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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燈練膽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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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者

夜行者

人一睡不著,滿腦子的思維便野馬般的奔騰起來,宿舍與鬼為鄰,平常不見得,夜晚想一想,彷彿總有些陰森。每隔三天兩日,白天坐在屋裏,常聽見哀樂聲一路飄傳過來,夾著送葬人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的哭泣,自己不止一次到那片墳場裏去,像拜訪鄰居似的,從墳前碑石上去認那些死者的姓名年齡,當時竟覺得很有意義,你說怪不怪?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的?!
爬著爬著,腳背勾動了一塊碎石,發出了一點聲音,黃善甫的聽覺異常敏銳,他抬起頭,停止食屍,靜默的朝四邊張望著,鄭同昆伏在地面不敢動,希望能騙過他,但他偷眼朝那邊一瞧,對方已經放下那具童屍,開始逐墓尋人了!
在這種地方,遇著這種使人心膽俱裂的怪事,而且剛才夜遊者表現出的特殊潛在力能,都超過常人許多倍,如果被他發現,也許真能把人活活的撕裂,鄭同昆想著,忽然打定主意:看光景,只有趁對方不注意這邊的時刻,爬起來一路狂奔,先回到宿舍去再說了。
黃善甫仍然在踱著,一面唸唸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麼;草地那邊有一支木製的電線桿,黃善甫走到木桿下面,竟然使用一種比雜技團演員更熟練的動作,來一個倒豎蜻蜓,頭朝下腳朝上的倒立起來,倒立還不算,他更以雙手撐著地,繞著電桿木轉圈子,轉得比一般人走路還快。
鄭同昆眨眨眼,一個意念閃電般的從腦際掠過,不久前,他曾聽人說過,說是有一種夢遊症患者,在他夢遊的時候,他身體會產生一種巨大的生命潛力,使他能做出平常根本無法做到的事。看到黃善甫這種情形,極可能是患了夢遊症,若依一般正常人推斷,他決不會在半夜三更的時候,獨個兒跑來倒爬電桿,凌空走索,這是自己親眼所見,要是旁人這樣傳講,他是決不會相信的。
事實證明了他的判斷沒有錯,黃善甫刨開那座墳,發出一串尖聲的狂笑,他用腳踏住那口薄薄的棺木底端,雙手猛扳,把棺蓋硬給掀開扔到一邊去,然後,他抱出那具已經腐臭的童屍,一口一口的大啖起來。
當黃善甫在另一座墳找人時,鄭同昆鼓起勇氣,爬起身拚命的朝山下奔跑,他像跑百米衝刺一樣,只管朝前跑,連回頭去看一眼都不敢看。風聲呼呼的掛在他的耳上,他同時聽到在自己腳步聲之外,對方的腳步聲也在身後響著,對方一定是追過來了。
黃善甫凡事一本正經,循規蹈矩,他半夜摸黑出去這麼久,都在幹什麼呢?對於鬼靈世界的好奇無法探究,鬱在心裏夠悶的,但對黃善甫的行蹤的追查,可就容易得多了,橫豎失眠,哪一天他再出去,自己跟在他背後,偷偷的看一看,不就明白了嗎?但這只是心念初動那一剎的想法,過後立即搖搖頭,暗笑這種想法太幼稚了,同一個寢室的室友,白天儘可以當面問他!根本用不著鬼鬼祟祟的去跟蹤。也許這段日子,聽恐怖的故事聽多了,把自己弄得太過敏感,把若干極平常的事,都拿當恐怖小說來看,才會產生這種不合常情的念頭的吧和*圖*書
咦!這是在搞什麼名堂?鄭同昆驚得有些發呆,他作夢也沒想到,黃善甫看上去斯文雅氣的一個人,竟然還會這一套絕活,他在宿舍這麼久了,當著人從來沒有亮過。
正因為有人認真,舍友們團聚聊天的風氣便顯得更盛了。有時逢著週末,一些不去逛街的留在屋裏,乾脆到附近的小舖去,買一瓶廉價的米酒和一大包花生米,邊吃邊談,把它當成正式的娛樂節目。有一回還張貼過一張很大的海報,上面寫著:
不成!鄭同昆心裏想:我總不能老躲在這兒,等著他來發現,我得找機會偷偷的離開墳場,在黃善甫回去之前先回寢室去,脫掉衣裳睡上床,假裝睡著了,他回來也裝著不知道,唯有這樣,自己這才能夠安全。想儘管是這樣想,但等到舉步的時辰,才曉得兩腿已經嚇軟了,無法立起身子站著走,只好匍匐著朝外面爬啦!
一些同學把鄭同昆搖醒,問他,他也不答,只是說頸子痛,黃善甫被人叫醒,茫茫然的,根本不知道寢室裏發生了什麼事。
地點:墳墓山。
「如果你當時不要跑,卻是低低的喊黃善甫的名字,把他喊醒,他就不會掐傷你啦!」有人說。
一個多雲偶露月光的夜晚,鄭同昆躺在床上想看一篇探討精神世界的作品應該如何著筆?聽到格吱格吱的床響,上舖的黃善甫又爬下床摸鞋子了,他原想問一聲的,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轉念想道:他白天既然不肯承認,也許真有什麼難處,何必當面拆穿它,讓對方難堪呢!只要暗中跟著他,看看究竟就成了。
不問還好,一問心裏的疑團更大了,黃善甫該不是患了健忘症,夜晚的事,白天就忘得乾乾淨淨吧?再不然,他就是大睜兩眼說瞎話,故意掩飾什麼?看樣子,自己非得在夜晚跟蹤他不可了。
好在鄭同昆的身體健壯,平常就喜歡跑步,墓場離開宿舍並不算太遠,他在緊張恐怖的時刻,跑得比平常快得多,不一會工夫,他就跑進宿舍,鑽到黑黑的寢室,用最快的方式,脫去衣裳和鞋子,上床去裝睡。
黃善甫在墳場裏逡巡著,最後,他找到了一座新起的小墳,那是一座圓形草頂,用水泥做成馬蹄形護框的墳,鄭同昆記得這座墳,裏面剛剛埋下一個夭亡的男孩。前不久,他們黃昏時隨同許多同學來過恐怖之夜時,他還撫摸過墳前豎立的石碑,碑的正面上端,嵌著那男孩的磁像,一個眉清目秀,看上去很逗人愛的孩子。
黃善甫剛一出門,鄭同昆就穿上衣服和鞋,悄悄的跟了出來,雲縫間漏下的月光明暗不定,但足可以看得清廿步之外的人影子。黃善甫穿的是睡衣,袖口和褲角被夜風吹得飄飄的,在沉黯昏朦的月光下,看來有些怪氣。宿舍外面有一道鐵絲網的圍籬,籬上爬有藤蔓,一條水泥小徑,在樹木掩映之下,通到另一條較寬的大路上去。大路附近也都是密密的雜樹林,有好一段路沒有人家。朝右拐,是通往學校的方向,朝左拐,就是通到墳墓山去的路和_圖_書了。黃善甫走到大路口,朝左拐,走到樹影森森的山徑上去了。鄭同昆跟在後面,心其直犯嘀咕,怪不怪呢?他是半夜起來散步?還是跟誰有約會?就算有約會吧,也不可能約到墳地裏去啊?!
秋蟲在草叢裏繁密的吟唱著,暈朦朦的月光隔著林葉,看來更沉黯了。黃善甫走路的姿勢,僵僵直直的,真有些夢遊的味道,他沿著曲折的山徑和樹林,一直走到墓場裏去。奇怪?他到墓場裏來幹什麼呢?曾同昆進入墳場時,恐怕被對方發覺,便彎著腰,用墓碑作掩護,不斷的移動位置,使他總在黃善甫的身後。
事情發生得很突兀,整個宿舍都被驚動了,他們只看見床上暈倒一個鄭同昆,地上橫躺著一個黃善甫,鄭同昆的頸子被掐得淤血,筋肉也受了傷,黃善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像從床上滾落到地上一樣。說他們因故打架嗎,根本不是,那麼,黃善甫為何要掐鄭同昆的頸項,使他大聲呼救後暈厥呢?
第二天你問他,他搖著頭,根本不知道他昨夜做了些什麼。
當然,鄭同昆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一夥人仗著人多膽壯,真的在有月亮的夜晚坐到墳地去過恐怖之夜去了。年輕人的經驗和閱歷極為有限,要他們伸著耳朵聽絕無問題,要他們現身說法去講述,那可就很難了。每個人所講的,都是輾轉聽來的故事,絕少有親身經歷的,但他們在詳述的時候,總極力的使用鮮活和誇張的字眼,希望把它說成真的,以造成恐怖的效果。
人數:不限。(但參加者均須發言。)
鄭同昆被送進醫院治療頸傷。出來就搬出宿舍,後來他才跟同學提起那夜他所見的怪事,大家都難以相信,硬說他只是做惡夢。不過,鄭同昆帶他們去看墓場,一一指出事實,同學們才相信是真的了。
鄭同昆剛想到這位室友的舉措異常,緊接著,更怪異的光景又出現了——黃善甫竟然用倒立蜻蜓的姿勢,順著電桿木朝上爬,一直爬到電桿頂上去了。如果說倒豎蜻蜓並不太難,這說法是很站得住的,但倒著爬電桿,卻是一般人絕難做得到的——這可比傳說裏的壁虎功還難得多。
愈是疑團重重,繼續探究下去的心理愈是強烈,我倒要看看黃善甫到底耍什麼鬼?鄭同昆執拗的想著。
從那夜開始,鄭同昆便經常的失眠了,他無法禁止自己頭腦的活動,他對精神世界中的一些事物,更加敏感,在他失眠的時刻,他又有了一項新的發現,那便是睡在他上鋪的黃善甫經常在半夜裏摸索著起床,推門出去,直到天亮前才悄悄的同來。
過不了一會兒,腳步聲響起,夾著重濁的喘息聲,通過走道,來到寢室門口。不用說,那是黃善甫回來了,他顯然是在找人,找那偷窺他祕密的人,他會不會找到自己的頭上來呢?
鄭同昆說得愈認真,同學們愈愛拿他開玩笑,有人建議他將來把「鬼從哪裏來?」當成論文題目,有人調侃他,認為他應該搬到墓地去住,和群鬼談玄,但宿舍裏也有幾個喜歡搞文學hetubook.com.com的男孩,很同意鄭同昆的看法,他們認為從這許多天南地北的閒聊當中,也使他們獲得很豐富的文學素材,比如說像夢遊、鬧營、各種異態行為,和鬼的傳說一樣,都能寫出極其深度的心理小說來。
「噯,老黃,你經常半夜起床,一個人到外面去幹什麼?」
忽然他覺得木床搖動了,睡在他上舖的室友黃善甫攀著床柱爬了下來,在黑裏摸鞋子,窸窸繂繂一陣,把鞋子穿上,推門出去了。
「你躲開並不能解決問題,」有人說:「誰敢再跟這種患夜遊症的危險人物住同一個寢室呢?」
時間:深夜。
「什麼?我半夜起床出去?」對方一臉困惑的神情,認真的說:「你甭開玩笑了!我夜晚上床,眼一閉,連夢都沒有,我從來也沒半夜出去過。」
一個夢遊症患者,竟然變成食屍的怪獸,這太可怕了,鄭同昆嚇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以為自己在做一場可怕的噩夢。正因為這不是夢,使他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假如抱著童屍大嚼的黃善甫,一旦發現有人在一邊偷窺,他會怎樣呢?俗語形容一個極端恐懼的人,說是心驚膽裂,在平時,鄭同昆體會不到,這如今,他可嘗到心驚膽裂的滋味了!
三更半夜裏,究竟是誰的「光臨」?使得寂靜的男生宿舍,突然傳出一聲長長的、淒厲的叫喊聲!「救——命——啊——!」是人?是鬼?還是……
鄭同昆把眼瞇成一條縫,偷偷看著他,對方站在同寢室的對面的床舖前面,正伸手去摸睡著了的同學的胸口呢!這可糟了,鄭同昆心裏想:一個患夢遊症的人,怎麼也會用大腦?他知道在他面前跑回來的人,心臟一定跳得很厲害,旁的可以隱瞞,心跳都是無法隱瞞的。
爬在電線桿上的黃善甫,並沒有立即下來,他張開雙臂,像高空飛人,把成綑的電話線當成鋼索,在半空裏來回的走動起來。
「我真要那麼做的話,」鄭同昆說:「那黃善甫準會被他自己做出的事嚇死的!夢遊症是一種很難醫治的怪病,患者在當時一切怪異的行為,他本人並不知道,我們也不能指出黃善甫是犯罪,那麼,我只有搬出宿舍,躲著他了。」
對方摸完下舖的一個,又去摸上舖的一個,摸完另一個之後。把臉一轉,就面對著自己走過來了。鄭同昆從眼縫中看出去,對方的半邊臉上映出月光,眉眼奇異的扭歪著,嘴角仍留著血跡,那模樣可怕極了。
活動名稱:談最恐怖的故事。
宿舍靠近山麓的墳場,環境看上去很清幽,那些具有高等知識和科學頭腦的男孩子,經常在沒有課的時候,挾著書散步到墳場去,坐在墳前閱讀,沒有人覺得墳場有什麼可怕,不過,也有少數男孩子會拿墳場當作話題,神態誇張地描述它,存心嚇唬他們的女友,藉此顯一顯他們男性的氣概,表示他們很有膽量。
黃善甫在半空的電話線上,來回走了三四趟和圖書,仍然用倒豎蜻蜓的姿勢,順著電桿木爬下來,站起身,又朝山裏面走去,鄭同昆心裏有些駭懼,不敢跟得過緊,兩人一前一後,相距有五十步的樣子。
不過,這問題不再成為問題,黃善甫已經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有人去看過他,白天斯斯文文的很平常,夜晚被送進大鐵籠裏去睡覺,據說半夜他會起來,圓睜兩眼,手抓住鐵欄杆搖得很響,嘴裏發出吱吱的猴叫的聲音。
黃善甫這種不同尋常的舉措,更使鄭同昆噤住聲,他只能躲在樹後呆看著。
「我們學心理學,不能光靠唸那些空洞的理論,」鄭同昆對他的室友表白說:「從生活裏反映出的精神實例,該是最值得分析研究的活的教材,它可以使我對中國人的原始的心性,具有更深透的了解。老實說,我認為我們要建立我們民族的心理學……」
這一聲剛叫出口,就聽咚的一聲,黃善甫跌倒下去了,緊接著,有人起床開燈,他也暈了過去。
不過,這並不是頂稀奇的事,有些人小時候就開始苦練,倒豎蜻蜓並不算挺攤的事,怪就怪在他半夜裏不睡覺,獨自一個人跑到荒地上來單單就為了倒立蜻蜓,這種舉動對一個大學生來說,不能不說它怪異得悖乎常理了!
他的指頭像鐵鉤,使鄭同昆本能的舉手反抗起來,但對方的力氣大得出奇,鄭同昆伸手扳住對方的手臂,想使自己脫身喊叫,他用盡力氣,也扳不動那兩隻手臂,一急之下,忽然想起聽誰說過的一種招式——翻掌猛切對方的兩脅,他用的這一招果然奏了效,趁黃善甫鬆手之際,他便發出一聲長長的、淒厲的叫喊:
他刨墳幹什麼呢?鄭同昆腦子裏的思緒急速旋轉著,忽然,有一股令人顫慄的寒意掠過他的心底,他聽過若夢遊症患者的故事,其中有一小部分很美,比如某些少女患了夢遊症,半夜裏起來在月光裏跳舞,也有些夢遊症者漫步到荒郊舒展歌喉,像夜鶯似的唱著,但大部分夢遊症患者的行為舉止都異乎常人,或具有很大的危險性,黃善甫極可能屬於後者。
睡著不要動,鄭同昆警告自己:心愈慌,愈容易露出馬腳來,自己只要閉上眼假裝睡著,對方怎會知道是我跟蹤他到墳墓山去的?月亮偏西了,月光從窩外流瀉進屋來,黃善甫推門進屋來了,他沒有脫鞋上床的意思,卻在屋裏走動著。
嗯,看樣子像是在等什麼人。鄭同昆隱身在樹叢背後偷窺著,奇怪?約會什麼時刻不好約,要約在半夜三更的時辰?!就算是談戀愛吧,也犯不著這麼神祕兮兮的,表現得這麼反常。……能說黃善甫的神經有毛病嗎?這是說不通的,他的學業成績非常好,讀書極為認真,平時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禮,決不可能有神經病,想既想不通,只有等著看他下一步的行動了。
在這種敏銳的年齡,男孩子們對於精神世界的追尋和探索慾望異常強烈,幾個好友一聚到一起,就會有扯不完的話題,從形上學談到生命,從生命談到人的靈魂,或是用現代的觀點,去檢m•hetubook.com.com討許許多多神奇怪誕的傳言,更討論到這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鬼」的存在。總之,越是被現代人認為荒誕的問題,他們談論得越有興趣。心理學系的鄭同昆更使用專門的記事簿,把這些講述的和討論的,逐一詳細記載下來,像研究課業一般的研究著。
好危險!可不是?要是一個膽小的人,遇上這一幕,也許會當場嚇暈掉,自己能一路奔回來,沒在中途被對方追上,該算是天大的運氣。他一邊做著深呼吸來消除喘息,一面仍然緊張的等待著。
食屍的黃善甫,好像也怕有人發現,不時抬起臉來,朝四面逡巡著,月光映出他扭歪的臉,嘴角還溢著黑血,那模樣,說多猙獰有多猙獰。
「救——命——啊!」
讀數學系的黃善甫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同寢室的幾個人,都說他有些怪癖,只是在感覺上這樣,卻說不出他究竟怎樣怪法?鄭同昆和他接觸得比較多些,知道他非常重視課業,幾乎沒有消遣性的娛樂,若有,也只是聽聽調頻台播放的音樂。他是哲學社的社員,但從不發表什麼形而上的議論,常常一個人對著窗子。朝遠處凝視,默默的發呆,好像在沉思著某種深邃的問題,若有人問他在想什麼?他會茫然的搖搖頭,表示他並沒在想什麼!也許他缺少合群性,才被人視為有怪癖的吧!
黃善甫在那小墳前徘徊著,難道他會認識那個孩子?深夜跑來憑弔?鄭同昆伏在另一座墳墓後面,屏息的注視府。月亮從雲隙間露出臉來,月光在一剎間變得明亮了。黃善甫忽然在月光下伏下身子,用他的雙手刨起土來了,他刨得那樣快又那樣有力,真像一隻土撥鼠一樣,不用說,他的舉措是怪異得離了譜的,平常一個品學兼優的同學,怎麼會夤夜跑來刨人家的墳呢?這該是一種犯罪的行為!鄭同昆原可出面阻止的,但對方一連串怪異的行為使他心裏產生了恐懼,這哪裏還是平常的黃善甫呢?看他用手指刨墳的樣子,簡血像是一匹瘋獸,一般人決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在短短的一會兒工夫,就把那座墳刨成一個很大的坑洞來。
黃善甫顯然沒發現有人在他背後跟蹤,他衣袖飄飄的朝前走,穿過一片相思樹林,在一塊灑著月光的草地上停住了,閒閒的緩步徘徊著。
他走到床面前,朝被子裏伸手,鄭同昆的心跳得很厲害,當然不願被他摸著,他趁勢朝裏面一翻身,想避開對方伸過來的那隻手,但那是徒然的,對方的手臂像鐵棍一樣,他擋也擋不開,當對方的手掌一捺住他的胸口時,他聽到黃善甫嘴裏哼了一聲,旋即動手捏住了他的頸項。
他決定白天當面去問黃善甫,他說:
人對於遙遠的、恐怖的事情,都具有強烈的好奇心,這種夜晚坐在墓地當中講恐怖的故事,和讀恐怖小說、看恐怖電影同樣的過癮,而且還有身歷聲的感覺。鄭同昆聽了這許多故事,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腦子裏盤旋著那些活化了的情境,有些輕恐和興奮,一時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管它夢遊不夢遊,自己既跟出來了,就一路跟到底,看它究竟能做出多少怪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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