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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關上加油站，然後睡覺，對不對？」

父親閉上疲倦的眼睛，然後又張開來。「你用哪種方法捉雉雞？」他問。

救護車開到工作房門口，接著，兩個穿制服的人走了出來。「給我帶一副夾腿板來。」醫生說。其中一個人從救護車帶了一副薄木板來。史賓醫生再蹲到父親旁邊，很輕柔的把夾腿板安放在他腿下，然後把腿和夾板綁好。救護車上面的人抬來一副擔架，放在地上，父親自己爬了上去。

「杜松子酒和葡萄乾。」史賓醫生說。「我以前總是把葡萄乾放在酒裡泡一個星期，然後把它們撒在樹林裡。」

「那你怎麼對付他呢？」

醫生等他繼續說下去。我也是。

「實在是，」他慢慢的說。「我在何索兒森林閒逛時——」他又停了下來，看看仍然跪在旁邊的醫生。

「什麼意思？」

「痛得厲害嗎？」史賓醫生問。「要不要我給你開點什麼東西止痛？」

「牠真的會讓你那麼做嗎？」我問。

「如果你需要什麼，打電話給我。」

父親開始描述他怎樣掉進那個其大無比的洞。

「我會的。」

「好。」

「那樣做真是壞透了。」父親說。

「絕對是真的。問問丹尼。」hｅtuｂoｏk•cｏm.ｃom

「可是，老天爺！」這個小醫生叫著，異常憤怒的跳著腳。「他不能那麼做！何索兒不能隨便在他的樹林裡挖捕老虎的陷阱來害人！我這一生從來沒聽過像這樣荒謬氣人的事情！」

史賓醫生跪下來，從他的袋裡拿出一隻大剪刀。然後令我吃驚的，他開始剪父親左腿膝蓋上的褲管。他把布拉開，看一看腳踝，可是沒有去碰它。我也看了看。

「我不相信！」他叫。

他打電話給醫院，叫了一輛救護車。然後又和另一個人說話，談到愛克斯光和動手術的問題。

「我讓他坐在候診室等著，我卻在裡面找我所能找到的最老、最鈍的針，找到後還在指甲銼刀上把針尖磨得更鈍一點。等到我磨完了，它已經比一隻原子筆頭還要鈍了。然後我叫他進來，要他褪下褲子，彎下來，等我把針刺進他那胖敦敦的屁股時，他叫得像隻肥豬。」

他們用擔架把他抬進救護車，關上門。我和史賓醫生站在工作房門口，看著那個白色的大東西開出加油站。

「哈，」醫生說。「我知道了。近來那邊怎麼樣？很多雉雞嗎？」

「我會的。」我說。

有一次父親告訴我，m•hｅtubｏok.coｍ.ｃｏｍ史賓醫生替我們這個地區的人看病，將近四十五年了。他現在已經七十多歲，早就可以退休了，可是他不想退休，他的病人也不願意他退休。他長得小小的，有小小的手，小小的腳，還有小小的圓臉。他的臉是棕色的，皺得像隻乾掉的蘋果。以前每次我看到他的時候，總會想，他可能是一種侏儒，一種很原始的侏儒。他白髮稀疏，帶著鋼絲眼鏡，聰明靈敏，眼神銳利，笑容開朗，說話快速。沒有人怕他。很多人都喜歡他，他對兒童尤其和氣。

「他真的那樣做了。」

「那個洞很深。」我說。「深得怕人。」

「那是個很棒的遊戲。」史賓醫生說，微微的嘆了口氣。「我只希望我能年輕一些，好再去一次。」他抬起眼睛，看見我正瞪著他。「你不知道我以前偶爾也偷獵吧，丹尼？」

「謝謝你，威廉。」史賓醫生嚴肅的說。他站起身來，走到工作房門口，看看救護車是不是來了。「對了，」他回過頭說。「在林子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你踩進了一個兔子洞嗎？」

父親點點頭。

「從那時起他就再也沒有來過。」史賓醫生說。「我真是感謝上天他沒再來。和*圖*書哈，救護車來了。」

「那麼去睡覺吧，好好睡一覺。」

「給牠們搔癢？」

「我相信你﹒」醫生說。「那就是為什麼我一隻都沒有抓到過。不過我對鱒魚非常熱衷。你知道不用釣竿和線怎樣捉鱒魚嗎，丹尼？」

「比那個稍微大一點。」父親說。

「牠最喜歡你那麼做。」醫生說。「牠非常喜歡，甚至喜歡到有點暈陶陶的樣子。所以，等到牠開始迷迷糊糊了，你就一下子抓住牠，把牠捉出水面來，丟到岸上。」

這個好心的小醫生進了他的車子，向救護車開走的方向駛去。

他仍然跪在地上，靠近父親。「儘量不要動。」他對他說：「靜靜的躺著。」

「這很糟糕。」史賓醫生說。「我們最好馬上把你送到醫院去。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電話嗎？」

「好啊。」父親說。

「給牠們搔癢。」

「不完全是。」父親說。「不是。」

「什麼事？」父親問。

「比那更壞，威廉！那是違背聖經教義的！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那表示一個像你我這樣的普通人，甚至不能在晚上出去玩一下，而不必冒著斷手斷腳的危險。搞不好我們還可能弄斷了脖子！」

「很多晚上，」史賓醫生繼續說。「在晚和圖書間手術結束以後，我常常從後門溜出去，穿過原野，到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有時候是獵雉雞，有時候是捉鱒魚。那時候河裡有好多大大的棕色鱒魚。」

「光是一隻雉雞，」父親說。「在牠昏得能讓你抓住之前，至少要吃十六粒泡過酒的葡萄乾。以前我父親拿公雞證明了這件事。」

「不知道。」我說，真的是大吃一驚。

「我從來就沒喜歡過那個何索兒。」史賓醫生說。「有一次我看見他做了一件髒事。」

腳好像歪掉了。在腳踝骨的下面，腫起來一大塊。

「他約好要到我的外科醫院。他需要注射點東西，我忘了是什麼了。反正當他開著他那輛大得驚人的羅艾思到醫院門口時，我碰巧望著窗外。我看見他下車，也看到我那隻老狗柏弟在門口打盹兒。你知道這個可厭的何索兒做了什麼事嗎？他並沒有從老柏弟身上跨過去，卻用馬靴結結實實的把牠踢開。」

我仍然坐在椅子上。史賓醫生走過來，放在我肩膀上說：「我想你最好跟我一起回家，年輕人。你可以和我們待在一起，直到你爸爸出院。」

「他今天不回家嗎？」我問。

「左邊那隻。」父親說。

「我知道沒有用。」醫生說。「可是非常m.hｅtｕbooｋ.cｏｍ.ｃｏm好玩。」

史賓醫生轉了一圈，向下瞪著我爸爸。

「不知道。」我說。「怎麼捉？」

「一大群一大群的。」父親說。

「不要了。」父親說。「等我到了醫院再說。」

「是的，」醫生說。「你知道，鱒魚喜歡躺在岸邊。所以你就偷偷的潛伏在岸邊，等你看到了一隻大的——你就到牠身後趴下來——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把手伸進水裡，悄悄的伸到牠的下面——然後開始用指尖撫摸牠的肚子——」

「要回家。」父親說。「我會在晚上回來。」

「我今天晚上會回來。」父親說。「謝謝你願意照顧丹尼，不過那並不需要。他可以待在這裡等我回來，沒關係。我想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會睡覺，是不是，我的小乖乖？」

「那沒有用的。」父親說。

「那一隻腳踝？」他問。

「你還要我幫什麼忙嗎？」史賓醫生說。

「隨你的便，威廉。你到底怎麼搞的？你從那輛瘋篷車的台階上摔了下來嗎？」

「這一招管用。」父親說。「不過只有偉大的藝術家才能做到。我向你致敬。」

「他真的那樣做了？」父親說。

「不用了，謝謝您。」

「我寧願你晚上住在醫院裡。」史賓醫生說。

「對。不過你會很快回來吧，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