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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雨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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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傻子娶媳婦兒

二傻子娶媳婦兒

「旁的都是假的,只要閨女嫁過去,能替朱家留個子嗣,還怕不把她捧成皇太奶奶?!」
就憑二傻子見了和尚喊和尚,就能說他認得和尚,未免也太早了一點,東街有個癩痢頭,二傻子見了他,一樣和尚和尚的叫喚著,西街有座尼菴,小尼姑上街,二傻子也指著她們喊和尚,秦老爹聽著,有些啼笑皆非,不得不多費脣舌,開導他說:
「劉媒婆,我們家姑娘六個,最小的也十八啦,妳沒掛在眼上,替她們找個婆家嗎?」
新娘跨火盆啊,大人養小人啊!
大腳鴨子耳線靈通,曉得丁爛眼的那些女兒急著朝外送,根本沒挑沒揀的,她便大腳一溜,轉到西街去了,她去西街,用替人作媒做藉口,並不踏進丁爛眼家的門,卻只在他家左鄰右舍打轉。
二傻子更用力的搖搖頭,秦老爹越比方,他越迷糊了, 一個人傻到連男女公母都難分,秦老爹自認為他費盡脣舌,也無法讓二傻子開竅了,他衝著朱志說:
「嗨,殺豬馱販是下三等的行業,」有人說:「我倒不是瞧不起這行業,而是說它殺孽太重,應了現世報了!……你瞧朱志那兩個兒子,不是活脫是笨豬託生的嗎?一個要學上吊,一個吃飯拉屎,大傻子翻眼翹掉了,二傻子還有得淘神呢?他那天能懂得人事啊?」
劉媒婆先誇下海口來,志嬸兒不能不送她一筆跑腿錢,緊接著,張媒婆、李媒婆,全照例伸手,事情雖然八字沒見一撇,但每人都先撈了一把。這樣物色了幾個月,總算大腳鴨子劉媒婆有辦法,居然找到一戶人家,那是西街頭打更的丁爛眼家的閨女,丁爛眼是個貧苦的老好人,他老婆鬆皮鼓肚,是個油膩的矮胖子,人肥欠精神,成天睡眼惺忪,呵欠不離嘴,能坐絕不肯站著,能躺絕不願坐著,湊上丁爛眼也是個夜晚敲更,白天睡覺的,夫妻倆牀上見面,難免就……所以,兒女也就生得多了些,一窩六個,都是女兒。丁爛眼本人重男輕女,他老婆也看重香煙後嗣,對這些賠錢貨有一種說不出口來的厭煩,巴不得一個個早點嫁出去,但丁爛眼那副武大郎的長相,配上他老婆的矮肥身段,生出來的女兒也就出落不到那兒去了,這些冬瓜和水桶,要是出生在大戶人家,還有一分豐厚的嫁妝撐腰,丁爛眼一天三頓都混不周全,那還有陪嫁的物事?結果,大姑娘年過二十六七了,還擱在家裏老著,可把他給急煞啦!
門後又種著萬棵桑呀,……
「二傻子,你弄錯了,她們是尼姑,不是和尚。」
「開頭總得要找話說的,不這樣說,又該怎麼說呢?」志嬸兒很不耐煩的搡了屠夫一把:「你這人,聽壁根兒你就豎起耳朵聽好了,怎麼老是沒完沒了呢!」
「對啦,喜神娘娘護祐,人到回牀歇著,雞也要歸窩啦!」
「你實在按捺不住,你就回去睡覺好了,你不是還要殺豬賣肉去嗎?」志嬸兒說:「這檔子事,你我都幫不上忙,使不得力,只有聽憑劉媒婆去調弄了。」
他是殺豬馱販朱志的第二個兒子,他哥哥乳名叫大傻子,朱志殺豬賣肉幾十年,有積有賺的,半點兒也不傻,偏偏前後生了兩個兒子,傻到一堆去了。大傻子長到十來歲,看見隔壁鄰居薛小嫂兒上吊死了,覺得脖上套繩和*圖*書子,腳下著地,懸在半虛空裏晃盪,倒是透著新鮮的事,回去學學樣兒,使朱志賠上了一口棺材。大傻子傻得死活不知,二傻子比他哥哥還要傻,怎能不叫朱志老夫妻倆煩心?因此上,兩人就把二傻子看守著,使他不離眼面前。不過,二傻子連他哥哥那種好奇心都沒有,只懂得吃飯拉屎,高起興來,學學豬叫——完全是捱刀的那種叫法,聽得人汗毛直豎,骨肉分家,這樣狂叫雖有些駭怪嫌人,但總比玩上吊要好些,朱志夫妻倆,也就沒什麼好褒貶的了。
訂親不久,志嬸兒那頭,就準備著擇日迎娶。
「噓,你這粗嗓門兒,還是少說幾句吧,」志嬸兒捏了她丈夫一把說:「你家兒子要是這麼容易開心竅,根本就不會借重大腳鴨子來幫忙了!你要捺住性子,多等一會兒,看劉媒婆在唱些什麼?講些什麼?」
果然,這樣轉了兩圈,轉得劉媒婆上氣不接下氣,自動停住了,指著對方說:
「不成不成!」志嬸兒說:「每人送一封雲片糕,讓諸位帶回家去甜甜嘴好了!」
辦喜事,鋪陳得一片喜氣,賀客們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一面湧進洞房去鬧房,時辰拖晚了,志嬸兒急得團團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大腳鴨子看著,不得不連推帶拉的請走那些鬧房的,她說:
「好了,我也沒精神聽妳嘮叨了!」朱老沒精打采的說:「我還要殺豬賣肉呢!妳要自認有法子,妳就去打點去吧!花費幾文錢,我倒是不心疼的。」
二傻子塊頭長得滿大,站著比人高,睡倒比人長,只是傻得連男女都分不出來,無怪村前村後的人,都說他是十足十的傻蛋了。
「哦,你是煩著這個?」志嬸兒說:「你放心,大腳鴨子劉媒婆對我拍過胸脯,說是迎娶時,由她當老伴娘,替新郎新娘送進洞房,她包教兩人成堆,絕不空房,等到事情辦妥了,她再退出來,把房門反鎖了,就等第二天,捧出小褥來,讓咱們驗紅,送她喜錢!」
大腳鴨子劉媒婆嗓音震顫著,緊接著是二傻子喜喜呵呵的笑聲。
新娘跨馬鞍啊,黃金堆成山啊!
屠夫朱志透了一口氣,但志嬸兒卻緊張得幾乎要把額頭觸在窗紙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不錯,劉媒婆可以用連哄帶騙、軟硬兼施的方法,把二傻子弄得脫衣上牀,但自己的寶貝兒子,根本是個白癡,怎麼會?!……
「我說,二傻子,天不早了,你要跟新娘子上牀歇息了。怎麼?你不睏?你不跟生人睡?!這是你的新娘子,你爹媽特意為你挑揀來的,挑來和你做伴的。人說:一回生,二回熟,人長大了,都要有個伴兒的。」
「話也不能說得這麼篤定,」也有人說:「殺豬賣肉,也是三百六十行裏面的正經行業,若說殺豬的該得報應,那咱們吃肉的呢?能有嘴說人家麼?天底下殺豬的人家多得很,兒女照樣聰明,天上若真施報應,也不該單單挑上朱志呀!」
更有些話,在平常被認為是黃穢的,但用在喜事的日子,都成了吉利和喜話啦,當大腳鴨子牽著矮胖的新娘跨過火盆時,新娘的大紅裙子太長,不小心絆了交,仰臉朝,紅鞋高舉著,旁人便笑說:
「拖黑棍的是公驢,換成人,就是男的,襠下沒拖黑棍的是母驢,換成人,就是母的,公驢我們m•hetubook.com•com管牠叫做叫驢,母驢我們管牠叫做草驢,再換成和尚來講,叫驢就像和尚,草驢就像尼姑,你還不懂嗎?」
無論旁人怎麼說,二傻子這一輩子,看樣子是要傻到底了,二傻子不懂得的事情太多,當然不懂得什麼叫做傻?所以人家叫他二傻子長,二傻子短,他都高高興興的應著,笑出一口牙來,那一味傻笑,也就成了他的門面招牌了。
嗩吶嗚里哇啦的吹過來啦,花轎顫巍巍的擡過來啦,鞭炮劈劈啪啪的爆響啦,被人妝點成新郎的二傻子出來接轎啦,新娘子穿得像著了火似的,被大腳鴨子攙扶著下轎來啦,通道上照例擺著馬鞍、火盆之類討吉利的物事,老伴娘攙扶著新娘子從那上面跨過時,旁邊看熱鬧的賀客,便會大聲說出些吉利話來,像:
「屠戶朱志的兒子,二傻子!」劉大腳說:「朱志殺豬,有積蓄,身邊就只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日後沒人爭著分家產,妳閨女一過門,來了個開門喜,馬上就有福享,妳願不願要個傻女婿?先跟爛眼商量妥了,再來找我!」
「嗨,這叫我怎麼說呢?」秦老爹抓頭說:「男的叫和尚,女的叫尼姑,你不懂嗎?」
「志嬸兒既這麼說,我們那有不盡力的道理,」綽號大腳鴨子的劉媒婆說:「不是我說誇口的話,凡是我出馬說項,婚事都能說得妥,我絕不會找個歪瓜爛喇叭來搪塞,志嬸兒,日後媳婦進門,妳就知道了!」
「有什麼迫促的?」志嬸兒說:「二傻子不曉得事情,全由我們替他作主,對方的大閨女牽弟二十六歲,早就熟過了頭了,再耽誤下去,頭胎孩子很難落地呀!」
「……從前啦,很遠的地方有座山,山上有個老和尚,老和尚說:從前啦,很遠的地方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坐著個說故事的老和尚,老和尚說:從前啦,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座山,山上有座很小很小的廟,廟裏坐著個說故事的老和尚,老和尚說:從前啦……。」
「嗨!」朱志歎氣說:「妳急著這事,難道我就不著急麼?光是咱們著急有什麼用?妳以為妳那寶貝兒子那麼容易開竅?他懂得怎樣生兒子嗎?他要是不懂,試問妳是怎麼個教法?!」
「你懂了放在心裏,少嘀咕不成嗎?」志嬸兒又捏丈夫一把,那個便不再言語了。
「人倒是有,我怕妳跟爛眼不願意。」劉媒婆說:「其實對方也是高高壯壯,有模有樣的,年紀不大,年紀比你們家老大還小三歲,只是傻氣些兒,俗說:傻人有傻福,我倒不覺有什麼不妥。」
爛眼的老婆知道二傻子,模樣長得倒很入眼,只是傻過了頭,好像只會齜著牙傻笑,旁的什麼都不懂,她和爛眼商議這件事,爛眼認為傻子像長不大的小孩一樣,好哄好帶,不會惹草拈花,不會欺負到自己閨女頭上來,朱志老夫妻倆膝下只有這麼一個獨種寶貝,沒有妯娌小姑之類的人物夾在當中,閨女不用為處人犯愁,最後他說:
不管二傻子有多傻,做父母的有多急,總不能親自出馬去現身說法,即使現身說法,也未必比大腳鴨子更高明,何況隔著一層窗紙,搔不著撈不著呢!朱志被老婆搶白了一頓,只能縮縮腦袋,嚥了口唾沫。
「你又怎能說她沒有那種能耐?」志嬸兒說:「她幹媒婆許多年了,那https://m•hetubook.com.com種樣的人沒遇著過?這就像你幹屠夫,見著豬還有不知從那兒下刀的嗎?」
「真是活見鬼,老婆娘夾在當中,這樣打法,新娘子怎會懷胎得孕呢?」
不過,事情並沒像大腳鴨子所說的那麼絕望,成婚不久,新娘牽弟就害了喜,她究竟用什麼辦法讓二傻子開心竅的,沒有人好問,她當然也不會講……
不一會兒,大腳鴨子衣衫不整的推門出來,志嬸兒問她怎麼樣了?大腳鴨子苦著臉說:
街上有化緣的僧侶托缽,二傻子瞧見了,像得了寶似的,一路高喊著:「和尚!和尚!」
迎娶的事,辦起來不難,只要有錢去鋪排就成,為了二傻子娶媳婦的事,志嬸兒不吝花費,把私房錢積蓄,全部老底兒都抖了出來,迎娶的日子是在秋天裏,天氣不冷不熱,選的當然是吉日良辰,這些廢話當然都不消說了,朱志夫妻倆嘴上沒講,心裏仍都擔心著這新婚頭一夜,二傻子會怎樣對待那破題兒第一遭?大腳鴨子說得天花亂墜,臨前那緊要關頭,如何說動二傻子成事?老嬸兒一邊自寬自|慰著,心裏仍暗捏著一把汗。
「這交跌得好,夜來做元寶!」
「妳是儘打如意算盤!」朱志跟老婆說:「誰的耳聾了,眼瞎了,願意把閨女朝火坑裏送,嫁給這種人不知事不曉的白癡,叫她怎麼過這一輩子?人的心是連著肉長的,咱們的心疼自己的骨肉,人家難道不疼他們的閨女?妳算了吧!」
「你不是說:光頭有戒疤的,都是和尚嗎?」
傻子喜歡聽傻故事,街坊的秦老爹叼著長煙桿,跟孩子們講故事時,二傻子總蹲在一邊,歪著頭,瞪著眼,半張的嘴角邊拖著口涎,彷彿要把旁人講的話都吞進肚裏去的樣子,可是故事講完了,問他剛剛聽的是什麼?他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會嘻嘻嘻嘻的傻笑。秦老爹為了讓他聽得懂,故意講了一些專門講給傻人聽的傻故事:
「快上牀去呀!二傻子,」裏面劉媒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你瞧,新娘子都寬衣上牀等著你了,嗯,你不脫衣裳?那怎麼行?!來,我來幫你解釦子!……你甭躲,你要幹什麼?」
那門前它種著千棵柳呀,
「我家閨女多,一不挑,二不揀,只要對方是個未婚的男人,老些,醜些,都不要緊,難道就沒有適合的嗎?尤其是老大,業已二十六了!再不嫁,就只能在家養老啦,妳做做好事吧!」
「有什麼能耐?」媒婆沒好氣的:「妳那寶貝兒子早已睡著啦,那個……」她伸出小指比畫著:「縮得像蠶蛾子一樣,妳想要抱孫子?自己想辦法吧!」
果然雲片糕奏了效,賓客都散了,洞房裏只留下新郎新娘和大腳鴨子三個,朱志老夫妻倆放心不下,匿在窗戶外面,隔了一層油紙,豎起耳朵在聽著。
兩人靜下來,就聽見劉媒婆在捏尖嗓子唱著大補缸,她不單是唱,更用腳跟著地,或前或後的扭著跳著,配合唱詞的節拍,她跳得滑稽又怪氣,從紙窗上閃晃的影子,可以隱約看得出來。
「哎呀,列位街坊,俗說:春宵一刻值千金,諸位爺都是老鄰居了,何必耽擱小夫妻的時辰,早點散了吧!」
朱志也知道,著急是沒有用的,二傻子不光是傻,根本就是個白癡,志嬸兒認為,即使父母扳著嘴和_圖_書教,也教不出所以然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要請媒婆幫忙撮合,讓二傻子娶房媳婦兒,到那時候,兩人沒有衣裳隔著,就容易分得出男女來了。
「嗨!老爹,他是塊劈不開的木頭,叫我有什麼辦法呢?有人說我兒子是豬託生的,我覺得那全把他擡舉高了,就算他是豬,也會懂得那樁事呀!」朱志是個粗漢子,著起急來,沒命的用拳頭擂他自己的胸脯!
「這可好!」屠夫彷彿透了一口氣說:「叫她歪打正著的撞對了路,略略沾上一點邊兒啦!」他知道老婆不會理他,所以說來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
媒婆不上門,害得志嬸兒小腳像擣舂似的,到處奔跑,許厚酬,送重禮,央託好幾個媒婆,替二傻子多方物色媳婦兒。
油紙窗是半透明的,僅看得見新房裏的一點影子,但房裏說話的聲音,倒是聽得清楚。按理說,一般人家孩子娶親,公公婆婆很少操心到躲在窗戶外面聽房的,但二傻子的父母實在太掛心了,若不竊聽,恐怕整夜都睡不著覺,兩個老的側著臉,伸著頭,聽到新房裏頭,不是寬衣解帶的聲音,不是二傻子說話,也不是新娘子牽弟的嬌語,只聽見大腳鴨子陰陽怪氣的嗓子,在唱著、跳著,好像在做獨角戲。
「好,這個遊戲咱們不玩啦,你不脫,我可要脫,我跟新娘子都脫,你要不聽話,就要你坐榻板!……對啦,要脫你自己脫,我不管你啦!」
「妳說傻是那一家?」
「你甭先乾擡這個槓了!」志嬸兒說:「你儘管殺你的豬,賣你的肉去吧!二傻子既已訂了親,早娶也是娶,晚娶也是娶,不能因為你擔心,就擱著不娶,這事交給我辦好了!」
大腳鴨媒婆跳了一陣兒,想必是跳累了,停歇下來,說話有些氣喘咻咻的:
「新娘子牽弟不讓我留在房裏,把我攆出來啦。」
「你這是什麼話?」志嬸兒為了兒子受丈夫的搶白,心裏很惱恨,抗聲說:「我看你是越長越糊塗了,咱們兒子五官端正,不是疤麻癩醜,連皮帶骨上秤稱,也不比旁人的分量輕,只要成了婚,就會有兒子,你不出心替他物色,還在一邊兜頭潑冷水,你這個爹,是怎麼做的?」
「廢話!」屠夫在窗外低聲的說:「二傻子要能懂得這個,他就不是傻子了,我看這婆娘也不比咱們高明到那裏去!」
人影子像走馬燈,在油紙窗上閃來閃去的,不用說,二傻子是不願脫衣上牀,跟劉媒婆玩起捉迷藏來了,二傻子人生得呆頭笨腦,但很有把夯力,劉媒婆即使捉住他,也無法硬脫掉他的衣裳。
雙方一個要把女兒送出去,一個要把媳婦巴進門,再加上大腳鴨子來往穿梭,兩頭拉縴,事情那還有辦不成的?屠夫朱志揀個日子下聘,爛眼收受了,把大閨女丁牽弟許給二傻子做媳婦了。
做新郎的二傻子根本不懂得這話裏的意在言外的趣味,只管傻傻的笑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新郎的心花怒放,全顯現到臉上來了呢!
「朱志,你是怎麼會生出這種寶貝兒子來的?男女公母分不清,日後怎麼娶妻生子,替你傳宗接代呀?」
「我懂了!」朱志點著頭說:「這婆娘是想把二傻子先逗樂,和她廝混熟了,然後再像哄孩子一樣,把二傻子哄上牀,慢慢的導他行事!https://m.hetubook.com.com
「妳瞧,連二傻子都不著急,妳急個什麼勁兒?」有人嚷說:「咱們不鬧久,鬧到起更就散吧!」
二傻子搖搖頭,一臉迷茫的神情,他不懂得什麼叫男的,什麼叫女的,秦老爹不便拿人打比方,看見路邊樹上拴有幾匹驢子,便指著公驢說:
「嗯,想不到!」朱志搖頭說:「大腳鴨子一個老婆娘,她會有這等神通?」
二傻子一聽就聽迷,這樣反反覆覆的聽著,居然記得了老和尚,什麼是和尚呢?秦老爹告訴他,穿著僧衣,光著頭,頭頂有戒疤的,就是和尚了!秦老爹也曾指著過路的和尚給二傻子看過,告訴他,在世上的人裏,認和尚是最容易的。
丁爛眼的老婆忍不住扯著她拜託說:
「要命的!」志嬸兒紅脹著臉,低低的啐了一聲。
「這個老婆娘,活脫是個小丑,」朱志聽了,緊皺著眉毛說:「天色已經很晚了,她不做正經事,誰要看她做戲來著?」
「你瞧,我們家二傻子變得聰明了,居然能認出和尚來啦!」二傻子他媽志嬸兒樂得不得了,逢人便誇讚她的傻兒子開了心竅,並且誇讚秦老爹懂得教傻子:「假如大傻子當年多聽秦老爹說故事,他就不會把脖子伸進繩圈去,學著上吊玩啦!」
「那?那是說她有能耐?!」
迎娶那天,賀客盈門,街坊鄰舍們,不乏有竊竊私議的,大夥兒都想到這樁事上去了,二傻子是個男女不分的大白癡,大腳鴨劉媒婆怎樣開導,才能使他懂得男女之事?大腳鴨子先到爛眼家去陪新娘子,不知在教她些什麼?越談越得不出結果,也就越覺得神祕引人了。
「我說,二傻子他媽,」朱志說:「妳不覺得這樣太迫促了一點?」
「我兒子腦子不清爽,」她說:「只求有個年輕的女人嫁過來,也無法挑揀了,我若能因此抱個孫子,定當重重的酬謝媒人!」
有了丈夫這句話,志嬸兒就動起來了,在平常,街上那些舌頭上生花的媒婆,都是巴結有男有女的人家的,一項婚事撮合成了,媒婆多的是油水,俗說:媒八嘴,媒八嘴,為了拉縴跑斷腿,一點兒也不假。但這種情形,在屠戶朱志的家裏,根本見不著,誰都知道他家的二傻子是個白癡,沒有人肯把女兒嫁給他,跑也是白跑,忙也是白忙,弄得不好,女方會拿棍打人的。
屋裏的喜笑打鬧逐漸轉弱了,也許瘋過一陣子,打累了,鬧累了吧,二傻子躺在牀上沒出聲,大腳鴨子又在說話了。這會兒她竟然發出嘬嘬的喚雞聲,同時,用鼻音很濃的聲音說:
「哎呀呀,志嬸兒,我劉大腳吃的是這行飯,這全鎮的年輕男女,那一個不在我心上呀?」媒婆笑說:「不過,婚姻這檔子事,牽扯多著哪,門要當,戶要對,雙方的品貌性情要投合,要不然,成了怨偶,那不把媒人罵死才怪呢!」
「妳一味在說歪理,比方也覺不倫不類。」朱志有些鬱惱說:「我幹屠戶,殺豬刀握在我自己的手上,但成婚生子的事,全在於二傻子,他的刀法不靈,閨女破不了瓜,大腳鴨子在一邊,怕也只有乾瞪眼的分兒,她還能有什麼樣的辦法?」
但房裏又有聲音在響了,那是喜笑打鬧的聲音,捧枕頭、扯被子、滾成團兒,打得氣喘咻咻的,二傻子彷彿很喜歡這種打鬧,呵呵的笑得很響,但屠夫朱志搖著頭,很不以為然,歎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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