了,也滴不出多少油水來。我就想抽身,也抽不了啦。」
「你說銅山?」陸老古怵然一驚說:「南方的什麼革命打到那兒,你想必是見過了罷?」
趙鐵嘴的一張嘴,果真是名不虛傳,不管是談天論地,數算流年,都滔滔不絕,顯出他見多識廣來,賽白狼陸老古被他說得顏開心動。在談及趙鐵嘴的來意時,那相士毫不隱諱的說:
「當然見過了。」趙鐵嘴歪過身子,很神秘的說:「我說陸大爺,革命軍一進河南,水就清啦。人不能不早作打算,若能撈一大票的,就此散夥,遠走高飛,下半輩子不愁和_圖_書沒有日子過,倒也是個好辦法,——據一般看法,混水淌不了多久,頂多還有半年罷了。」
「啊,陸大爺,說起來可遠了,我是打江蘇銅山一路斜行過來的。」
黑地裏,也有人大喊活捉賽白狼的。
一天薄暮時分,落著陰陰的冷雨,賽白狼陸老古正在煙鋪上和他寵愛的女人聊天,貼身的護駕跑來報告他,說是外頭有個人要見他。
「陸大爺,您如今發達啦,怕早已不記得我了罷?我是看相的趙六指,人都管我叫趙鐵嘴,當年也在賭場上待過,……上小賭局;那時候,我就看出你日後有發達來啦,果然您當上了瓢把子,足見我相人沒相錯呀!」
「我說,霜寒雨冷的,你能來見我,也是難得。」陸老古抓著煙槍:「我看你還是餓著肚子罷?來人,擺茶几,替俺這位朋友,弄點熱茶飯來,填填肚子。」
「民團打後邊衝進來啦,快逃啊!」
護駕把那人領進屋,陸老古一看,那人長得很瘦弱,兩腮都餓削下去,黃色的臉皮一把抓不盡的皺紋,光景有五十歲了,走路顛顛躓躓的,一條腿顯得很不靈便,他穿著寬大得四面不貼身的棉袍子,肩上揹著油污污的褡褳。陸老古橫看、豎看、仍然不認得,更記不起究竟在哪兒見過他的了?!他皺著眉還沒開口呢,對方卻搶著抱拳作揖,一躬到地的開口笑說:
賽白狼手下的馬隊,把荊棘崗子附近十餘里的地方都捲劫一空。當天氣越來越寒冷的時刻,只有桿匪屋裏有火,袋裏有糧,陸老古https://m•hetubook.com•com在這時張出帖子,公開招募人投奔他來拉桿子,好對付鄧從吾。
落濃霜的天氣。
一餐熱茶飯,把瘦弱萎頓的趙鐵嘴填得精神起來了。陸老古把他央上煙鋪,跟他聊話,問是打哪兒來的?趙鐵嘴說:
趙鐵嘴就這樣在荊棘崗子留下來了。
「你說他只是一個人?」陸老古皺眉說。
「對!我就採它個『耗』字訣兒!」賽白狼說。
賽白狼陸老古雖然殺人不眨眼,兇頑成性,但他對於這位鐵嘴相士,卻是寵渥有加,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趙鐵嘴出主意,慫恿陸老古繼續張出帖子去,召兵買馬,凡有攜槍來投的,除了給予小頭目的名份之外,更撥出現洋作為花紅獎賞。帖子張出去不久,就有好幾批人前來投奔他,其中有一批七個漢子,牽著兩匹健騾,帶著刀槍把兒,以及兩個梳長辮子的姑娘,夤夜來投,說他們原是江湖賣藝的班子。賽白狼陸老古把這批人收留下來,要他們亮亮招式,顯顯武藝。這些人一亮招,賽白狼便看出他們全是練家,不光是花拳繡腿。趙鐵嘴在一旁看了,豎起指頭,誇讚說:
「沒帶傢伙,」那護駕說:「那人一把年紀了,人長得很瘦弱,看來不像是幹咱們這一行的材料。他說:當年您在賭場幫忙的時刻,他見過您的面。」
護駕們拎著槍奔跑,到處亂成一團。火光裏奔來跑去的,都是自己人,沒誰見著民團在哪裏?但這些自己人都是會變的,好些護駕都在脊背上挨了刀,臨死還瞪著兩眼,有些驚詫不m.hetubook.com.com信的味道。
「這傢伙真有九條命嗎?」鄧從吾說:「我非趁著他新敗的時刻,把他追緝到不可,如果讓他有喘息的機會,他會死灰復燃的。」
陸老古一聽,燒了一頭火,拍著桌子罵說:
賽白狼對於這些沒帶槍枝來投效的人,沒有什麼胃口,他稱這些人叫「混飯的」,對他們老實不客氣的說:
屯紮在荊棘崗一帶地方的桿匪,為了奪取足夠的柴火糧食過寒冬,便積極的準備著,連夜出動,有的灌寨子,有的劫村莊,牽取牲口,馱運糧食,擄押肉票,限期勒贖。賽白狼通告那些肉票的家屬說:
「是的,大爺。」那護駕說。
「咱們人多,一冬需得不少糧食,你們若不在入冬時,籌足贖金,把人給贖回去,到明年再贖,只怕還剩下些吃剩的人肉乾了,——咱們是頗好人肉的。」
「你說哪兒的話,」賽白狼笑呵呵的拍著對方的肩膀說:「像您這種智多星,若不是機緣巧合,只怕我放八人大轎去請還請不到呢!」
「他敢情是帶傢伙來的。」
有了這種恫嚇,可把贖票的人害苦了。年景本來就荒歉,家家戶戶缺少餘糧,甕底朝天,賽白狼開出來的盤子,又都是獅子大開口,即使能向三親六故張羅到足夠的錢或糧,把肉票贖回來,也就傾家蕩產,難以為活了。其中大多數的人家,即使刨起財底,也湊不足桿匪開出的價碼。他們曉得賽白狼心狠手辣,說得出,做得到,一過期限,非撕票不可,心急得像被扒開,但也沒有辦法,只能關起門來,闔家抱頭痛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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