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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的盛宴

作者:巴爾加斯.尤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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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在許多攝影機的鎂光燈下,霍金.巴拉蓋爾博士那發自內心的喜悅,使其笑容滿面,他張開了雙臂,迎面朝兩人走來。
「這是他的猜測,或是他已經瘋了,再不然就是我不知道原因。」女主人阿爾豐希娜掛上電話後說道。
「向天主祈禱吧。」她在一邊在胸前畫了十字聖號,一邊說。「要是秘密警察提前出現,就拿出你的槍吧。」
隔天一早,在瓜里娜與蕾思黎的陪同下(一家人換上了最得體的服裝,雖然英貝特的西裝顯得有些緊身),前往國家宮會見元首。現場有一大群記者和攝影師將三人團團圍住,還有一整列身著閱兵制服的衛隊向他們行軍禮。在國家宮的接待室中,英貝特認識了路易斯.阿米阿瑪,他是一位非常瘦削且嚴肅的人,且有凹陷的雙唇。此後,這兩人就變成了要好的朋友。他們彼此握了握手,約定好這次與總統會面後再相聚,一起去探視所有已故的密謀人士及失蹤者的遺孀,並告訴她們這些烈士的英勇事蹟。此時,國家元首辦公室的門開了。
「阿爾豐希娜,那現在呢?在晚上七點之前我們該怎麼辦?」
他們彼此不能談很多話。英貝特雜亂的家中開始堆起大把大把的鮮花,還擠滿眾多親朋好友,就連許多不認識的人也前來擁抱並祝賀他(有時候,這些人還因為情緒激動而顫抖不已,甚至熱淚盈眶),大家稱他為英雄,對其所做的一切致上謝意。在這些訪客中,突然出現了一名軍官。他是共和國總統的隨從參謀。按例行軍禮後,咖塞達少校通知了英貝特與路易斯.阿米阿瑪先生(他剛剛才自藏身處離開後露面,其藏匿地點正好是現任衛生部長的宅第),明天早上到中午這段時間,國家元首想要在國家宮內接見兩位義士。少校還露出神秘的一笑說道,亨利.奇里諾斯參議員不久才在國會上(「是的,先生,就是原來特魯希優時代的那一國會」)提議通過一條法令,任命安東尼歐.英貝特和路易斯.阿米阿瑪為多明尼加國軍的三星將領,因為他們兩位為國家做出了傑出貢獻。
儘管在電視、廣播和報紙上都還沒有出現任何報導,然而,謠言是攔都攔不住的。全城市的人都在散布著特魯希優早就遇刺身亡的消息。人們除了驚慌,對可能發生的事也感到惶恐不已。在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裡,他絞盡腦汁想著:該去哪兒?很快地,他離開了這裡。謝過葛蕾迪斯女士及其援助後,英貝特一手插在右邊褲子的口袋,握住裡面的一把槍,就這樣走上街去。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徘徊了好一陣子,直到想起了自己的牙醫卡米羅.蘇埃洛,他就住在軍醫院附近。卡米羅和妻子阿爾豐希娜讓英貝特進了家門。雖然夫婦倆不能讓他藏匿在自家中,但還是幫忙英貝特考慮可能的藏身處。那時,英貝特的腦中浮現了弗朗西斯哥.萊涅里的身影,他是一位老朋友,本身是義大利後裔,同時也是馬爾他騎士團的大使,其妻維內西雅和自己的太太瓜里娜,常常一起喝茶玩牌。也許這位外交官能夠提供他在某個使館庇護之便。英貝特極為慎重地撥了通電話到萊涅里家的宅第,接著,將話筒交給阿爾豐希娜和圖書,並請她暫時裝做瓜里娜.忒頌女士的聲音,這是英貝特妻子婚前的全名。阿爾豐希娜要求與弗朗西斯哥說話。這名外交官立刻接起電話,他親切熱情的問候令阿爾豐希娜目瞪口呆:
「到處都有秘密警察的『圍剿車』和武裝衛隊的大卡車。」她說,「他們盤查往來的車輛,要所有人拿出證件,還入住家進行搜索。」
沒錯,但是,該往何處去呢?葛蕾迪斯早已經過了英貝特家門前,整條街上布滿衛隊士兵和秘密警察;無疑地,他們也早就逮捕了英貝特的妻兒們。這令他覺得似乎有幾雙無形的手開始掐住自己的脖子。為了不要增添女主人對此事的驚慌,他並沒有表露出內心的不安。然而,葛蕾迪斯女士已經改變臉色:極度緊張令她不停地眨動眼睛。
「去!多明尼加披索的幣值眨得厲害,這已經不是一筆吸引人的交易了。」卡瓦列里評論道。
為了避免女傭發現英貝特,葛蕾迪斯將他安置在車庫旁一間沒有窗戶的儲藏室裡,並在裡面鋪了一張摺疊式床墊。那是一個低矮且沒有通風設備的狹小空間,而英貝特整晚都無法闔眼。他把柯爾特點四五型手槍帶在身邊,頭頂上方的架子上擺滿了罐頭;出於緊張,所以對於外頭任何可疑的聲響,都隨時保持警覺。還不時掛念著自己的弟弟塞貢多,也許他就在那間維多利亞監獄裡被嚴刑拷打,甚至已葬送性命,想到這裡,就讓英貝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時間一到,外交官便向英貝特做了個小手勢。他抱了抱瓜里娜和蕾思黎,並和兩人吻別,接著,就跟隨萊涅里的腳步,從後門到了大街。幾秒鐘後,一輛打著微弱光線的小車在他們面前停下。
他笑了。此時英貝特心想,他讓自己試著報以微笑是出於禮貌。夫婦倆就住在一幢新大樓的頂層,距離瑪哈馬.甘地大街和薩爾瓦多家也都不遠。女主人卡瓦列里女士比她的丈夫還要年輕(她的身材纖瘦,一對杏眼加上一頭烏黑的頭髮),她溫和有禮且笑容可掬地接待英貝特,彷彿是迎接這個家裡的老友來歡度週末,絲毫沒有因為一個陌生人要留宿在自家,而顯露出任何疑慮或反感,更何況這個陌生人還是謀殺國家最高元首的要犯之一,同時也是上千名心懷憤恨的衛兵和警察亟欲追捕的對象。英貝特與他們一起生活了六個月又三天,男女主人連一次都沒有令他感受到因為自己的在場,而引起他們的不悅(他極度敏感,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又容易疑神疑鬼)。這對夫婦知道這是在玩命嗎?當然明白。他們從電視上聽到、看見的這些令人恐慌的詳細報導,引發了多明尼加人民對謀殺元首者的厭惡,而且,許多人在拒絕提供逃犯藏身之處時,除了不樂意,還趕緊跑去舉發他們。透過媒體,卡瓦列里夫婦眼見第一個落網的就是瓦司卡.德黑達,他被嚇壞了的神父從聖若翰.維雅納教堂中狼狽地驅趕出來,並將他丟到軍情局手裡。夫婦倆對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和安東尼歐.德拉馬薩的歷險記了解得很詳細,兩人被其尋求協助的人舉發時,就坐著計程車,繞特魯希優市四處跑。他們也看到了秘密警和圖書察是如何帶走掩護阿瑪迪多的可憐阿姨,警察在殺了阿瑪迪多以後,混亂的人群是怎麼徹底拆毀阿姨的房子,並將其洗劫一空的。但是,這樣的場景和事實陳述都沒有震懾住卡瓦列里夫婦,也沒有使他們對英貝特的殷切款待轉為冷淡。
「在你離開那裡後不久,秘密警察在今天凌晨時分帶走了瑪努埃爾。」葛蕾迪斯非常焦慮地說道。「秘密警察遲早會逼供他說出你的藏身處,在這之前,你得離開這裡。」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任何一個大使館是不可能予你政治避難的。如此嚴重的情況,就算有了庇護也沒用。如果仍然有政府,它也不會尊重你的避難權。無論你身在何處,他們還是會把你抓出來的。你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躲。我在義大利領事館裡有幾位好友,那裡往來的職員和訪客相當多。但是,我已經找到了一個絕對可靠的人。當反特魯希優分子禹尤.亞力山卓被追捕的時候,他就做過一次。他開出唯一的條件就是,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你的下落,包括瓜里娜也是。尤其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
無論是拖地、打掃或除塵,英貝特那把上了膛的柯爾特點四五手槍都不離身。他必死的決心是不會動搖的。他要向阿瑪迪多、璜.多瑪斯和安東尼歐.德拉馬薩看齊,寧可捨身就義,也不活著投降。這樣的死法,比起讓蘭菲斯與其同夥以極盡變態扭曲的心態所設計好的手段凌虐致死,來得更有尊嚴。
不久後,有消息釋出,特魯希優的兄弟及其眷屬們即將倉促出國。現在的確是這閉關生活的尾聲。至少英貝特在當下,早已自無情殘酷的獵捕行動中生還,實際上,除了路易斯.阿米阿瑪(很快便能得知他過去六個月以來,一天中要在衣櫃中待上好幾個小時),參與這次謀殺事件的主要人士,外加上百名無辜民眾,其中包括英貝特的弟弟塞貢多,他們早已被殺、處以極刑,有些人甚至還被囚禁在獄中。
這間房子的女主人關起儲藏室的門,並上了鎖,直到隔天早上九點才開門讓他出來。
七點整,一輛閃亮氣派、掛著外交官車牌的藍色別克轎車就停在卡米羅.蘇埃洛夫婦家門口。由弗朗西斯哥.萊涅里本人親自駕駛。安東尼歐.英貝特才一坐到他身旁,車子就開走了。
「後會有期,祝好運!」萊涅里和他握手道別。「別擔心你的家人,她們什麼都不會缺的。」英貝特上了車,就坐在司機旁邊的位子。司機是一位年輕人,雖然穿襯衫,打領帶,卻沒有穿西裝外套。儘管帶有義大利音調,他仍以一口流利且無可挑剔的西班牙語問道:
在萊涅里家,英貝特得以和妻女相擁了。迫於情勢,大家都表現得異常安靜。但是,當英貝特將女兒擁在懷裡時,便感覺到蕾思黎那嬌小的身軀正在顫抖。他與妻兒以及萊涅里一家人相處了將近兩小時。妻子早就為英https://www.hetubook.com.com貝特帶來了一只手提箱,裡頭裝有乾淨的衣物與梳洗用具。他們都沒有提到特魯希優的事。瓜里娜告訴了丈夫從鄰居口中打聽到的消息。英貝特的家早在凌晨時分就已經被武裝及便衣警察闖入,他們用兩輛卡車把能帶走的東西全都搬空,帶不走的就大肆破壞,砸得粉碎。
很快地,英貝特徹底進入了嚴謹的常規生活。他有個人專屬的小房間,裡頭的擺設是一張床、一只矮櫃以及一盞檯燈。英貝特很早就起床,花了約莫一個小時進行伏地挺身、原地跑步,和仰臥起坐。隨後,便與男女主人共進早餐。經過好一陣子的爭論後,英貝特終於向這兩位主人取得了協助打理家務的清潔工作。舉凡用掃把、吸塵器,還是拿著撣子除去家具及物品上的灰塵,都變成日常的娛樂和職責,可見英貝特是全心全意並帶著愉快的心情自願完成這些事的。但是,卡瓦列里太太絕對不讓他踏進廚房,她擅於烹飪,尤其是麵食類,一天煮兩次。英貝特從小就喜歡吃麵,然而,在經過這六個月的閉關生活後,他再也不想吃任何的細麵、寬麵和麵餃這一類重口味的義大利料理了。
在英貝特歷險記中最感傷同時也是最喜悅的一天來臨了。十一月十八日那天,當電視新聞公布了蘭菲斯出國,以及殺害元首的六名囚犯(四名主嫌與二名共犯)在核對案情後,於返回維多利亞監獄的途中,謀殺了三名警察並逃逸無蹤的消息。面對電視螢光幕,英貝特克制不了激動的情緒,便放聲大哭。原來他的好友之一(知心夥伴「突厥」)連同那三名像是啞劇中不在場證明的無辜警衛,早就已經被謀害身亡了。當然,再也找不到這些人的遺體了。卡瓦列里先生遞了一杯白蘭地給英貝特:
特魯希優家族出國後的第二天,政府行使政治大赦。監獄鐵門始而敞開。巴拉蓋爾宣布成立一個委員會,以調查關於這些「暴君義士們」背後的真相。從那一天起,廣播電台與電視媒體不再叫他們「殺人凶手」,新的稱號是「義士」,很快地,又從「義士」成為所謂的「英雄」。不久,全國的街區、廣場和大道開始以他們的名字重新命名。
「我知道這是你打來的電話,因為瓜里娜和你的女兒就在我家。」萊涅里以一種問候的方式說道。「特魯希優市裡不會有兩個瓜里娜.忒頌,這通電話只有可能是你撥出去的。」
「當然。」英貝特低語道,然而,令他發自內心感到驚訝的是,眼前這名和自己交情不深的男子,竟然冒著極大的危險來拯救他的生命。英貝特為萊涅里大無畏的慷慨作風,一時之間感到倉皇失措,甚至沒有向他致謝。
「我叫做卡瓦列里,是義大利使館的公務員。我和我的妻子會盡量讓您在自家寓所過得愉快。別擔心,我家不會有可疑的目擊者。只有我們夫婦兩人住在一起,沒有廚師和傭人。內人喜歡料理家務,我們都熱愛下廚。」
在下午和晚間的時候,英貝特分別閱讀了卡瓦列里家主人所帶回來的報紙,並和他們一起觀看電視上播放的新聞,他抱持著懷疑的態度觀察這個政權持續捲入一種混淆不清的二元現象:一個是由巴www.hetubook.com.com拉蓋爾率領的國民政府所呈現的樣貌與發表的聲明,其確保的是一個正在實行民主政體的國家;另一個則是由蘭菲斯所主導的軍、警政權力至上及審查體制嚴格的高壓政府,仍舊維持著特魯希優時代的執政作風,繼續殺戮、虐待並讓那些逃過制裁的人無故失蹤。無論如何,令英貝特感到鼓舞的是流亡者的紛紛回國、小眾反對派報刊的出現(由六.一四人民聯盟所發行),而官方媒體偶爾也會報導反政府學生集會的抗議事件,儘管此舉乃為了指控其全都是共產黨的示威行動。
直到電視新聞報導了美洲國家組織的一支代表團已經與政治犯們進行會面之後,英貝特才得知瓜里娜和其他幾名參與謀殺案的朋友之妻一樣,在監獄中待了好幾個星期。卡瓦列里家的男女主人一直向他隱瞞瓜里娜入獄的事。相反地,兩個星期過後,這對夫婦興高采烈地告訴英貝特,他的妻子已經重獲自由的大好消息。
當瑪努埃爾及英貝特快步跑過那六個街區時,完全沒有遇到任何車輛和行人,當時將近凌晨、四點,而天空仍是一片漆黑。葛蕾迪斯.桑多士遲遲才來開門。她身穿一襲睡袍,當兩人向她說明來意的同時,還急躁地揉著眼睛。這位女士並不感到十分驚懼,反而表現得出奇冷靜。她是一位體態發福的婦女,反應卻很靈活,年齡介於四十至五十歲之間,展露出沉著且漠視一切的氣度。
結束家務的整理工作後,英貝特便開始看書,一讀就是好幾個小時。他向來不是個好的讀者,卻在這六個月當中,發現了閱讀的樂趣。書籍和雜誌是用來抵抗時而因為閉關、規律生活和不安所引發低落情緒的最佳武器。
「最親愛的瓜里娜,妳好嗎?很高興問候妳。妳打電話來是因為今晚的約會,沒錯吧?別擔心,我會派車去接妳。七點整,如何?請妳再告訴我住址。」
「我給女傭放了幾天假,好讓她能回哈拉巴戈亞鎮探望家人。」女主人對英貝特這麼說,為的是讓他安心。「你可以在這間房子裡到處繞繞。但可別被附近的鄰居發現你平時在那個洞穴裡是怎麼度日的。」
第三天,英貝特謹慎地(這個家的男女主人甚至不讓英貝特花時間表達對他們的感激,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他別對外公開其真實身分,為的是不引起外交糾紛)於傍晚時分從藏身處溜了出來,一個人出現在自家中。他、瓜里娜以及女兒蕾思黎三人緊緊擁抱了好長一段時間,激動得無法言語。後來他們仔細瞧瞧彼此,妻女早已消瘦了許多,他本人倒是長胖了五公斤。英貝特向她們解釋,在他藏身的地方(他不能透露這是哪裡),大家通常都吃很多義大利麵。
自從蘭菲斯返國以後,英貝特和這家中的主人們就知道這樣閉關的日子還得持續好一陣子。特魯希優之子與羅曼將軍的公開擁抱是意味深長的:羅曼早就已經叛變,也不會有什麼軍事起義活動了。英貝特從他的小小視界,即卡瓦列里家的閣樓,俯瞰那連續好幾個小時都在排隊的一大群人,他們只為了向特魯希優致上敬意。然而,他也從電視螢光幕上看到自己和路易斯.阿米阿瑪(英貝特不認識此人)肖像下方所公布的數和-圖-書字從最初的十萬披索,接著是二十萬披索,最後提高至五十萬披索,如此高額的獎金將提供給舉發這兩名逃犯的人。
女主人和英貝特在廚房裡享用著早餐,有奶油蕉泥、酥炸乳酪和咖啡,兩人一邊打開收音機收聽新聞,完全沒有任何一家廣播電台談論有關此次謀殺元首的消息。用餐後不久,葛蕾迪斯出門上班。而英貝特則沖了個澡,接著,他走下樓來到小客廳,在那裡倒在一張沙發上沉沉睡去,腿上還放了一把柯爾特點四五左輪手槍。當有人搖醒他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還不禁大叫起來。
霍金.巴拉蓋爾在聯合國的演講當中,批評了特魯希優的獨裁統治,並允諾在國內推行民主化,這使英貝特感到驚訝。眼前這個矮子和過去三十一年來那個曾經是新祖國之父身邊最堅定的忠僕,會是同一個人嗎?當卡瓦列里夫婦在家用餐的時候(兩人好幾天都在外頭吃晚餐,然而,卡瓦列里太太還是先在爐子上替英貝特做好一份義大利麵),英貝特和他們總是習慣在飯後聊上好一會兒。夫婦倆向他提供完整的消息,其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就是這個城市的名字馬上恢復昔日的舊稱「聖多明哥」。儘管所有人都害怕特魯希優的親弟弟會發動政變,那殘暴且嚴苛的獨裁統治又要捲土重來,但是,顯而易見地,人們逐漸不再畏懼,或者應該更確切地說,是已打破了過去大部分多明尼加人民對特魯希優掏心掏肺的著迷。在國內出現越來越多的抗議宣言與反特魯希優的政治立場,而「六.一四人民執政聯盟」也得到越來越多的支持,另外,「多明尼加革命黨」的領導人剛剛回國,並在市中心成立黨部。
「英貝特先生,請節哀。想想您很快就要見到妻子和女兒。這一切都結束了。」
萊涅里非常冷靜,甚至帶著笑容,他身穿一件剛好的薄布短衫,而且聞起來有薰衣草的味道。他要載英貝特到一處偏遠的住所,由於主要幹道設置了路障,好攔下往來的車輛進行臨檢,所以他繞了好大一圈。不到一小時前,特魯希優的死訊已經正式公布。國內籠罩在一股充滿疑懼不安的氣氛之下,彷彿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炸彈爆發似的。萊涅里則保持一貫優雅的態度,這位大使不向英貝特問起任何有關特魯希優被刺的事情,也不去打聽此次謀殺案中其餘參與者的下落。他的語氣就像是說到下次在國家俱樂部所舉行的網球賽一樣,神態自若地談論道:
阿瑪迪多離開後,安東尼歐.英貝特仍然在其表哥瑪努埃爾.巴列拉斯博士的家中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對於璜.多瑪斯與安東尼歐.德拉馬薩是否能找到羅曼將軍,不再抱任何希望了。也許,成立軍民執政聯盟的計畫已經被揭發,羅曼將軍因而犧牲或被逮捕;也許,他膽怯了,所以臨陣脫逃。安東尼歐.英貝特別無他法,只好躲起來。表哥瑪努埃爾提出幾個藏身處的選擇,在英貝特拿定主意之前,先在表哥的一位遠房親戚,即他的舅嫂——桑多士家族的葛蕾迪斯女士家暫做停留。她就住在這附近。
「我盡量將你安頓好。」她對英貝特說,「但是,這裡並不是安全的藏身處,我曾經被逮過一次,軍情局還留有我的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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