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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龍戲鳳

作者: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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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他轉而注視她噙著薄薄水光的黑眸半天,視若無睹她的握刀,捧起她冰冷的雙頰,俯頭蹭住她的雙唇。
瞬間鍾憐面部扭曲一下。
馮無鹽停步。
馮無鹽見狀,心口猛地被絞了一下,幾度張口欲言,聽見他又道:「別告訴我,這不是你蓄意的。」
馮無鹽的臉上,本來只有淚水,此時與朱紅混在一塊,怵目驚心。馮無鹽也不理自己的臉,忍不住顫聲說道:「你……先止血好嗎?」
果然,一見到他出來,喜子立即上前。
她沒有回答。
直到昨夜。
「姑娘,我去廚房把飯菜端過來。」鍾憐越過馮無鹽要先點亮燭台。
昨晚就差那麼一點,他及時猜到她真正的心思。馮無鹽想要的百年前璧族的一夫一妻,因此她才如此喜歡璧一夫一妻?他給得起。在同時他想要誰便要誰,其他女人在他眼裡就是個玩物,一時興起的歡愉而已,地位不等於重要的妻子,這不相衝突。
「是馮十二的木刻版畫,魚躍龍門!」
「天色還不晚,姑娘若還不累,我們走走?」
「奴婢遵命。」鍾憐面對著他,恭謹地倒退著。
「……?」她看著那間明顯正在作買賣,以致賓來客往的樓子,再回頭看鍾憐。裡頭有版畫?
「為什麼昨天一整晚待在馮無鹽房裡?」
龍天運直接出了院子,瞥見美麗的玉人兒靠在牆上似在等人。
他一連退了幾步,一字一語沙啞說著:「永遠不要,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企圖傷害我,除非你想落得跟我現在一樣的下場。」隨著開口說話,鮮血自他唇間流出,他不在意地抹了又抹,居然一時止不住。
彈完琴便走?鍾憐驚愕。這哪可能啊,那些妓子入了府就是要留過夜侍候人的……她下意識抬起臉,正好對上龍天運銳利的目光。
「唉,擠不進去呢。」身邊的年輕男子遺憾地嘆息。
喜子繼續說道:「我只記得她們說什麼因為存在,就是正確的。馮姑娘為此感到難受,因此我見她可憐,就多陪了一會兒。」
「他……他不是太監嗎?太監跟我待上一晚,能如何?」
「奴婢遵命。」
「為什麼燒了畫像?對我生厭?」
「那個……怎麼看都是個大姑娘吧?在晉城裡,女子時常扮男裝行走,看久了,多少也認得出了。」
鍾憐欲言又止。
馮無鹽轉了話題,帶絲疑惑道:「鍾憐,你看起來很熟門熟路。」雖然說看似在逛街,其實鍾憐一直像是在認路把她帶往某一處。
龍天運看著她。
馮無鹽微微一笑。「以前待在一方之地,真是孤陋寡聞。一個女人還能養多個情人我前所未聞,今天真是開了眼界。」她微地躬身,「鍾憐,說起來還要多謝你試著讓我視野開闊。我可以理解晉城姑娘為什麼女扮男裝了,這真的會讓我們的心態再廣一些,而這樣子的心態正是起點。」
鍾憐笑道:「有什麼東西想買,吩咐奴婢就是了,姑娘何必費這麼大的工夫?」
「原來是燕小姐。在下胡伯敏,雖然沒有什麼名聲,不過我最自豪的就是能畫能刻,不必跟畫師合作。我見過馮十二的雕版佛畫、山水畫、春夏秋冬圖,雖是精妙無比,但我總認為好像可以再好點……到底是哪呢?」他陷入沉思。
鍾憐看去,一愣,笑著過去買了兩支糖葫蘆,一支分給馮無鹽。「今天就讓奴婢先厚顏請姑娘了。」
當他嘴上的血成珠,淌人她淚濕的唇間,她目光晃動了一會兒,甚至全身無法控制地抽搐了下,緊跟著她的眼神對上他的,再有不舍,也是堅持住她的本心。
她只是回視著他。
他咬了一口,眉頭蹙起,隨手丟了。「若不愛吃,丟了就是,顧及她做什麼。」
馮無鹽客氣地回:「是呢。」
他看向她時,微地一怔。
他眸光里閃過怒火,掐住她的下巴,硬是封住她的雙唇。馮無鹽的抗拒如同妣蜉撼樹,不及他力道萬分之一,仍讓他察覺出她的排斥。他心頭大怒,不退反進,只手圈住她的腰身,將她拋在桌上,壓著她的後腦勺,進人她唇間狠狠地吻著。
他思緒一頓,盯著她看。「分版分色?那是什麼?」
突然間,他悶聲晤了一聲,揮開她嬌弱的身子,他的力道過猛,她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
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只要一面對,甚至稍稍深想了,她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一定是還不夠努力……
可見是凍到了……喜歡糖葫蘆?」
鍾憐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胡公子到底是怎麼看出我家姑娘女扮男裝的?」她自認手藝一流,怎麼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雖然這樣的想法是異想天開,但或許真說不定有這樣的男子存在呢。
「那是什麼?」
他上了床,雙臂撐在她頰旁兩側,俯下頭。
本來鍾憐倒退了幾步,正要轉身離去,聽見此言,頓時止步。
「她雖是一介女流,在版畫上的技巧卻遠勝於他人。」他嘆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讓我能有所討教一番……對了,小姐也是www•hetubook•com•com雕版師,請問如何稱呼?」
因為當時她就在船上,聽見「要不要吃新鮮的魚」,於是福至心靈就刻了。因為,現在她手頭上只有在船上刻出來的版畫可以換錢。
還不行,得再多給她點時間,她想。馮無鹽極力壓下湧上心口的撕裂感,極力控制住頭暈目眩。
所以,在這裏,她無名無姓,不會承認自己是馮十二,再讓人心生欺負之心。何況,她還等著收錢呢。
她沒有想到馮無鹽會振作得如此之快,快到……或許陛下在馮無鹽心裏根本不算什麼。
他面色古怪,低笑道:「就衝著你這話,我便饒了他。我一直納悶,前朝的太監數目也過多了點,那些個陰私事那些帝王怎會不知。你道,喜子美嗎?」他一見馮無鹽蒼白的臉色帶些不知他所云的茫然,柔聲道:「你當真是救了他一命。那麼,那個姓胡的呢?跟個男人待在室里大半天,你從他身上得到了笑容,很開懷?」
龍天運聞言,仔仔細細凝視著她眼底的情感。他面色終於好轉些,俯臉吸吮著她頰上淚水,不管她的僵硬,就這樣吻著她的臉、她睫上的淚。
「姑娘?」
「別管它,我並不悲傷。」她笑道:「女人的眼淚,都來得莫名其妙,身體跟意志力都無法控制它:所以,以後你別教女人的哭給騙了。瞧,大約就是如此,我呢,深知我這個缺點,雖然喜歡陛下,但開了竅嘛,總不能獨守空閨,陛下能容忍我在喜歡你的同時,也讓其他的男人滿足我嗎?」
轟的一聲,耳邊彷佛炸開了,馮無鹽眼前瞬間一片泛白,暈眩得幾乎站立不穩,右手下意識緊緊握住腰袋裡的碧玉刀。
在那一瞬間,馮無鹽挺直了背脊,緊緊閉著嘴,他也沒有要深吻,就這麼把他嘴上的血當作紅脂一點一滴沾上她的唇雛。
「不過就是紅樓里的人,」鍾憐的聲音像自遠處傳來,強迫著她聽進去,「姑娘何必在意?那樣的人只是給爺們解悶用的,倘若真有爺們著了道,弄死也就罷了。況且陛下不會著道,只是一夜貪歡而已。」
放在後宮多好,誰敢窺他的女人?他閉了閉眼。當帝王久了,有些事太方便了,反而不願輕言離開這個位置。
「……不小心燭台倒了。」
「說。」
可能是她不經意曾在鍾憐面前泄露這個念頭,今天比平日都早,鍾憐就捧著一套新的男裝出現,說是不去寺里,轉來看這間鋪子里的版畫展。
等到馮無鹽與他談到盡興了,三人自裡頭出來,天色已微微暗下來。胡伯敏滿面發光,像個小孩子似手舞足蹈送她們到門口。
龍天運心不在焉地聆聽,翻閱畫冊:圖是黑白,卻是栩栩如生,相當具有木趣刀味。他畢竟是皇子,給他一半血脈的人又有這方面的才華,一定的監賞功力他是有的。馮無鹽的版畫偏向中性,看不到女人軟綿的痕迹,有著璧人的粗礦與晉人的細緻,太后只專春宮圖,正是性別造成的視野不同,造就了她身為雕版師的一種缺憾。
「爺……後宮是皇后與寵妃,也不必……守身如玉……」
他看她僵硬著,淡淡道:「這樣順眼許多,是不?」
她恢復得很快的。況且,誰也不欠誰,是她誤入歧途,不小心陷得太深,而現在她正在走出來中。
「你閉嘴!」龍天運狠聲道。一想到她的形容,他暴戾的情緒就涌了上來,明知只是形容,怒火仍是在瞬間覆過理智。他盯著她面上細微的表情。她眼神無懼,眼裡卻被淚水無聲地淹沒,嘴角一如初識時的緊繃卻帶著顫抖,這顫抖也不是害怕,而是……
「馮無鹽,你找死!」
「別提她。」
「爺,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那個胡什麼有的,爺也該看見了才是。「雕版師傅多是刻印佛畫、插圖或是文字,沒有一定功力難以雕版單幅作品,更遑論是集結成書,讓版商心甘情願地發行了。去年馮姑娘首次發行版畫集,僅印刷千本,木刻版畫在印刷后銷毀,以杜絕仿造,不容易拿到呢,奴婢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周畫師才肯轉手。」
這分明是陛下要鍾憐代口的。
龍天運抬眼盯著他。
鍾憐帶著她進入巷子直通到底,到另一頭的街上,指著對面的樓子。
幾回的想法翻騰,彷佛從人間到地獄走了一回,再定神時,竟有些許的暈眩感。
馮無鹽掩嘴咳了一聲,道:「我姓燕。」
馮無鹽看看已經要昏暗的天色,再看看她,點頭。「好啊。」現在她是客隨主便,宅子是人家的,要她不回去她就不回去。
別人騙不了她,只有自己才能騙過自己。
「怎麼這麼晚回來?」他含笑道,打斷了她的思緒。他走到她面前,目光一直膠在她的面上,也不知在看什麼。「在外面玩得開心么?」
他眉眼微側,盯住她的表情,大手改而覆上她的心口,柔聲道:「無鹽,你心跳真快。」
「我是禽獸么?」他恨聲道。這麼本和-圖-書能的喊出不要,又表示什麼?
鍾憐明顯鬆口氣,跑去跟車夫低聲說了幾句后,便跟著馮無鹽走在晉城的街上。
胡伯敏愣了一下,看著她,再看看馮無鹽一身男裝。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只剩呼息聲。馮無鹽直視著前方,雙唇微張,無聲地喘了口氣,而後用力彎著嘴角。
無意間,她瞥見桌上燒了一半的畫,心裏終於明白好一陣子沒見的男人出現的原因。
男裝什麼的,她還是第一次換上:男子的束髮、男子的衣褲、男子的鞋履,彷佛無憂無虎的閨閣小姐扮男子出遊一樣。
馮無鹽與他目光交會,左手緊緊樞著桌面上也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她的感覺有些遲鈍,現在全憑著本能在應付。她木然道:「是的,我樂在其中。陛下遲早要回宮的,我不願意入宮,這些日子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歡雕版。
他盯著她良久,忽地嗤笑一聲,倒卧在她身側。
忽然間,馮無鹽微笑起來,依舊輕聲道:「謝謝你,我明白了。」
她低頭看著左手一直拿著的糖葫蘆。
龍天運喔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她知道了啊。」頓了下,又道:「去吧。你要沒驚動到她,就讓她繼續睡。記得,寸步不離。」
「現在的版畫皆只有一色,再了不起的,是以朱墨兩色來調,公子有沒有想過分版分色,切割木刻版畫?」
鍾憐聞言,臉色陡變,往馮無鹽的方向看去,但忠誠的本能讓她直覺聽從命令退後著。她垂著眼,將門輕悄地掩上。
龍天運因為最後幾個字所產生出的想像,差點癲狂了。
鍾憐動了動嘴,咬咬牙也跟著進去了。
他的動作頓時停住。
俊朗的面貌上從未有過的猙獰,他一把抱起她,大步走到床前,把她扔進床褥間。
在月光下,灰色石磚地上微微閃爍著薄弱的碎光,鍾憐彷佛等了一輩子才聽見陛下的回答。
龍天運第一次嘗到那種旁人傷你你還要小心翼翼克制的委屈感。
「奴婢昨晚自馮姑娘那離開后,送葯到爺那裡,沒見到那位美人喝葯,萬一有了……」
一群雕版師湊了過去研究。「這刻法確實是馮十二之技,怎麼沒見過印刷成圖過?」
即使屏障著任何想像,她的喉口仍是湧起強烈的不適感,心頭撕裂著。他正跟人纏綿時,她眼前一片泛白,無法控制地顫抖著,想把自己埋進地底深處,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要想。
他似乎能夠了解為什麼她喜歡百年前的璧族。她一個人也可以活,一個女人傷痕纍纍也可以活下去,不會成為誰的菟絲花。
鍾憐是怕她待在他的宅子里,撞上什麼不該撞上的嗎?所以特意讓她早出門避免難堪?
「不要!」她大叫。
等……等一下!廣什麼?什麼起點?鍾憐心裏慌張起來。她讓馮無鹽換上男裝是另有目的的。今早馮無鹽神色自若,食量正常,若說真有什麼異樣,就是眼眸如染了胭脂,其實……比她預想的好很多到簡直出乎她預料跟死氣沉沉、永遠一蹶不振的宮裡妃子完全不同。
馮無鹽在船上時就想過,她不可能永遠留在晉城,那麼在晉城這段日子里,她首要是看一回版畫展覽以及畫像石刻。
固執又倔強,說不定她真的會說出口,而現在他並不想聽見。龍天運心頭堵得很。這些日子冷著放,倒是把人愈放愈遠了,加上一整天聽見的,就算她後腳出了拍賣鋪,他直接處理掉那個姓胡的男人,怕也難解他內心如波濤的怒意。
喜子聞言,吃了一驚。鍾憐這話,不就是在說陛下昨晚睡的女人很低賤嗎?何時,鍾憐膽大至此?
馮無鹽立即閉上嘴。
其實一點也不需要。
「你是說……多色版畫?」他如遭木槌重擊,「等等!你試過嗎?」
還好不是。
馮無鹽好奇問道:「晉城女子為什麼常扮男裝?」
皇帝?那真是……雪上加霜。
在旁的鍾憐不動聲色看看這男人,再看看馮無鹽抿嘴下的小笑花,連帶點紅腫的眼眸里都有了淡淡笑意。鍾憐正在想,能夠讓一個正在難過的女人感到高興的,到底是這個男人太厲害還是女人太沉迷在自己的雕版上?
昨晚她又何嘗睡了?她一直在折磨著自己,把自己分裂成兩半,一半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另一半一直想著此刻他正在對那女人做什麼……可能精神上太緊繃,在熟悉的體溫以及海潮味下有了些許的困意。她微微合上黑色眼眸,喃喃自語著:「如果生在百年前就好了……」因為嘴唇張開了,鮮血終於落入她嘴裏,她立即閉上,露出了自嘲的苦澀笑意。
她微微笑著,淚水卻峰擁而出,打濕了她的臉。
或許是海外船隻停在晉城的原故,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會在晉城出現:為此,晉城好幾家樓鋪開了創舉,有了名為拍賣會的買賣。價高者得,販售物也包括書畫墨寶,同時時不時展覽,讓同行有機會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在無形中將藝術文化再往前推上一把。
「姑娘先前應該跟胡公子hetubook•com•com說姓龍,而不是姓燕。」鍾憐柔聲提醒。
這一來一回,兩人的呼吸都是略帶急促,微微喘著,對瞪著。他的目光掃過她微顫的身子,力氣不對等,方差點釀出大禍來。
「真是好理由。」龍天運要笑不笑。藉著送飯菜過來打斷他,再有什麼火氣一旦斷了,只要不是大事,下次要升火也就難了。
是連碰也不想讓他碰!
龍天運垂著睫,隨意抹了抹嘴唇,面上微露些許的痛縮。
「是啊,真是遺憾……我、我也是想的……」
「馮無鹽,我警告你,不管你想要表達什麼,永遠不準再用那樣的例子!你的心、你的人,到死都是我的!
我若死了,你也走不了!」太過用力,一時之間他舌上傷口血勢加大,又流了出來,落在她的頰上。
不過這一身男裝確實給她一種鮮衣怒馬少年時的錯覺,能夠讓人心情稍稍明媚起來。鍾憐在那個皇宮裡到底專司什麼?竟深諳安撫人心之道。
以前她一直認為她跟十六想法不同,她堅強許多。現在比起來,執意要人宮當寵妃的十六,心志確實比她強大許多……寵妃呢……會愛寵十六的男人將是眼前這個……皇帝……
馮無鹽暗暗用力吸氣,手上隔著腰袋感到的熟悉刀柄讓她微微鎮定。她轉頭看著鍾憐,輕聲問著:「你帶我來看她的落魄可欺?可是,不是她主動的啊。」她的聲音太輕了,以致聽不出裡頭持續的顫意。
鍾憐輕聲道:「昨晚來的美人就是出身在此。」
「跟喜子說的一模一樣呢。」他露出笑,「昨晚喜子跟你待上一夜?做什麼?」
她都想放聲大笑了。
喜子抱怨道:「今早鍾憐跟奴婢借的男裝,原來是給馮姑娘的啊。」
她心頭一跳,故作無事地轉身往樓子走去。
她一進這間鋪子就遇上同好,討論得正興起——這點她是頗陌生的。在京師,她跟雕版師一向沒有交流,就算有……也是如錢奉堯那般對她抱有另類心思的人。怪誰呢?曾有一度她想著這個問題,後來,她才明白當自己的親爹明擺著女兒們可以待價而沽,眼饞的人自然也把她這個人看成一個可以標價的商品,而非專業的雕版師。
她感覺到他的手掌移到她的頸后,有一下沒一下地壓著,彷佛企圖讓她放鬆……她想起河上那艘採選的船,又想起昨晚的美人,還有十六……大鍋粥里竟有她……應該啼笑皆非的,此刻她卻是僵硬得笑不出來。
……雖然接受對方的善意不難,卻也要謹記必須跟鍾憐保持距離,馮無鹽在心裏加了這一條。她泰然自若答道:「我怕冒犯陛下,燕爺應該不會介意的。」
他半掩住深暗幽黑的眼,微微笑著。「馮無鹽,不管我是什麼身分,只要我還要你的一天,你就只能有一個選擇。」
昨天,在她想要認真跟他談時,她還在想,是不是……是不是嘗試著跟他約法三章:我們一心一意守著彼此,直到我們發白齒落合眼時,約定自動結束:下輩子各自散去,到時他另外找女人,而她也不必面對。
她背後的龍天運,面色陰鬱。
馮無鹽下意識避開。
陛下一直看著她!
他繼續拉開她的男裝衣襟,不能輕鬆脫下的他嫌麻煩,便使力撕開。破碎的衣裳落在地上,解了他幾分心氣。
龍天運又含笑,湊近她耳邊,輕聲道:「魚躍龍門嗎?你想湊多少銀子遁走?去哪?想得美。你一離開那間鋪子,那幅版畫我就差人買下來了。」感到她渾身一震,他輕輕一扯她的男裝腰帶,換來她轉頭的凝視。
「姑娘怎麼想要賣版畫呢?」她早上說改到晉城裡的拍賣鋪來看看,一轉頭馮無鹽馬上拿了版畫出來。
他冷冷道:「馮無鹽,你真貪心。」
「你道,既無意刺殺我,卻一直拿著她的雕刀不放,是什麼意思?」
「公子?」
他喔了一聲,忽地要吻住她略帶淡白的唇瓣。
她咧嘴笑。「真是令我受寵若驚。我也是喜歡你的,我心心念念都是你:不過今天,在那間鋪子後面,我還是忍不住跟胡公子行了苟合之事,我吻著他的臉,摸著他的身體,在他背上留下我的抓痕,我讓他——」
胡伯敏抓抓頭。「大概是海外那些船員帶回來的亂七八糟見聞吧,說什麼海外的女人跟金璧的男人一樣多情,養了不少情人等諸如此類的例子……晉城的姑娘聽久了心也野了。不過,再野再大的勇氣也只敢穿著男裝出來晃,誰敢學那些不著調的奇聞……當然,小姐是不一樣的吧?」
「守身如玉?說起來,真像那麼回事。」龍天運自言自語:「真是不公平,是不?她想甩了我,就算痛得要命,也要甩開我。」
「爺,你早上不是已經反覆問過了嗎?因為我見她……爺,你嘴上有血……」喜子以為是馮無鹽的血,心裏想著:可憐的女人:同時趕緊取出乾淨的帕子來。
直到他滿意了,甚至她涼涼的唇都蹭熱了,他才笑道:「現在這顏色才適合你,瞧你剛才唇色多難看。www.hetubook.com.com」他突然問道:「因為我是帝王?」
他冷靜地暗示她,最好別說實話,有些話說出口就是禍事了。要是蓄意也就罷了,不是故意的那表示什麼?
鍾憐端著飯菜過來,一見龍天運已出來,連忙躬身道:「爺。」她很快補上返回的原因,「奴婢怕姑娘餓壞,白天她沒有什麼胃口……」
喜子不動聲色,小心翼翼地看看陛下,再看看已離去的鍾憐。也許他不夠聰明,但伶俐看人眼色他專精。
「鍾憐的心意你倒看重得很。」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最後落在她一身男裝上。他的目光灼灼又帶著一絲陰暗,嘴角彎了彎道:「你一身男裝竟如此令人垂涎,怎麼不是讓我第一個見著呢?有多少人見過了?」他的手指認認真真極為細緻地替她解開束髮。一頭青絲如雲落在肩腰上,接著,他順勢埋進她的發間,輕輕咬住她的耳輪。
她吃驚道:「你派人跟蹤我?」
龍天運淡淡掃他一眼。
馮無鹽正想說「不用了,我不餓」,忽然間——「出去。」
「龍天運……」
因為意願被違背了,所以他無法容許?如果乖順點,很快會生膩?馮無鹽帶點迷惑地想著。
一開房門,迎面而來便是一片黑暗。
馮無鹽面帶微笑,站在那裡動也不動,輕聲說道:「我的癸水還沒有結束。」
星月交輝,在本是如墨的夜裡帶來些許朦朧溫暖的光芒。
她驚愕地轉頭看他,聽見他合上眼道:「昨晚沒睡,累了。」
鍾憐垂下頭。
馮無鹽見他滿面狂熱,想到自己在京師時沒人能夠跟她探討,想了片刻點頭,隨他進去。
「看,小姐,去年馮十二將單幅版畫集成一冊,雖然才這麼點頁數,每一張卻是天划神鏤之作。版畫只出千本,從此絕版。我還是費了千辛萬苦,花了雙倍的價錢托京師朋友帶回來的。」
「你帶她去青樓做什麼?」
「……陛下要多久呢?」
他怔怔看著她,突然轉頭看看四周,激動低聲道:「燕小姐,我們到裡頭談……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裡頭是讓文人雅客興緻一來作畫的地方,也有一些雕版器具。我實在是太好奇了,就版畫上你的異想天開真是太有趣了,能夠再……再互相討論一些嗎?」
她木木道:「陛下喜歡我么?」
如果馮無鹽是男孩子啊……
「哦?誰欺負誰?是誰咬了我滿嘴血?我是哪不好?馮無鹽,我到手的人,除非是我不要,否則無法擺脫我。你不說,我便當你無理取鬧,絕不放手。」馮無鹽瞪著他。半天,才不甘心地低聲道:「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京中大老爺喜歡收了落魄女人當玩物,因為地位不對等,差距太大,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瞧你們在這頭張望的,想進……是女扮男裝啊。」那人笑道,上下打量馮無鹽,最後落在她的面上。不是大美人,心裏便有了底。「夫人是來抓姦?不好吧。要是惹你家老爺不開心,你也會不好受,對吧?不如睜隻眼閉隻眼。」鍾憐立即反手給他一巴掌。「由得你在這裏胡亂說話!」「你——」
弄死?鍾憐是一個極其忠心的人,龍天運讓她做什麼她便做,也只說該說的話,這一點馮無鹽一直有所感覺。現在鍾憐當著她的面明示她說可以弄死一個女人……她應該感謝鍾憐待她的心意,可是,她們的想法差太大,到底……是她錯了,還是鍾憐錯了?她真的很困惑。
他沒有看見,卻是聽見了她的話,片刻后也不管她是否已睡了,放低聲音回答著:「百年前有什麼好?現在才好。」
喜子連忙道:「以後奴婢再也不借了。鍾憐跟奴婢借的都是新衣裳,沒穿過……爺,有句話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馮無鹽完全明白那種精益求精的心情。雕版師除了靈氣、技術,最重要的還是不停的思考。她遇上同類人,心情帶上了幾分愉快,忍不住道:「改成分版分色的套印會好些?」
「有什麼好抓的?男人有心要來,誰能阻止?」馮無鹽轉向鍾憐,聲音仍是輕虛無力,但臉色冷淡,肩直而挺,完全不理會紅樓的人。「走了,我想回去了。」
「陛下,你是天下帝王,在外風流韻事不可避免,我也……也喜歡陛下的身體……可是,你遲早要回宮……
鍾憐依舊垂著頭,輕聲回道:「奴婢想讓姑娘看看,青樓里的人不過是以色侍人的低賤東西,算不得什麼。」
「還好。」她自覺語氣很正常,於是,微笑道:「是鍾憐送我的。」
「如果小姐不嫌棄,在下願盡地主之誼。美酒易覓,知音難尋。我這雕版小師難得遇上像小姐這樣通曉版畫的知音,要是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說到馮十二,對了,小姐等等。」他翻著自己的背囊,自裡頭小心地抽出一本書冊,不厚,約六十幾頁而已,頁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畫,每幅畫左下方有個馮印。
「啊……你真有本事。」馮無鹽抿嘴。
一股甜膩膩的氣味撲鼻,他終於轉開視線,落在她的左手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抽走她手上的糖葫蘆,訝問:「手這麼冰?
龍天運看他一眼。「心裏憋著話?」
「真咸。」他舔了舔,舌上立即傳來痛感。這點痛,其實也沒有什麼……他盯著她,道:「我從未,這樣子吮過任何一個人的眼淚。」
兩人走出鋪子,晉城街道被夕陽的光芒籠罩,彷佛璀璨的金光落入凡間,一股輕風湧進街道,直撲馮無鹽面上。她半是合眼,感覺這股風連帶入了心裏,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忽地噗嘯一笑,「好像也不錯呢。」
「話說回來,為什麼是這幅魚躍龍門只刻不印呢?」
馮無鹽硬著頭皮接過,看了她一眼,不自然地舔了兩下。她還真沒有當街吃過這種東西……接受對方善意似乎不太難,她想。
暈黃的燭光倏地亮起,桌旁漫不經心地點著燭火的龍天運立即現形。即使燭光只照亮龍天運的半側身體,這個男人的氣勢仍然強烈而深刻地存在這間房裡。
她後頭正是燃著的燭台!他瞬怔,眼明手快到甚至驚惶地護住她的後腦勺,強拉了她回來。光的熱度在他手背上竄過,可以想見她一壓燭台,小小火苗也能自她發上燒起。
不只雕,我還喜歡看,我在京師的家中收藏了各家雕版,單單隻是在晉城我就如魚得水,彷佛回到了真正的故鄉:要我入宮我會無法呼吸的……說起來,不能見到船上那位春宮圖的雕版師我一直惋惜……」
喜子無法想像。「不是要殺人,就是自殺?」
大掌摸上她的頸子,龍天運瞬間被憤怒沖昏了頭:在那一剎那,僅僅就那麼一剎那,他產生許多想法——馮無鹽居然背著他偷男人!不,不會,她就是那樣的性子,怎會去偷人?是姓胡的下了催情香強迫她?他敢!不,他確定鍾憐一路陪著,這事是假的!
一開始,是她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只是璧人與晉人的不同,璧人較為強勢:以為只是一時貪歡之舉,她可放可收是有主動權的:以為自己心如鐵石,能夠輕鬆地面對結束……
她跟他就像兩個世界里的人一馮無鹽心裏忽生出這個念頭來。
「她彈完琴便走了,喝什麼葯?」
「陛下的姓氏……怎能隨便借人……你,你嘴裏的傷,先上藥吧……」她艱難地說道,下意識握住腰間的碧玉刀。
不如還是設個限……」她輕聲道。
「我明白你的心意。你的陛下是不會著道的。」馮無鹽說著這話時,想要笑出聲,但喉嚨光是擠出這些字句就已經用儘力量了。真要笑出來,她不知道到那時她會不會愈軟再也動不了。
原來,馮無鹽,你這麼軟弱。
「嗯?」
龍天運目光轉到她握刀的動作,盯著片刻,跨了兩步縮短彼此距離。
馮無鹽與鍾憐聽見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表情本是呆了一瞬,但到最後一句,鍾憐回過神搶先道:「自然是不一樣的。我家姑娘是外地人,連聽都沒有聽過這些匪夷所思的奇聞,多虧公子提醒,回頭就換回來。」
「那不一樣的。鍾憐你待我很好,有時我也想……」馮無鹽隨意掃過周遭,指向賣糖葫蘆的小販,「想請你吃它,卻身無分文要你來付,我多沒有面子。」
「如果你願意,讓我去和別的男人……」她帶點微微的顫音,卻不是懼怕。
她到底是哪來的想法?他喜歡她、心裏有她,這跟他碰其他女人是兩回事,這麼淺顯的道理她怎不懂?還是不想懂?
「你不要欺人太甚!」她慢慢咬牙。
「可惜是個女子,若是男人,肯定可以開派的。」喜子感慨。
「我也喜歡你的身子。」他看著她,似是自言自語:「愛之如狂。」又笑著對她說:「現在,我可以馬上佔有你,一次又一次,不生厭。我記得,你曾樂在其中的,是不?」
馮無鹽緩慢地回過神,看著紅樓的人不知何時越過街來到她們面前。
「譚老闆說是有收藏家輾轉到手,本要送往海外,臨時出了事不得不忍痛出售。馮十二的佛像版畫,通常印刷千張即銷毀原版,這一回能看見沒有印刷過的木刻,實是幸運之至。譚老闆說了,先放三天,再出價。」
龍天運又叫住她。「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別給她穿男裝。」
馮無鹽面不改色地答道:「因為我想要知道晉城的收藏家有多喜歡馮十二的版畫,何況我想買些零碎的東西也方便。」
鍾憐一怔,怔然裡帶著些許的迷惑。
「我這幾天正要試,圖式打算先以山川為主較簡單,色要漠雅易改。」馮無鹽問道:「公子覺得可行嗎?」
瞬間,龍天運的眼底出現戾氣。
馮無鹽臉色一白,心頭生起排斥之意,卻還是被他雙臂強制圈人懷裡。明明一開始就是習慣各自睡各自的,到底什麼時候他喜歡抱人睡……昨晚也是這樣抱著另一個人睡吧?不,他是一晚上沒睡……一晚上沒睡么……
「這是鍾憐的心意。況且,我沒有嘗試過,怎會知道喜不喜歡呢?」
他上前一步,漫不經心道:「不,那是保護。為什麼不姓龍?燕奔哪好?寧願跟他借姓而不願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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