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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客與刀客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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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客與刀客 星夜追蹤

路客與刀客

星夜追蹤


路客一偏腿,打牲口上跳了下來,精神煥發的說:「照這麼說,俺那位朋友,敢情是在這兒落宿的了?煩您領俺去見他罷。」
路客點了點頭,牽起那小女娃兒骯髒的小手說:
路客微微一怔,隨即笑說:
嘴裏回著老婦人的話,心裏卻在暗暗的想著:好一個狡獪的賊人,俺總算沒空跑,在這兒把你給追著了。俺倒要瞧瞧,如今你還能耍出什麼戲法來?
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辰,他走到一處略微光坦的嶺背上,幸好這夜晚的天色很晴朗,秋星雖不及春夏繁密,卻疏疏的吐出皎潔的晶光,再加上一彎柳眉月斜掛在浸寒裏,還算能為趕夜奔行的人映出路影兒來。
「俺知道牠是生了瘟,真箇兒的!」小女娃兒不服她姐的訓斥,反而大聲的說:「那人到茶棚去灌水,把馬猴擔子歇在門外邊,俺去遞花生給牠,牠全不吃,不是生瘟是什麼?!」
「唔,不錯。」老掌櫃的點頭說:「他一個人,挑著一隻馬猴,進店歇下來,一口氣喝了三大碗酒,還嚷著要再來三碗呢!」
她唱的是另一支野氣的民謠:

「不錯,」那閨女說:「北荒山的野猴多,價錢公道,只是道路太難走了一些。」
「有!——但他並沒進舖兒打尖,只在賣店裏買了一包烟絲,轉到茶棚去灌了一竹筒水,就擔著猴兒走了!俺瞧那人長相挺兇的,有三分像是響馬。」
「老爹敢情見過俺這位朋友?」
「不不不,」老掌櫃的擺手說:「客官,你弄岔了!——他還是兩天頭裏路過這兒,說是要去安家大寨趕山集,俺可祇見他去,沒見他回來。」
路客牽著騾子踱到店門前,咳嗽一聲m•hetubook.com.com,探手去拍了拍柴芭門。門沒有開,裏面傳出個老婦人的聲音,顫顫索索,猶猶疑疑的問說:
一層嶺疊
那正如老掌櫃所說的,有三四座尖峭的直插|進雲裏的高峰屏障著的小小山窪兒,危崖之下,有幾戶寒傖破落的人家,門前也挑著烟燻火烤的燈籠,燈籠上只寫了一個潦潦草草的黑字:「店」。——沒有店號的山店,真是夠敗落的,但在此時此地看在人眼中,卻有著說不出的親切,說不出的溫暖。
「多謝多謝,俺還有宗事兒想求教老爹,——俺是外方來的,這條通往北荒山的叉路不甚熟悉,究竟怎麼走法?一路上有哪些站頭?……俺那挑擔子趕早的朋友,晌午時路過這兒,算來會巴著那座宿站?這些,還望您多多指點。」
虎的嘯聲隱約的傳過來,很遠很弱,但尖亢綿長的狼嘷,彷彿就在不遠的地方。
「俺爹今兒一上午,都帶俺上山砍黑松,壓根兒沒在店舖裏,怎會看著過路行人來?客官您要問,問俺那妹子就知道了,她成天坐在路口疊石頭,見著過往的行人,都指指點點的數數兒,祇要見著,她會記得的。」
彎又彎,
路客想得到那種殷勤,那種如歸的溫暖,他也想到自己的肚子空了一天啦,如今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祇要翻下牲口,把韁繩交在老掌櫃的手上,一切就都有了滿意的安排啦!
牲口疾翻著蹄花,一路淌了下來,天剛落黑,路客業已望見了山口外小荒舖前大樹枒上懸吊起的燈籠。
他走過去,移開幾塊壓火的石頭,那火堆便在風裏復燃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來,吐出小小的紅舌頭。
「這小子,自作聰明!以為進了叉道,沒有人會來追他了,就慢了下來,……瞧光景,他剛打這兒動身一個時辰,就該在前頭不遠啦!」
「啊,啊……耍猴兒的老李?」老掌櫃的沉吟著,喃喃重複著路客的話。
「俺那女娃兒唱的不錯,這條北荒路真是荒得緊,如今,它早已變成一條廢道啦,它游走在山嶺當中,據說一直通向強人出沒的摩天嶺,那兒七十二峰,峰峰奇險,就拿腳下通北荒山這段來說,百里少見人烟,只有少數山裏的獵戶住著。若說打尖歇腳的地方,據俺所知祇有一處,叫做姚家窩,是個群峰環抱的山窪兒,只得一兩戶人家,設舖兒做著獵戶們的生意,……俺弄不懂,您那耍猴兒的朋友不去通都大邑,偏要挑擔兒上荒山幹嘛?!」
他舉著一支帶焰的柴火棒兒照了一圈,看看火堆周圍的情形,便自箇兒點頭說:
路客說了話,老掌櫃的還沒及回話呢,那個頭梳扒角辮兒的小女娃兒,一路唱著笑著的跳走了。
「不關緊。」路客說:「不關緊,老大娘。」
殘月早已西斜了,那個叫做姚家窩的野舖還不知有多遠的路程呢?但當他穿過一座更密的林子,轉過一道又彎又窄的谷口時,他抬眼看見他要找的地方了!
「他沒有走下山的大路,他拐彎下了北叉路,奔北荒山那邊去了!……俺還得跟你說,」她微微瞇瞜著兩眼,湊近路客的耳邊,天真神祕的說:「那隻倒霉的馬猴,敢情是生了瘟病了!」
「按理該巴舖落宿了。」路客說:「可是俺曾約了個朋友在路上見面的,弄不清他巴上了哪個和圖書站頭了?俺總得趁黑多趕一段路,追上他結伴兒走才好。」
「落宿罷,客官,天已壓黑啦!」老掌櫃的迎到路口招呼著:「不嫌小舖兒荒僻,進來避避風寒罷,這兒有新滷的野味,原泡的老酒,噴鼻香;客堂升的有旺火,湯罐裏有熱水,好洗臉燙腳。」
又多虎豹
路客翻上牲口,約摸又走了一個更次,四面的峰巒羅列著,到處是立石和稜稜的亂石,路面上交纏著藤莽,遠處光坦的大石山在星月下描出一些圓圓的曲線,彷彿是巨大的禿了頂的頭顱。
「您進了山,只怕很難找著吃食東西,」老掌櫃的說:「還是就便捎些滷妥的野味和酒帶上去,好歹也能搪搪寒咧!」
這個靜謐溫暖的小山村,依著屋後鬱鬱的黑松林子,真像是一幅剪貼在黑紙上的彩畫,一彎蛾眉月映著茅草屋頂,勾描下參差的簷影的曲線,紅柿般的迎客燈籠搖搖曳曳的,散播出醉人的光暈,說多親切有多親切,……蹄聲得得的響過來,黃犬在汪汪的吠著了,叮咚有致的斧擊聲和遠遠的迴聲交相激盪著。
又多狼!
北荒路呀
路客一旦遇上這種誠懇樸訥,上了年歲的顛倒人,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還是在一邊劈柴火的閨女趕過來,理著鬢髮說:
「俗說:童言無忌。」路客急忙說:「俺那朋友的那隻猴兒老了,也許真的會惹病呢。」
但他祇是勒住韁繩,並沒下來。
「妳今兒見著一個挑擔子耍猴戲的人經過這兒嗎?」路客蹲下身,親切的問說。
路客又點了點頭,嘴角漾出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然後,他摸https://www.hetubook.com.com摸小女娃兒的頭,站起身來說:
「對不住。」那老婦人的聲音說:「俺得先替這位先落店的大爺舀熱水,舖裏缺人手,您委屈點兒,等一等,俺舀了水,再掌燈來替您開門。」
「俺在這兒呢!」那女娃兒打柴堆的巷子裏鑽出來,望著路客傻笑說:「你早些日子,在俺舖裏歇過,俺認得你。」
說了話,仍然挪塊石頭壓了火,撮嘴打了一聲短促的唿哨,那匹驟子便拖著韁奔了過來。
「啊,」老掌櫃的捏著烟桿撩了撩說:「敢問客官,您那位朋友是什麼樣的人物?……俺舖子裏,也有幾位落宿的。」
一層山!……
「老夥計,你今夜腳下加把勁,幫俺把正經事兒辦完,明兒回安家大寨,俺著人好生加料,替你壯壯力,添添膘!——咱們如今是在追賊啊!」
「甭瞎講。」做姐姐的在一邊嗔說:「妳怎麼知道馬猴生瘟來著?當著客官的面,平白的咒人家耍猴兒的,哪作興這樣?!」
路客不管道路怎樣崎嶇,怎樣險惡,怎樣荒涼,他只是催著牲口,翻過一座山,又翻上另一座山,越過淺澗,穿過稜稜的石堆,星夜追著那個姓李的耍猴兒戲的傢伙!
長又長,
女娃兒朝蘆荻那邊一指說:
「一個迷了路的過客,來投店的,老大娘。」
「俺那朋友姓李,十八子李。」路客說:「他是個中等身材,穿黑衣,滿臉焦黃鬍子的人,他靠耍猴兒戲過活,上路時刻,挑著一付擔子,兩隻木箱,一頭挑著耍戲的行頭,一頭挑著一隻猴兒。熟識的人,都叫他耍猴兒的老李。」
路客想想也是,便買了一大包切妥的野味,一囊子hetubook•com•com好酒和一些乾煎餅塞進牲口的背囊,拱手道別,跨上牲口,趕夜進了北荒路的那條叉道。
「他朝哪條路走的?」路客耐心的說。
「賣店裏正在燒晌午飯。」
北荒路呀
叉道在開初祇是有些荒圮,山草蓬蓬的嘯著風,越朝裏去,越是盤曲難行了;有時路在峰腰蜿蜒著,狀如蚯蚓,身邊和頭頂,都是黑潑撥的陡岩,滾瀉似的把人罩壓著,另一邊則是無底的深谷,聽不著泉語淙淙,祇聽得一片洪洪然的,令人心悸神顫的風吼!……那種通過狹谷的大風,從四方綰合了,猛的平瀉進谷底來,彷彿是遠古時日大蟒蛇的舌頭,舐得山石都激起鳴響;有時路隨峰轉,進入一片星月無光的密林,厚厚的落葉層被蓋了道路,棉絮般的柔軟,流沙似的陷人,這裏那裏,瀰漫著一股子連風也吹不散的腐葉的臭氣。
直至她那無邪的歌聲消隱進舖屋裏去,老掌櫃的才嘆口氣說:
「妳記不記得,妳看見那人路過是在啥時刻?」
那匹螺子彷彿懂得了牠主人的意思,嚄嚄的噴著鼻,不斷的刨動蹄子。
「風緊霜濃,這可不是適宜趕夜路的時刻。」老掌櫃的說:「這一路當著山脊梁,沒遮沒攔的,一陣大風能刮倒馬。」
路客站起身,伸手攬著騾頸,親暱的拍打著,對那騾子說:
「妳是說那天坐在野蘆邊,疊石塔唱謠歌的那個女娃兒?」路客說:「她在哪兒?」
「他嗎?他正打算上北荒山,找獵戶們商議著另買幾隻馬猴呢。」
小女娃兒點點頭說:
他在嶺背上翻下牲口,自己抹了一把汗,也鬆韁讓灰青螺子盪盪腿,歇歇氣。忽然,他看見那邊的石窪兒裏,有著一堆尚沒完全壓滅的殘火。
「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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