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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肚子餓，我們可以來一頓午夜大餐。」他說。

他不在床上。

「你到那裡去了，爸？」

他點燃了煤油爐，放上鍋子。

我聽著工作房通常會發出的聲音——金屬相碰的叮噹聲，或是鎚子的打擊聲。在晚上，那些聲音總能給我很大的安慰，因為它們告訴我，父親就在附近。

「你不相信我？」

「所有的看守人都帶槍，丹尼。主要是為了對付那些不守規矩的狐狸和鼬鼠，他們是會捉雉雞的動物。可是通常他們也射偷獵者，如果被他們當場捉到的話。」

「槍！」他大叫，一副厭惡的樣子。「真的偷獵者是不射雉雞的，丹尼，難道你不知道嗎？只要你在那些林子裡射一槍，那些看守人就會找上你。」

「啊，它真的開了。」他把水倒進杯子，把我的端過來給我。然後他拿了他自己的，坐在我的床那頭。

「我決定了一件事。」他說。「我要讓你進入我生命中最深處的秘密。」

「他們不能那樣做！」我叫說。「他們會因為射人而坐牢的。」

「好。請你給我弄點熱的東西喝。」

我跑回篷車。用燈光照他的床，他真的不在那裡。

踏——踏——踏——踏——腳步聲走過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

現在，我九歲了。這張圖片是我在所有刺|激的事情開始以前的樣子。那時，我在世界上一點憂慮也沒有。

「這些事是很大的秘密。」他說。「真的是很大的秘密。可是我認為既然我的父親可以告訴我，我也一樣可以告訴你。你願意我告訴你嗎？」

既然那樣，我想，他一定有病突然昏倒hetubook.com.com，或是跌倒撞到了頭。

「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我說。

這本書其餘的部分是關於父親一個最秘密的習慣，以及因為它而產生的奇異的冒險。

父親拿出麵包盒、奶油和乳酪，開始做三明治。

然後一個人出現在霧裡。

「願意。」我說。「現在就告訴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笑。」我說。「那並不好笑，而是可怕。」

終於從很遠的地方，我聽到了腳踩在路上的輕微踢踏聲。

「什麼？」

「丹尼！」他叫。「你在做什麼啊？」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裡，靜靜的帶我走回篷車。然後他把我塞回床上。「我很抱歉。」他說。「我不應該離開你。不過你平常不是不會醒來嗎？」

我已經說過，父親沒有自己的車子，所以他不可能開車出去兜風。而且不管怎麼樣，他也不會那麼做。他絕不願意晚上把我一個人留在加油站。

「不，我相信你。」

「那你是怎麼弄的？」

「那你到何索兒森林就是去幹偷獵雉雞的事嗎？」

沒有一個父親是完美的，這是我在那年秋天學到的。等你長大了，你也會明白這點。成人是複雜的動物，充滿了奇怪的癖好和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包括我的父親在內，都隱藏有兩個或三個秘密的習慣，如果你知道了，也許會使你驚訝的透不過氣來。

「你知道偷獵的意思嗎？」

他用湯匙舀出可可粉和糖在兩個杯子裡，動作很慢，把每一匙都弄平，好像是在量藥似的。

「爸，你在開玩笑。」

「你會錯意了，和圖書丹尼！你全都搞錯了！偷獵是這樣一個神奇而又令人興奮的運動，因此一旦你開始做，它就會進入你的血液，你再也沒法擺脫掉，只要想想看，」他說，從床上跳起來，杯子在空中揮動著。「只要花一分鐘想一想，你完全一個人在黑暗的樹林裡，裡面充滿了隱藏在樹木後的看守人，他們還帶著槍——」

「槍！」我驚叫起來。「他們不帶槍的！」

「到最後，他身上滿是小小的白疤，看起來就像是下雪一樣。」

我非常吃驚。我自己的父親竟是一個賊！這個溫文可愛的人！我不能相信，他竟會在晚上潛進樹林去打別人的寶貴的鳥。「鍋裡的水開了。」我說。

「讓我告訴你有關這個虛偽的雉雞大會的事。」他說。「首先，只有有錢人才能做。只有很有錢的人才負擔得起為了好玩而養雉雞，等雞長大了，他們就可以射著玩。這些有錢的笨蛋，每年要花很多錢從雉雞農場買小雉雞放在雞欄裡，等到牠們夠大了，就放到樹林子裡，這些年輕的鳥兒，在樹林裡到處閒蕩，就好像一群群的小雞。牠們由看守人保護著，每天用最好的玉米粒餵兩次，直到他們胖得飛不動為止。然後僱來打手，在林子裡穿來穿去，拍著手，儘可能弄出響聲，把這些半馴的雉雞趕向有錢的人那兒。然後，砰，砰，砰，他們掉了下來。你要不要在這其中的一個放上草莓醬？」

「你可能因為偷獵而坐牢。」父親說。現在他的眼裡有一點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的微芒和閃光。「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有很多次晚上，丹尼，我到廚m•ｈetubook•com.ｃom房去，看到我的父親趴在桌子上，媽媽站在他旁邊，用一把削馬鈴薯刀，把子彈從他的背裡挖出來。」

「偷獵的意思就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到林子裡去，然後帶一些東西回來。其他地方的偷獵者獵各種不同的東西，可是在這附近，偷獵者總是獵雉雞。」

「我在練習那種藝術。」他說。「偷獵的藝術。」

踏——踏——踏——踏——

「我們不認為是偷。」父親說。「偷獵是一種藝術。一個偉大的偷獵者同時也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

「偷獵者之臀，他們以前那樣叫它。」父親說。「而且村子裡的男人差不多都是那樣的。不過我父親是第一。可可怎樣？」

「你是說偷？」我說，驚呆了。

我穿過原野到廁所去。空的。

是他！

「那不是真的。」我說，開始笑起來。

我穿著睡衣，光著腳，下了篷車的台階，向工作房走去。我打開燈。我們工作了一整天的老車子仍然在那裡，可是父親不在。

我站在黑暗的篷車裡，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慌。加油站離最近的農莊相當遠。我從床上拿了毯子，圍在肩上。然後走出篷車門，坐在平台上，腳放在台階的第一級上。天上一輪新月，道路對面，廣大的原野在月光下顯得蒼白而荒涼，大地像死一般的靜。

「當你在偷獵的時候，你到底是怎麼抓到雉雞的？你是不是有一把槍藏在那裡了？」

可是這天晚上，沒有聲音從工作房傳來。加油站是空的。

那是他嗎？或者是別人呢？

「六哩半。」父親說。「我知道我不應該去，對這件事我感到非www.hetubook.com.com常非常抱歉，可是我非常非常渴望——」他的聲音拖入寂靜無聲中。

「一點也不是玩笑。不過他們只有在背後射人。只要在你想逃跑，他們就從背後射你。他們喜歡在大約五十碼的時候不斷朝你的腿射擊。」

「很好，謝謝您。」

「啊，」父親說，眼皮垂蓋在眼睛上，一副神秘的樣子。他用草莓醬把麵包塗得厚厚的，拖時間。

仍舊沒有回答。

「爸！」我對著黑暗大聲喊。「爸！你在那裡？」

「不能怪。」我說。「當然不能怪。可是現在我們並沒有挨餓，爸。」

「可是你為什麼要走那麼遠到何索兒森林去？」我問。

如果我要去找他，就得要一盞燈。我從工作房的凳子上拿了手電筒。

「可以嗎，爸？」

「你一定累死了。」他說。

我坐在床上，望著父親。

我離開床，在水槽邊找到一盒火柴，我擦亮一根，舉到掛在牆壁上那個好玩的老鐘前。鐘上指著十一點過十分。

「偷獵？不能算真的知道，不知道。」

「你祖父，」他說。「就是我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偷獵者。就是他教我所有偷獵的事。當我十歲時，我從他那裡傳染了偷獵的狂熱。從那時起，這種狂熱，就沒有減低過。那時候村子裡的每個人，晚上幾乎都到樹林子裡去偷雞，他們那麼做，不只是因為他們喜歡運動，而是他們需要食物給家人吃。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英格蘭的日子並不好過，每個地方都只有少數的工作可做，有些家庭真的在挨餓。但是，在幾哩外有錢人的林子裡，幾千隻雉雞像國王似的，每天吃兩次。所以能怪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父親經常在出去後帶回一兩隻雉雞給家人吃嗎？」

夜裡我醒了。我靜靜的躺著，聽父親在我上鋪的呼吸聲。可是什麼也沒聽見。我可以確定他不在那裡。這表示他又回到工作房去工作了。他常常在把我塞進被窩以後又跑回去工作。

「我一點也不累。我們不能讓燈更亮一點嗎？」

我靜靜坐著，看著路。我沒法看得很遠。路在矇矇的月光下漸漸隱沒在黑暗裡。

所有的事情開始在星期六晚上。那是九月的第一個星期六。大約六點鐘的時候，我和父親像平常一樣的在篷車裡吃晚飯。吃完後我上床睡覺。父親講了一個很好聽的故事，還親了我一下。我睡著了。

我不知道在那裡坐了多久。可能是一個小時。可能是兩個小時。可是我一直沒有打瞌睡。我要一直聽著。如果我很仔細聽，也許能聽到一些聲音，告訴我他在那裡。

我走到篷車門口。「爸，」我輕輕的喊。「爸，你在那裡嗎？」

父親點了一根火柴在燈芯上，小小的黃色火焰跳了起來，篷車裡面充滿了微弱的光。「要不要喝杯熱的東西？」他問我。

「你問我到那裡去了，」他說。「我是到何索兒森林裡去了。」

沒有回答。

我在辦公室裡面看看，四處走動，在辦公室和工作房的後面尋找。

「何索兒森林！」我叫出來。「那在好幾哩外！」

篷車門外有一個小小的木造平台，大約離地四呎。我站在平台上，四處張望。「爸！」我叫出來。「你在那裡？」

「要，請幫我放一點。」我說。「一個放果醬一個放乳酪，可是，爸——」

我跳下台階，奔到路上去迎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