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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馬

作者:獨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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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互逞心機

第二十章 互逞心機

瞧,站在每個門口的那些個混混兒,要比「張家口」多得多,也要比「張家口」那些混混兒邪得多。
費獨行道:「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初到京裡來,人生地不熟,杜兄是老北京了,交往廣闊人頭熟……」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貴上,那位姚老,是『北京城』的一號人物。」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昨兒晚上那位不會對杜兄沒所稟報,現在杜兄這麼問我,那就顯得杜兄你對朋友虛而不實。」
杜毅抬眼一看,可不。牆角架子上一盆洗臉水,桌上剛沏好的一壺茶,他擺了擺手道:「這兒沒你的事兒了,你去吧。」
杜毅沉默了一下道:「是這樣的,昨兒晚上我碰見個五城巡捕營的朋友,閒聊的時候,他告訴我有個殺人重犯在遼東越了獄,這個人是個大響馬,前科纍纍,據說這個人往關裡來了,這兩天京城一帶查得很緊,說著他又拿出一張畫像讓我看,敢情他說的是費慕書,而這個費慕書我怎麼看怎麼像你,所以我今兒個特地來問問?」
費獨行道:「謝謝姚老的好意,不必了,我騎馬騎習慣了。」
費獨行站了起來,緩步走過去關上了門,回過身來目光一凝道:「捉拿費慕書有沒有賞額?」
杜毅有點等不及,忙抬手說道:「喝口茶吧,費兄。」
杜毅聽得心頭一跳,道:「費兄這話……」
瘦老頭兒懇切地道:「費爺,到我那兒去委曲兩天怎麼樣?」
杜毅「哦」地一聲道:「兄弟明白了,費兄是說兄弟已經知道費兄的真正身分了,還邀費兄留在京裡跟兄弟做伴兒?」
杜毅道:「這個兄弟知道,姚老也早想到了,兄弟說句話不知費兄信不信,只要費兄你不承認你是費慕書,即使官家明知道你是費慕書,他們也拿你莫可奈何。」
三天來,費獨行印象最深刻的,要算天橋。
費獨行臉色陡然一變道:「不要拿朋友兩個字動我,那沒有用,費獨行是你的朋友,費慕書沒有朋友。」
杜毅有點不安,微一點頭道:「有……」
杜毅賠上窘迫一笑,儘管心裡再急,他也只有忍住了,他找過一把椅子坐在桌邊上,順手倒了一杯茶。他知道姚老錯過「張家口」那一次機會,心裡是多麼的後悔,他知道能把費慕書拉過來,是多麼大的一樁功勞,費慕書不露口風他都會想辦法,如今費慕書既露了口風,他豈肯輕易放過?
費獨行哪怕這個,抬手便抓住了莽大漢的右腕,往後一扯,膝蓋一頂,莽大漢小肚子上又挨了一下重的,人爬下了,匕首也脫了手,半天沒爬起來。
他出了後院門,左邊那英武中年漢子沖對面抬了抬手,對面一間客房裡快步走出個精壯漢子,跟在費獨行之後出了後院門。
杜毅偏過頭來低低說道:「要是費兄願意留在京裡,用不了多久,兄弟擔保費兄比兄弟我還吃得開,兜得轉。」
費獨行道:「一言難盡哪,杜兄。」
杜毅真是個信人,一大早就來了,硬是敲門把費獨行敲醒的,費獨行披著衣裳,睜著惺忪睡眼,頭一句話便道:「杜兄,你可真是個人心腸的人啊。」
費獨行淡然說道:「我姓費,費獨行。」翻身上了馬,一揚馬鞭道:「杜兄,走吧!」
沒見費獨行回身答話,想必他沒聽見。
杜毅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個啊,你初到京裡來,京裡人雜,兄弟怕他有眼無珠惹了你,還真讓兄弟料著了……」
杜毅得意地一笑說道:「那當然,要不然怎麼能當上首席師爺。」
在早先,八大胡同是權勢階級的玩樂地兒,可是後來卻慢慢的變成誰有錢誰就能去的地兒,到如今八大胡同變得跟天橋一樣,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了。
瘦漢子截口說道:「這位是我們師爺的朋友,有什麼事兒我們師爺會跟你三奶說。」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杜兄,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我不能留在京裡,也不適宜待在官家。」
「毀得好。」杜毅一點頭道:「這兩個傢伙早就該死了,死三回都不多。」一頓又接問道:「費兄是不是讓兄弟我幫著找這個綠雲?」
費獨行道:「我知道,江湖上本就是這麼個人吃人的世界,那不能怪他,只怪你們瞎了眼。」邁步走向座騎。
杜毅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也幫我個忙怎麼樣?」
剛進城門,杜毅轉回馬頭馳到費獨行身邊,笑著指道:「費兄,瞧瞧,這就是『北京城』,怎麼樣?」
京華客棧不見得是京城裡首屈一指的大客棧,但卻是一流的,這,任何人都看得出。
費慕書目光一凝道:「真的?」
杜毅道:「這個,費兄……」
姚老也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得不到費慕書,他就要毀了費慕書,他知道,憑人,絕奈何不了費慕書,他從火器營借來了幾根火器。
他進了屋,點了燈,燈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頭還寫的有字兒。
費獨行道:「綠雲。」
莽大漢道:「放你娘的屁,平日你受了你爺爺多少好處,今兒個就翻臉不認你爺爺了,今兒個要不教訓教訓你,慣了你的下次。」
杜毅「喝」地一聲道:「你不提我還忘了告訴你了,說這位坤道可是『北京城』裡的一號人物,首屈一指的大富豪胡三的遺孀,大紅人兒一個,胡三生前經營的有綢緞莊、錢莊、飯莊,外帶幾家賭場,到了她手裡更是蒸蒸日上,一天比一天旺,這位胡三奶不但人長得美,手腕好,而且有豪氣,為人行事,愧煞鬚眉。她結交的全是權貴,內城裡沒人跟她不熟,連阿哥、格hetubook.com.com格們都跟她嘻嘻哈哈的,她不但在官家吃得開,兜得轉,連這『北京城』有數的幾個有字號的響噹噹人物都對她服服貼貼,『北京城』裡試打聽,誰要是不知道胡三奶,乾脆他一頭碰死得了。」
洗好了臉,他一邊穿衣裳,一邊道:「胡三奶是何許人?」
杜毅已經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了,他雙手剛要翻掌擊出。
官太極白著一張臉,厲喝說道:「站住。」
他出了京華客棧,京華客棧旁邊屋簷下走出個瘦漢子跟在了他身後,這時候恰好精壯漢子從客棧裡出來,他看見了這個瘦漢子,他一怔,馬上放慢了腳步。
「那我謝了。」費獨行拍了拍他道:「坐下,咱們談點兒正經的。」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姚老跟杜兄原來都是官家人?」
費獨行笑了,兩手一揉,紙條兒粉碎,他和衣躺在了床上。
「帶走?」莽大漢沖他一瞪眼道:「沒那麼便宜事兒,你想要就拉過來,不要想就塞給了你爺爺,你爺爺不是撿剩兒的人,別仗著你腰裡有,你爺爺今兒個就讓你認識認識你爺爺。」
其實何止是展森,撇開已知道費獨行是誰的瘦老頭兒、杜毅、紀子星不談,另外三個黑道兇徒此刻無不對費獨行另眼相看。
突然,官太極忍著痛叫了一聲:「住手。」
他從桌上抓起那片金葉子,往袖子裡一藏,快步走了出去。
莽大漢夠狠,抬手一抹臉上的血,抬腿從靴筒裡拔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跳起來撲了過來,飛起一腳先踹桌子。
瘦老頭兒忙探出腦袋喝令停住,然後轉過身來道:「怎麼剛進城費爺就要走了?」
杜毅笑笑說道:「這是姚老的高明處,他認為不容於官家的人,十之八九是江湖黑道上的人物,既是江湖黑道上的人物,那就不僅為江湖白道所難容,也為黑道中人所嫉恨,這種人是四面楚歌,到處是仇敵,一旦有個不愁吃喝,有權有勢,甚至於還可以幫他雪恥洩憤的地方讓他去,他能不去?他能不死心塌地?」
上頭一巴掌,下頭一腳,可憐二爺那受得了這個,滿臉血地捂著肚子爬了下去。
展森碰了一鼻子灰,尷尬地看了杜毅一眼,沒敢再吭聲。
支走了伙計,杜毅跟過去掩上了門,回過身便道:「費兄……」
一步跨到,隔著桌子搶拳就打。
杜毅道:「費兄既然給了我說話的機會,有幾句話我要說一說。」
杜毅忽然壓低了話聲,擠眉弄眼地帶笑說道:「有人說胡三那個老頭兒是讓這位胡三奶折騰死的,這說法不無道理,大凡這種女人那方面都厲害得緊,兩人年紀差那麼一大把,胡三奶正是好時候,胡三糟老頭兒一個,再有三個也非死不可,這位胡三奶本人,我福薄緣淺沒見過,不過聽見過的人說,不但人長得美,而且有一股子風騷媚勁兒,這京裡內城外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拜倒在那石榴裙下,可就從沒一個挨上的,以兄弟我看那是她沒碰上中意的,要是一旦碰上費兄這樣的,怕她不反過來和口水兒吞了。」
費獨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在一邊說了一句:「看起來杜兄不但在張家口吃得開,在這『北京城』裡更兜得轉。」
費獨行一鞭又落在展森馬屁股上,展森的座騎狂嘶一聲撥開四蹄往前衝去,差點沒把展森摔下馬來。
杜毅道:「兄弟說句話費兄可別在意,我們要的就是官家所不容的人。」
杜毅笑了,笑得心驚膽顫,道:「費兄,你真小看杜毅了。」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只怕官家容不了我。」
車馬經南口、昌平,過沙河鎮、清河抵達京城。
瘦老頭兒賠笑又道:「費爺請車裡坐怎麼樣?」
費獨行什道:「姚老,不必了……」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敢情姚老是親貴一流人物。」
杜毅道:「你真叫費獨行麼?」
伙計賠著笑道:「杜爺,這還用您交代?早預備好了。」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展森受了,沒敢吭一聲。
就在這時候,有人在後頭叫了一聲:「等等。」
只聽身後莽大漢哼哼著道:「有種的你別走。」
他從最後一家出來,剛出門便讓人堵住了,莽大漢,另外還有七八個,莽大漢臉上的血還沒擦乾淨呢。
費獨行摸摸下巴道:「鬍子長得好快啊,該刮刮臉了。」
杜毅愕然說道:「昨兒晚上怎麼了,盡地主之誼,把朋友先安頓好還不是應該的?」
八大胡同的燈是「北京城」最多、最亮的,進出的人頭是「北京城」裡最雜的,有車來車去的,也有腿來腿去的,有體體面面的,也有歪戴帽,斜瞪眼的。
費獨行翻腕一樣東西放在桌上推了過去,那是一片金葉子。
杜毅一點頭道:「對,那咱們就趕一陣吧。」他立即大聲招呼趕車漢子道:「老劉,咱們趕一陣,到南口找個地兒歇腳去。」
杜毅直到此刻方如大夢初醒,定定神急喝說道:「老劉,走。」
杜毅道:「沒什麼,我只是問問?」
費獨行的五指收緊了,很緩慢。
京華客棧的確不小,共是三進後院,單這一進後院裡,就有十幾間客房,當然,費獨行住的這一間是最好的。
費獨行停了步,但沒轉過身,道:「怎麼?你還不服氣?」
杜毅還待再說,費獨行忽轉話鋒道:「杜兄,京城到了,咱們也該分手了。」
二爺馬上嚇白了臉,忙道:「彭爺,您別生氣,我不知道綠雲是您叫的。」
費獨行臉色陰沉,冰冷說道:「https://m.hetubook.com.com念在你我朋友一場,我不殺你,你走吧,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你見過費慕書,要不然你躲到哪兒我也會找到你,你應該相信我有這個能耐,我還要在京裡待些日子,我要找那個女人,等我走了之後你告訴誰都不要緊,你要明白,我並不是怕你官家的鷹犬,我只是不願讓我來京的消息傳到那個女人耳中,你走吧。」
瘦老頭兒也碰了個軟釘子,可是他涵養好,一點也不在意,笑著點了點頭,又把腦袋縮進了車裡。
費獨行拍了拍杜毅的胳膊道:「那還有什麼不好的,我先謝了,杜兄,不過,那個女人現在可能已經不叫綠雲了。」
費獨行含笑說道:「時候不早了,幾天下來人也夠累的,我急著找個地方歇下來洗個澡,舒服舒服。」
杜毅卻跟沒聽見似的,又道:「費兄,現在可以說了吧?」
費獨行臉上浮起了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奇異表情,道:「不知道是不是她,要是的話,那可真巧了。」
杜毅出了後院門,他把目光左移,落在左邊一排客房廊簷下一個穿褲褂兒的英武中年漢子臉上。那英武中年漢子本在看他,此刻立即把目光轉向一旁。費獨行唇邊又掠過一絲笑意,轉身進了屋,他沒關門,因為轉眼工夫之後,他熄了燈又出來了,他沒換衣裳,仍舊是那副行頭,背著手往外行去。
費獨行把桌子猛然往前一推,桌沿兒正撞在莽大漢的小肚子上,費獨行出手多重,莽大漢「嗯」地一聲爬在了桌上。
費獨行道:「我能幫杜兄什麼忙?」
費獨行一鞭又揮了出去,他這一鞭看上去很慢,取的是官太極那在上的左手飛輪。
車馬往前走,杜毅拉馬靠過來賠上一臉心驚膽顫的笑:「多虧了費兄了,要不然今兒晚上大夥兒全得留在這兒。」
官太極捂著肚子退向後去,左手的鋼輪也掉在了地上,兩個黑衣漢子過來扶住了他。
這一邊看傻了瘦老頭兒等,尤其展森,他瞪著眼,張著嘴一動不動,跟個木頭人兒似的。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你是不是讓我嚇著了?」
杜毅帶路,把費獨行安置在德勝門大街一家名叫京華的客棧裡。
費獨行用的力道恰到好處,相當重,但不會受傷,只痛得官太極用不上勁兒。
杜毅道:「費兄,即使你真是費慕書,我也不會去告密啊,我姓杜的豈是那種人?」
他騰身而起,拔刀撲向馬上的展森。
費獨行一笑道:「這叫我怎麼敢當,請代我謝謝杜爺。」他一抱拳,轉身走了。
費獨行馬鞭揮了出去!
抖手一巴掌打得莽大漢鼻子嘴冒血,踉蹌著後退,砰地一屁股坐在了門口。
忽然壓低了話聲道:「怎麼樣?銷魂了沒有,『北京城』的是不是比張家口的……」
也不知道莽大漢瞧見了什麼,只見他臉色一變道:「您……」
杜毅不自在地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道:「咱們是很熟的朋友了,有句話我想問問你,你可別見怪才好。」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後院,坐北朝南一間上房,裡頭燈都點上了,伙計正垂手站在門口等著。
杜毅臉為之一白,道:「費兄要殺我也只有任由費兄了,我不是費兄的對手,絕逃不出費兄的手去,能死在費兄手下,也不枉你我朋友一場了。」
杜毅不愧是個老北京,到處有熟人,到處有朋友,連京華客棧的賬房跟伙計都認識他,而且對他相當的恭敬,從進門那一刻起,一直哈腰賠笑,小心翼翼,似乎是唯恐不周。
費獨行道:「可是,任何人,只要他能拿著費慕書,或者是告密因而拿著了費慕書,他都可以拿到賞額,是不是?」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我還不知道『北京城』裡有這麼一號坤道呢,這麼看來這位胡三奶該是位雄才大略的奇女子。」
杜毅拿眼角餘光瞟了展森一下,展森猶抱著右手腕,齜牙咧嘴,滿頭都是汗,杜毅道:「老展,還不快過來謝謝費爺。」
費獨行道:「你是怕拿錯了人,領不到賞額。」
杜毅笑笑說道:「那要看費兄願不願意進我們這個門兒,跟兄弟做個伴兒了,只要費兄你點個頭,兄弟馬上把一切都告訴費兄。」
費獨行道:「怕死我就不惹你了,別嚇跑了人家的客人,妨礙人家做生意,咱們找個僻靜的地兒去。」轉身順著胡同走去。
杜毅道:「費兄是不是也願意在官家待待?」
「夠了,費兄。」杜毅又一抬手點頭說道:「一句話,這件事兒你別管了,包在兄弟身上,只要這個叫綠雲的女人在京裡,不出半個月,我把她送到費兄面前來,怎麼樣?」
杜毅道:「我不清楚,追捕緝拿不是我的事兒,我吃的不是那種糧,拿的不是那種俸。」
杜毅兩眼一閉道:「既然是這樣,那費兄就請下手吧!」話雖這麼說,他雙臂已凝足了功力,可是在費慕書沒動手之前他絕不出手,因為他還存一絲希望。
費獨行道:「多少?」
杜毅走了,臨走他告訴費獨行,他明天一早就來。望著杜毅的背影,費獨行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
客人給的多少,能從二爺的臉上看出來,這位二爺臉上本就帶著笑,如今笑意更濃了,本來往裡哈喝一聲就行了,如今他哈著腰往裡讓,在前帶路了。
第四天,杜毅又來了,今兒個不大對,進門猶猶豫豫,說話也吞吞吐吐的,一兩句話不到費獨行就發現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連說話都不m•hetubook•com•com痛快?」
只見費獨行一側身,他人已到了官太極身右,官太極的右肋等於全交給了他,可是他沒襲官太極的右肋,手裡的馬鞭往上一揚,那鞭梢兒正點在官太極的右腕脈上,官太極右臂一震,右手的鋼輪立即落地。
費獨行冷冷說道:「用不著,我護的不是你,我護的是這輛馬車。」
「慢著。」杜毅一抬手道:「讓兄弟問一句,趙麻子跟丁禿瓢兒是不是費兄毀的?」
瘦漢子怔了一怔,旋即皺了眉,轉身出了小胡同匆匆往西行去。
費獨行點了點頭道:「天子腳下,帝王之都,氣象自是不同一般。」
三天過後,兩個人是熟上加熟,簡直跟多少年的老朋友一樣。
大姑娘管倒茶、收錢,她給費獨行倒茶的時候臉會紅,也低著頭,杜毅直說大姑娘對他有意思。
費獨行抖手又是一鞭,正打在展森的右腕上,匕首落了地,展森大叫一聲抱住了右腕。
也因為姚老授意他冒險,不到最後絕望關頭絕不要出手,只到最後絕望關頭,只他能叫一聲,埋伏在外頭的人就會衝進來救他,他絕死不了。
杜毅跟上一步道:「究竟怎麼回事兒,費兄?」
杜毅哪有心情理他。別說是在這節骨眼兒上,就是在平時他也懶得跟客棧的伙計說話,點頭虛應了兩聲之後道:「行了,去給費爺打點茶水去吧。」
杜毅道:「放心,找人的事兒我會交代他們去辦的,洗臉去吧!」
莽大漢帶著人跟了上來,道:「小子,既然讓我找到了你,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走了。」
杜毅臉都不紅一下,眼一瞪道:「這叫什麼話,兄弟怎麼會,費兄你又沒犯私,就算犯了私,兄弟我也不敢哪,天地良心,兄弟可是一番好意。」
莽大漢沒一點脾氣了,一連應了幾聲是,哈著腰帶著人退出了小胡同。
杜毅過來故意找話說道:「看樣子今兒個晚上歇不成了。」
只因為費獨行已早他一步在他肚子上用鞭把點了一下。
杜毅跟著站起,皺眉說道:「費兄……」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姚老也不用客氣,在張家口要不是承您姚老一句話,恐怕我還沒有諸位這些伴兒呢?」
突然,費獨行五指一鬆,跟著離開了他的脖子,杜毅兩眼猛睜。
樂敬正有個標緻閨女,柳眉、杏眼、瑤鼻、檀口,還梳條大辮子。
費獨行道:「這位朋友不要生這麼大氣,綠雲既是你叫的,你帶走就是。」
費獨行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冰冷說道:「抱歉,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費慕書,我要殺了你。」
費獨行伸手抓住他的辮子把他的頭揪了起來,道:「在我跟前逞橫,你瞎了眼,滾。」
他硬拖著費獨行往前馳去。
那一邊看傻了官太極等。
費獨行道:「我不是說今個兒一早,我是說昨兒晚上。」
二爺為之一怔道:「您是說……」
費獨行口齒啟動了一下,道:「我不跟你說過麼,我不能失信於朋友。」
費獨行道:「你要不是讓我嚇著了,怎麼會說這種糊塗話?」
費獨行點了點頭,談笑道:「看起來姚老確是個高明人物。」
費獨行截口說道:「答我問話。」
趕車漢子急忙揮起一鞭趕動了馬車。
雷清是那一邊的好手之一,還沒出手就挨了兩鞭掛了彩,別的人還能打麼?
費獨行道:「他是誰的首席師爺?」
杜毅心裡一緊,忙道:「費兄,你小看杜毅了,杜毅要是那種人,也不會有那麼多朋友了,我也早告密了,還跑來問你幹什麼?」
瘦漢子轉沖費獨行一抱拳,賠笑說道:「費爺,京裡的人雜,杜爺怕他們有眼無珠,特地交代小的暗中在您身邊侍候。」
費獨行道:「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費獨行回過身來道:「兩個時辰之內我不會離開八大胡同,你儘管找我就是。」
展森這當兒是既不狂也不狠了,他沒敢猶豫一下,忙策馬過來哈個腰賠上一臉笑,比哭還難看:「費爺,謝謝您了。」
趕車的老劉答應一聲,抖韁揮了兩鞭。
瘦老頭兒忙抬手說道:「費爺等等。」隨即轉望杜毅道:「費爺初到京裡,人生地不熟,你陪費爺找個大客棧,安頓好費爺之後再回去吧。」
天橋有個說大書的樂敬正。說書有大書,小書之分。大書說的是忠義節烈,如三國、精忠岳傳等;小書說的是才子佳人,如西廂記等。
杜毅道:「這個我知道,只要她是從張家口『馬蹄胡同』來的,她就是換十八個名字我也能找著她,只是,費兄……」目光一凝道:「我要是找到了她,你怎麼謝我?」
而官太極也趁這一剎那,厲喝一聲,霍然旋身,左手鋼輪猛力送向費獨行胸腹之間。
費獨行搖搖頭道:「杜兄這是讓我為難,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敢煩勞杜兄。」
官太極臉上變了色,兩個明晃晃的鋼輪一挫,人已欺了過來,兩個鋼輪一上一下攻向了費獨行。
車馬剛動,那白淨黑衣漢子突然一聲大叫:「展森,我跟你拼了。」
費獨行叱道:「以後嘴裡放乾淨點兒,可以少挨一下。」
官太極道:「展森犯了江湖大忌,姦淫友妻,禽獸不如……」
費獨行一馬馳到,馬鞭一抖,白淨漢子丟刀落地,摔了個仰八叉,展森探靴筒摸出一把匕道,揚手就要扔出。
進了屋,伙計近乎巴結的哈腰賠笑道:「杜爺,您瞧瞧這間怎麼樣?」
杜毅只當是這當兒說話不方便,也就沒再問。
杜毅搖頭說道:「姚老不是親貴,可是親貴和_圖_書也不見得比姚老神氣,只因為姚老上頭那位,是當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杜毅笑了,但笑得很不自在:「費兄這是跟我開玩笑……」
三天下來,費獨行對「北京城」的門道也懂了不少。
費獨行怔了一怔道:「有這種說法?」
自然,原就盯他的兩個人也跟了出去。
費獨行一錠銀子丟在桌上,邁步就往外走。
後頭有個人追上他拉住了他,費獨行扭頭一看,只見是滿臉血的二爺,二爺他急急說道:「您快走吧,您惹不起他,他是胡三奶奶家的護院。」
費獨行看了他一眼道:「杜兄,你可真會裝糊塗啊,昨兒晚上承蒙派人照顧……」
杜毅站著沒動,他鬆了一口氣,出了一身冷汗。
杜毅道:「為什麼?費兄,總該有個理由。」
二爺哈著腰賠著笑道:「大爺您是初來,要不要我給您……」
二爺又復一怔,馬上賠上笑臉道:「綠雲有客人,我們這兒的姑娘多得很……」
杜毅道:「費兄以為展森、紀子星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費獨行道:「謝謝姚老,好意心領,改天再去拜望,諸位請吧,告辭!」他一抖韁,策馬就要走。
費獨行進的這一家叫萬花院,進門就往二爺手裡塞了一樣東西,這是老規矩,給了還得看多少,當然,不給也行,沒人會伸手跟你要。
杜毅沒奈何,只有又忍了。他知道,費慕書既然這當兒不肯說,就是再磨也沒用,儘管他明知道費慕書藏著的是什麼,可是他要讓費慕書自己說出來,那樣他才好採取下一步,如今麼,只有回去把事情往上報,讓上頭去定奪了。
有個瘦漢子扒開莽大漢走了進來,手往莽大漢眼前一晃,道:「我是這個府裡的。」
這當兒,「北京城」有兩個地方最熱鬧,一個是天橋,一個是八大胡同。
杜毅也站了起來道:「費兄……」
車馬長驅直入,紀子星、展森等哪受過這個?不得了了,挺著胸脯,揚著腦袋,顧盼之間,眉宇間全是得意驕色,只有費獨行仍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二爺直了眼,要沒耳朵擋著,嘴能咧到脖子後頭去,直哈腰道:「這怎麼好,您初來,您等等,我去給您叫去。」
杜毅道:「那要看對誰了,兄弟說過,說今個兒一早……」
費獨行一句話沒說,轉身走向座騎。
費獨行道:「是這樣麼?不是派人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費獨行要說話。
費獨行緩步逼了過來,道:「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你也明知道我就是費慕書。」
費獨行道:「什麼事兒?」
費獨行一巴掌拍了過去,道:「得了吧,別逗了,走吧。」
這三天花的全是杜毅的,他不讓費獨行動一個子兒,而費獨行居然也沒客氣地直受了。
剩下的幾個黑衣漢子立即倒縱退後。
費獨行道:「不錯。」
費獨行跑遍了八大胡同,就是沒打聽出他要找的人。當然,他知道綠雲或許現在已經不叫綠雲了,可是他提過從「張家口」「馬蹄胡同」來的綠雲,凡是他問過的地兒,沒人不搖頭。
只聽外頭傳來一聲尖尖哈喝:「綠雲見客啦!」
叫綠雲的姑娘嚇得尖叫了一聲。費獨行按住了桌子,莽大漢一腳硬把桌子腿踢斷了一根,他沒能踢飛桌子,繞過來一匕首便扎向費獨行。
杜毅坐了下來,忽然指著費獨行一笑說道:「對了,不提昨兒的我還忘了呢,你可真不夠意思,真急,路上跟我說好你逛八大胡同,我請,怎麼你一聲不吭一個人先跑去了那兒……」
人家只憑一根馬鞭,把山東綠林的瓢把子奪命飛輪官太極跟他的二三十個手下打得落花流水,這,誰辦得到?
杜毅一怔,道:「這……姚老,費爺要跟咱們分手了。」
費獨行道:「怪不得姚老前後有這麼多保鏢。」
杜毅是個能人兒,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就是天底下最難侍候的人,讓他陪著也準保滿意。
費獨行沉默了一下道:「杜兄,咱們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如今我也用不著再瞞杜兄。我來京裡的真正目的是為找個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原是張家口『馬蹄胡同』綠雲班的綠雲。張家口的趙麻子跟丁禿瓢兒有一年從遼東拐了一個姑娘到張家口賣給了綠雲,這位姑娘是從小跟我一塊兒長大的,跟親兄妹沒兩樣,我到張家口找綠雲沒找著,聽說她帶了這位姑娘到了京裡……」
費獨行跟個沒事人似的,淡然說道:「好說,誰叫我碰上了。」
杜毅道:「費兄不信?」
費獨行腳下滑動,身軀電閃,一根馬鞭靈蛇般飛舞,每出一鞭總有一個黑衣漢子大叫躺下,不過一轉眼工夫,地上已躺了七八個。
費獨行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杜毅道:「這個我知道,可是你說官家容不了你,你不適宜待在官家……」
費獨行道:「我是有點不大相信。」
杜毅一馬當先沖個藍翎武官揚了揚手,那名武官馬上吆喝著把人撒向兩旁,他自己也垂手哈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
費獨行為之一怔,旋即兩眼閃過兩道異采,道:「就要這個。」
杜毅嘿嘿一笑道:「費兄,人家胡三奶要什麼有什麼,缺的就是這個人哪。」
費獨行坐了下來,茶也喝了,卻搖搖頭說了這麼一句:「天兒真熱啊!」
杜毅道:「費兄這是罵我。」
抽出紙條兒燈下看,沒有稱呼,也沒有署名,只有龍飛鳳舞十個字:「勿近奸佞,否則必遭橫禍。」
費獨行笑了笑,沒再說話,轉身洗臉去了。
轉眼工夫之後,二爺帶著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進來,中等姿色,年可十八m.hetubook.com.com九,進來就沖費獨行拋過一個媚眼兒,想必她聽二爺說這位爺出手大方了。
盛情難卻,費獨行只有跟著走了。
杜毅伸手拉住了他道:「走吧!費兄,自己人了還客氣,費兄到了京裡,難道叫兄弟我撇下費兄不管?那會讓人指著鼻子罵我。」
費獨行臉上掠過一絲失望色,站起來剛要說話,門簾兒忽地一聲掀起,闖進來一個擄袖袒胸的莽大漢,劈胸一把揪住了二爺,一瞪眼罵道:「狗日的帶蓋兒東西,你爺爺沒花錢是麼?」
杜毅道:「兄弟我仍是那句話,請費兄留下跟兄弟做個伴兒?」
杜毅這回可紅了臉,道:「怎麼了,費兄,這話問錯了麼?」
費獨行兩眼忽然湧現殺機,道:「是麼?」
費獨行到櫃臺上交代了一句,他出去走走,一會就回來,然後他背著手出了京華客棧。
到京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雄偉的城池裡燈光上騰,幾達雲霄,不知道為什麼,城門口佈滿了兵,盤查得很厲害。
費獨行皺眉而笑道:「別缺德了,多少權貴,多少有字號的響噹噹人物她都看不上,她會看上我這個只有一個人的。」
費獨行忽然站了起來,拍了拍杜毅的肩膀道:「杜兄,我知道你有一副熱心腸,可是路上走了這麼些日子,你也夠累的,先回去歇歇,好在我要在京裡待幾天,改天咱們找個地方喝兩杯再詳談,好不?」
杜毅賠上一臉苦笑道:「費兄這是何必?」
費獨行坐定,一杯香噴噴的茶送到了面前。
車裡的瘦老頭兒受寵若驚,忙探出頭來拱手說道:「謝謝費爺,謝謝費爺。」
費獨行的五指像把鋼鉤,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費獨行道:「趕一陣,趕到南口還可以歇個半宿。」
費獨行道:「你為什麼不走?等我改變主意?」
杜毅往地下指了指道:「留在京裡,跟兄弟我做個伴兒。」
瘦老頭兒臉上泛起了一絲神秘笑意,揚聲說道:「費爺,我不陪了,改天我再來訪。」
杜毅人也機靈,他絕口不提讓費獨行留在京裡的事兒。
費獨行道:「你要知道,我的情形跟紀子星他們又不一樣了,他幾個雖是黑道上的兇人,遭同道嫉恨,難容於官家,但官家對他們不過是一眼睜,一眼閉,而我,當年沒入獄以前已經是一個人所共知官家到處緝拿的響馬了,而今我更是個殺人越獄的逃犯,罪上加罪,官家絕不會放過我……」
他轉身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莽大漢等立即堵住了胡同。
費獨行臉色有點不大對,道:「怎麼樣?」
官太極氣得發了抖,顫聲說道:「好朋友,你留下個萬兒?」
杜毅哈哈一笑站了起來道:「費兄可真是世上第一等難說話的人,好吧!我幫費兄的忙幫到底,費兄願不願幫我的忙那全在費兄,走吧!穿上衣裳洗把臉,我請費兄外頭吃早飯去,吃完了早飯咱們就開始逛,中午、晚上外頭飯莊子吃,吃完了咱們再逛,一天不夠兩天,兩天不夠就三天,直到把『北京城』這塊地兒逛遍為止。」
費獨行慢條斯理地洗了一把臉,把手巾往盆裡一丟,走了過來。
費獨行笑了笑,沒說話。
費獨行呆了一呆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他掀簾走了出去,外頭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他一出來忙都往後退去,遠遠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瘦漢子,一個是精壯漢子。
莽大漢瞅著他,除了火兒之外還有點詫異:「小子,你可真不怕死啊?」
「叭、叭」兩聲脆響,雷清大叫一聲,先丟兵刃後捂臉,蹌踉暴退摔在了地上,血從指頭縫裡往外淌。
費獨行道:「朋友之間還講這個麼?」
二爺帶著費獨行進了一間屋,單瞧這屋裡的擺設,就比「張家口」「馬蹄胡同」強。
「好了,杜兄。」費獨行道:「想我要下逐客令了,回去代我謝謝姚老,他這份情我領受了。」
官太極一退,十幾個黑衣漢子掄刀撲向了費獨行。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是麼?謝謝,我會躲著他的。」說完了這話,他走了。
杜毅道:「紀子星跟展森他五個都是剛剛跟姚老的,費兄你要有意思,姚老準把你當成左右手,不但比個護院強上千百倍不止。不是兄弟我吹噓誇大,就連京城裡這位九門提督,也沒費兄你神氣。」
他這一招快而猛,距離又近,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但是突然間他悶哼一聲,上身往前一傾,一條左臂跟著垂下。
杜毅帶著笑當先走了出去。
費獨行道:「讓我洗把臉,喝口茶行不?」
杜毅笑了笑,笑得神秘,道:「不錯,費兄,可是姚老上頭還有人,那位可就不止是一號人物了。」
使這類兵刃的人,他那一對兵對刃必然是互為呼應的,官太極自不例外,他左手鋼輪沒動,白光一閃,右手飛輪上揚,電一般地襲向費獨行持鞭的右腕脈。
這當兒剛上燈沒多久,院子裡進進出出的人很多。
叫綠雲的姑娘嚇壞了,縮在一旁直哆嗦。
費獨行道:「你放心,我要是有走的意思,不會留在這兒讓你找我了,就是這兒吧。」
杜毅的一雙手臂也微微抬起。
一連三天,杜毅陪著費獨行逛,除了紫禁城跟幾處內廷,禁地之外,哪兒都逛到了,吃喝玩樂一樣也沒少。
費獨行回到了客棧,這時候客棧裡已然靜了,每間客房都已熄燈了。
費獨行道:「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杜毅道:「兄弟讓費兄嚇著了?這話什麼意思?」
費獨行道:「這筆賞額是你的了,你去告密吧,我就是費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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