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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真棒!

作者:羅爾德.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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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娃娃奧斯丁

七 娃娃奧斯丁

時速三十哩的話,要花上兩倍的時間,十二分鐘。
我不會假裝說那時我沒有嚇呆了。可是在極度的恐懼中,還是夾有興奮。在我們生命中,令人興奮的事,總是會把我們嚇得要死。如果不嚇人的事,就不會令人興奮了。我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兩手緊緊的抓住方向盤。我的眼睛幾乎和方向盤一樣高。我本來可以在下面放一個墊子弄高一點,可是已經太晚,沒時間去弄了。
我鬆開了油門,踩下踏板,讓踏板維持在那個地方。我找到了換檔的把手,便把它往回拉,從一檔直拉到二檔。我放鬆了踏板,踩上油門。小車子往前衝出去,好像它原來被釘住了一樣,現在在二檔了。
他沒有回來。
他幾乎遲了四個小時!
我小小尖尖的聲音在樹林裡四處回響,然後慢慢消失。我傾聽著回答的聲音,可是沒有。
我換上排檔,小心的使車子往前走。我注意聽著可怕的聲音。一點也沒有。我打算要離開草地,回到小路上。
我等著,看他是不是會再回來。
如果以時速六十哩的話,六哩路要花六分鐘。
我發動車子。車子馬上就開動了。
突然在我前面很遠的地方,我看見了一道黃色的閃光。我看到它,發起抖來。還是我一路上一直害怕的事情。那道燈光很快的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近,而且在幾秒鐘之內有了形狀,它變成一輛汽車的頭燈,直直向我衝過來。
我很快的脫下睡衣,換上襯衫和牛仔褲。說不定他被看守人射中,傷得很嚴重,沒法走路。我套上毛衣。它不是藍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有點淺淺的棕色。我一定得去。說不定他正躺在林子裡,流血到死。我的布鞋顏色也不對,是白色的,不過很髒,遮去了不少白色。到林子要多久呢?一個半小時。如果我大部分路程都用跑的,時間可以縮短一點,可是不會縮短多少。當我彎下腰去繫鞋帶時,發現我的手在發抖。我的肚子也有一種刺痛的感覺,好像裡面滿是小小的針。
我回到車裡。關上門。車子的側燈好暗,和-圖-書我幾乎不知道它們在那裡。我打開前面的主燈。比較好一點。我用腳找調光器,找到了。我試了一下,可以用。我把前面的燈完全打開。如果我碰到別的車子,一定要記得把燈光調暗,雖然光亮的程度還不至於使一隻蟑螂眼花。那亮度還比不上幾隻好的手電筒。
車子一停,我就把所有的車燈關了。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那樣做,只知道一定得躲起來。而且,我知道當一個人要在黑暗裡躲過別人時,絕對不會亮著大燈,告訴別人他在那裡。這個樹叢很密,沒有辦法看過去。車子因為跳躍的關係,現在已經離開了道路。它在樹叢後面一塊還算平坦的地上,背對著加油站,緊緊靠著樹叢。我可以聽見警車的聲音。它差不多開過了十五碼遠,現在它回來了,而且正在轉彎。它要一次就把車子轉過來才可以,因為路面太窄了。所以車子的馬達聲變大了,車燈開得透亮,很快的回去了。車燈照過我藏身的地方,向黑夜急駛而去。
我像隻老鼠一樣靜靜坐著,等著。我等了很久。然後我聽見車子又朝我這方向來的聲音。那輛車子弄出很可怕的聲音。他開得很快,像火箭一樣射過去。他操縱馬達的方式,告訴我他是一個暴躁的人。他一定也覺得很奇怪。說不定他以為他遇見了鬼,一個鬼小孩開著一輛鬼汽車。
現在輪到車燈了。儀表板上有一個開關,我把它扭到「側」的地方,只把兩側的車燈打開。側燈亮了。我用腳指頭找踏板。我剛剛好可以碰到,可是要想多踩到一些的話,就非得用腳尖才行。我踩下踏板。然後換成倒檔,慢慢的把車子倒出工作房。
很快我就到了那裡。巨大的樹木沿著路的右邊,一路指向天空。我停下車,熄掉馬達和車燈。下了車,帶著手電筒。
那表示警察沒看見我離開正路。
馬達開始搖擺。我還在一檔。我應該換到二檔了,不然引擎會太燙了。我知道怎樣換檔,可是我從來沒有實際做過。在加油站附近總是用一和_圖_書檔。
我回到工作房,打開燈。開了車門,爬進那輛娃娃奧斯丁的駕駛座,發動車子。馬達咳嗽了一下,發動了。
我跑下臺階,到工作房去拿手電筒。晚上一個人外出時,手電筒是很好的伴,我要帶著它。我抓起手電筒,走出工作房。在加油機旁邊停了一下。月亮早就不見了,不過天空很清朗,好多星星在我頭頂上打轉。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點聲音。在我的右邊,那條孤零零的路伸入黑暗的原野,通向那充滿危險的森林。
可是現在遇到這樣情形,不得不換。
我把車子留在原地鏘鏘的響,回去把工作房的燈關掉。最好儘量使每樣東西保持正常的樣子。現在加油站是一片漆黑,只有篷車裡那盞仍然點著的小油燈,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來,我決定讓那盞燈亮著。
我站在篷車的椅子上,點亮了天花板上的油燈。我有些週末的功課要做,這時候做功課也不錯。我把書本放在桌上,坐下。可是我發現我根本沒法專心做功課。
現在我開得很慢。小路又窄又陡,小車開在上面又撞又跳,可是還是繼續在走。最後,在我前面右邊山頭,一片黑壓壓的東西蹲在那裡,看起來像隻巨獸。我看見了何索兒森林。
我再踩下踏板,換到一檔。這就是了。我的心跳得好厲害,我都可以聽到了。公路在十哩外,黑得像世界末日。我慢慢的放鬆踏板。同時我悄悄壓下油門,然後安穩的,噢,真是棒極了,那輛小車開始向前傾,然後漸漸的動起來。我在油門上加點力。我們出了加油站,上了那條黑暗而荒涼的公路。
時速十五哩,又要花上兩倍的時間,也就是二十四分鐘。
現在的速度是多少?我看了一下行車速度表。照在上面的光很弱,可是我還是看得見。上面指著一小時十五哩。好。夠快了。我保持在二檔。我開始想到用時速十五哩,要花多小時間才能走完六哩路。
我立刻做了個決定。
現在離轉彎的地方一定很近了。我急著要趕到那裡,好在那個怪物撞到我以前離和圖書開大路。我用力踩油門,好走得快一點。小引擎發出叫喊聲。行車速度表的指針從三十跳到三十五,然後到四十。可是那輛車接近得很快。它的車燈就好像兩隻閃閃發光的眼睛。它們越來越近,突然間,前方整個路面都被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跟著,「咻」的一聲,那個東西像子彈一樣從我旁邊飛過。它就貼著我的車子過去,我都可以感覺得到它掀起來的風。就在我們擦身而過時,我看到那是一輛白色的警車。
可是那將是一段遙遠而又艱辛的旅程。我一定得保持一定的速度,不能讓自己在走完一哩後就停下來不動。
鐘指著七點半。這時正是黃昏。爸應該到那裡了。我心中描繪著他穿著藍色毛線衣,戴著鴨舌帽,輕快的走上通往林子的路的樣子。他告訴我,他們所以穿藍毛衣,是因為藍色在黑暗裡幾乎看不出來。他還說,黑色可能更好些。他還解釋說鴨舌帽也很重要,因為突出的帽緣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現在他大概正要鑽過林子邊緣,進入樹林了。在林子裡,我可以看見他小心的踩在滿是樹葉的地上,停下來,聽一聽,再繼續走。時時都在留意那些看守人,他們可能像竿子一樣的貼在大樹旁,腋下端著槍。父親告訴過我,當看守人在林子裡守候偷獵人時,他們幾乎一動也不動的靠著樹幹站著。當林子像狼的嘴巴一樣黑的時候,要發現一個不動一下的人並不容易。
就在那時,我想出一個好主意。
為什麼我不開那輛娃娃奧斯丁去呢?我知道怎麼開車。當車子拿來修時,父親是准許我開著車跑一跑的。他讓我把車開進工作房,等到修好了,又讓我把車開出來。有時候我用一檔,慢慢繞看加油機轉。我好喜歡那樣。如果我開車去,到那裡就可以快得多。這是緊急情況。如果爸爸受了傷,流血流得很厲害,那每一分鐘都很重要。我雖然從來沒有在路上開過車,但我相信不會在這麼晚的時候碰上任何車子。我會開得很慢,會儘量靠著該走的車道邊緣。
是的,可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上星期的事完全不同。上星期父親沒答應我什麼。這次他說過:「我保證在十點半以前回來。」他就是這麼說的,一字不差。而他從來都沒有失信過,從來沒有。
父親答應我最晚不會超過十點半鐘回來,他是從來不失信的。
我跳下床,去檢查我的上舖。空的。
「爸!」我叫喊。「爸,你在那裡嗎?」
我告訴自己,慢慢來,別緊張。上個星期你就是太緊張了,所以弄得自己像傻瓜一樣。
謝天謝地,我知道路。
在黑暗裡公路顯得非常狹窄。我知道路寬得足夠讓兩輛車同時過去。這種情景以前我從加油站曾看過千百次,可是從我現在所在的地方看起來,就不是那個樣子了。隨便什麼時候,都可能有大卡車,或是載滿乘客的大巴士,亮著明晃晃的車燈,以每小時六十哩的速度向我咆哮而來。可是我不願意再往旁移了,怕會碰到邊上。如果我撞到路邊的樹叢,把前輪的輪軸弄斷了,那就會前功盡棄,再也不能帶父親回家了。
我扭開燈。
在那個時刻,一種恐懼的感覺籠罩了我。我敢說這次他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再看看鐘。他六點鐘離開篷車,那他已經離家八小時以上了!
等我再張開眼睛,燈還是亮著,牆壁上鐘指著兩點十分。
何索兒森林不在主要道路上。得先左轉,通過邊上的一道窪溝,然後爬上山丘,到一條崎嘔不平的路上,再走上四分之一哩。如果地上是濕的,根本沒有希望在上面開車。好在有一個星期沒下雨了,路面一定是又乾又硬。我知道現在一定快到轉彎的地方了。我得十分注意,不然會一下就錯過,因為那裡沒有門或者任何東西告訴你它在哪裡。那裡只有一個小窪溝在邊邊上,寬度剛剛好容一輛農田曳引機通過。
可是那些輪子和儀器呢?我相信當車子跳開正路到達這條小路來時,一定有什麼東西被弄斷了。
不過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如果他開得夠慢,他可能會看見那個窪溝。他會停下來,走下車,走過窪溝,到樹叢後面查看。www.hetubook.com.com然後——然後他的手電筒會照到我的臉上,他會說:「小孩子,這是怎麼回事?你在玩什麼把戲!你要到那裡去?還是誰的車子?你住在那裡?你的父母在那裡?」他會要我跟他到警察局去,最後他會一問出整個故事,那父親就完了。
兩點過十分?
六哩半。
我不敢回頭去看他們是不是停了下來,掉過頭來追我。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停下來的。任何警察,如果一大早碰到一輛由一個小男孩開的車子,都會停下來的。我唯一的想法是:離開那個地方,逃掉,天曉得我要怎麼辦。我更使勁的踩在油門上。在微弱的車燈下,我忽然看到那條小窪溝是在路的左邊。我已經沒有時間再煞車或減速了,所以只有一邊求上天保佑,一邊硬著頭皮把車子開過去。小車子猛的駛離大路,跳過了窪溝,撞到一塊突出的地方,高高的彈起來,然後滑到路邊,停了下來。
我繼續走。我知道這條路的每一部分:每一個轉彎,每一處突起和低凹的地方。有一次一隻狐狸突然出現在前面路旁,跑過馬路。那長長的、毛毛的尾巴,拖在身後。在車燈的照耀下,我看得很清楚。牠毛是紅棕色的,嘴巴和鼻子部分是白色的。我知道得很清楚,如果我用一檔或是二檔開得太久,車子會太熱了。現在我一定得換到三檔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一次抓住把手。放鬆油門。踩下踏板。拉上把手,再往上拉。放掉踏板。我成功了!我踩下油門。行車速度表的指針爬到三十。我用兩雙手緊緊抓住方向盤,保持在道路中間﹒以這種速度,我可以很快到達那裡。
像其他地方一樣,這裡也有灌木叢隔開森林和道路。我擠過樹叢,立刻就在森林裡了。我抬起頭來,看到那些樹像監獄的屋頂,籠罩在我頭上,連一小塊天或一顆星都看不見。我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黑暗圍繞著我像是有形的東西,我幾乎可以摸到它。
我閤上書,努力試著去做功課並沒有用。於是我決定去睡覺。我脫下衣服,穿上睡衣,爬上床。我讓燈亮著,很快我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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