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以後有一天下午,格萊絲看起來那麼漂亮,凱蒂又不能不給她一支她自己帶的假寳石蝴蝶別針,而格萊絲不得不衝出去,穿上一件乾淨的衣服以名副其實。
「嗯,我有時候有點氣喘。我想我太胖了。」
「噢,它們沒有害處,」他說:「我是不是把藥房的門也打開了?」
「凱蒂,你以為說出來不好嗎?」
「三種顏色,黃的,紅的,和綠的。」
「嗯,我不知道。我想是蕭邦。要是我能看到樂譜!」他告訴她,他怎麼失去視力,這件他從來沒告訴過一個人。這是一個可悲的故事。那一個星期六晚上,他把鋼琴弦上無形的桎梏解開了,彈了一個他記起來的當天早晨練習的曲子,叫什麼「月光」的貝多芬作的曲子,爛桃眼想。
「這真是好,」特麗西說。「珍妮的女孩過來吃費姨的生日蛋糕,她們簡直不相信所看到的她們什麼也不談,就談這裡怎樣怎樣。珍妮酸溜溜的。」
「阿歷斯會怎麼說?」
「哦,我們不會問她的!」
「你想你沒說?衹有三個人知道。你以為是我說的嗎?還是你以為費姨小姐說了?」
「我給你做了一樣特別的沙拉醬,」凱蒂說:「那是一個舊食譜,迷迭香和百里香。看你喜不喜歡。」
「噢,味道很鮮,」費姨說:「有什麼事是你不會做的,寶貝?」
「在那邊——那個門。」
「我想我沒有——」
「當然。為什麼不?」
「母親,信不信由你,或許你可以問他,是阿歷斯提議的。」
三
「準備好要服補藥嗎,母親,親愛的?」
「嗯——」
凱蒂之所以那麼成功,就是她學到了這一點,或者這種知識是她與生俱來的。凱蒂從來不匆忙。假如有了阻礙,她就停下來等到它消失後再繼續做。她能够在行動之間有完全的鬆懈。同時她善於應用一個好的摔角者的基本技巧——以逸待勞,讓你的敵手疲於奔命而致失敗,或者導引他的力量達向他的弱點。
爛桃眼知道沒有人恨他。他那敲敲打打的鋼琴術不知不覺地起了變化。
費姨喝了她的補藥,舐舐嘴唇。「苦的。」她說。
「我老了,我想,」他說:「我很健忘。」他嘆息。「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鎖。你用一條電線就能進去。可是又有誰想進去?」他似乎第一次見到她。「未到十一點我不上班的。」
凱蒂在廚房把晚飯放在兩個盤子裡,她用杯子量出生菜調味醬,倒在刀豆沙拉裡。在費姨那一盤裡放了她心愛的菜,把湯放在爐子上煨熱。最後她從口袋裡拿出滴眼藥瓶子,擠出兩滴巴豆油在刀豆上,攪拌在裡面。她到房間去,吞下一小瓶的輕瀉藥,又匆匆回到廚房裡。她把熱湯倒在杯子裡,把茶壺沖滿滾開水,拿了兩個盤子到費姨房間。
凱蒂說:「我還要一點那種藥片。晚一點我就不能來。」
阿歷斯回到廚房休息,含羞地用手背指他的眼睛。他打賭他能做出叫她們吐舌的葡萄乾布丁。
「老了,費姨怎麼樣?」
「像什麼?」她問。
王爾德生是一個好人,一個誠實的人。談到他的職業時他經常說,他唯一能確定的事是硫磺能治疥瘡。他對施診並不隨便。和許多鄉村醫生一樣,他是那一鎮裡的醫生、牧師兼心理學家。撒玲娜的秘密、弱點、和英勇事蹟多半他都知道。他從來不草菅人命。事實上病人的死常常使他生出束手無策的絕望的感觸。他不是勇敢的人——他把開刀當作萬不得已的可怕的手段。那時藥房逐漸成立,幫助醫生工作,但是王爾德醫生是那些少數據
和*圖*書有自己的藥房,為自己的處方配藥的醫生之一。許多年來過度的工作與被打攪的睡眠使他有點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什麼事?」
「當然看到了——一個禮拜共八十七個花樣。沒有假日時看看珍妮和尼格爾怎麼趕上咱們。」
王爾德醫生說:「是的——我年紀越大,用的也越少。那邊有些是我開始施診時用的。再也不用了。那是開業時的材料。我那時正要實驗——鍊金術。」
「我想一定是你打開的。」
「我會請他來的。」
「我喜歡服事你,」凱蒂說:她從抽屜裡拿出那瓶呂底亞.賓甘的草藥劑舉高在燈光中。「剩下不多了,」她說:「我們得再買一點。」
凱蒂詫異地看她,「我?你要帶我去?」
「我知道我會的,我一向喜歡直爽的人。」她平靜地包圍她們,碰著,推動她們,直到她們站在費姨的房裡。
「嗯,我們要給我的寶貝吃病人的食物了,」凱蒂說:「我給你做了一點鷄湯。我們還來一個刀豆沙拉——你喜歡吃的那種,祇拌上油醋和一杯茶。」
一個星期三早晨,八點半鐘凱蒂走上大街,爬上蒙特雷銀行大廈的樓梯,沿著走廊走,一直找到一個門,上面寫著,「王爾德醫生——門診時間十一時至二時。」
凱蒂拉過一把椅子。「我要請教你一件事。」
「什麼?」
奧斯卡.特律普是從龔查里斯來渡週末的,他說:「嗯,應該有詞的。真美。」
凱蒂第一個倒下去。她的額頭出汗,她曲著身,痛苦地叫著。她的眼睛發白,唾涎從嘴角流出來。費姨跑到大廳通道上,尖聲喊人來。那些女孩子和幾個禮拜天的嫖客擁進房裡。凱蒂在地板上扭曲著。兩個老主顧把她抱上費姨的床,試圖叫她躺平。可是她哀叫著,再把腰弓起來。汗從她身上冒出來,衣服都濕透了。
「什麼事?」凱蒂問:「母親,什麼事?」
回到費姨房間時她倒出三湯匙的草藥劑在玻璃杯裡,攪動著。
費姨有點糊塗了。「嗯,親愛的,我看不出那是什麼秘密。」
「不,凱蒂,不。」
一點鐘後才找到王爾德醫生和一個朋友在玩攸格紙牌戲。他被兩個瘋了似的婊子拉到那條巷裡。費姨和凱蒂吐得渾身無力,繼續間歇地下瀉抽筋。
凱蒂是不匆忙的。她很快把目的想出來,然後把它扔在腦後。於是她定心下來運用手段。她建造了一個模型建築物,攻擊它,假如它顯出一點不穩固的狀態,她就拆毀從頭再來。這件工作她是在夜裡或者單獨一人的時候做的,那樣人家就注意不到她態度上有什麼改變,心不在焉的神色。她的建築物是由人物、材料、知識、及時間構成的。她知道最初及最後的步驟,而且著手搜集知識及材料,可是同一時候她也使一連串無形的彈簧、鐘擺開始動作,讓它們自由採取速率。
格萊絲說:「天曉得她最後一次睡覺是什麼時候。若是費姨死了,我想那女孩也會死的。」
「不,親愛的,現在我覺得好了。」
「我不願意一個人去。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三個女孩子問起凱蒂關於遺囑的事。她們一起來壯著膽問她。
「門沒有鎖。我來得早,進來等。」
「嗯,幹嘛不呢?」
「說老實話,凱蒂,我覺得蠻好的。」
「好多藥啊!」
凱蒂朝他的後影一瞥,然後掠過一排排的瓶子罐子。她關上藥房的門,朝診室四周看,書架上有一本書突出來,她把它弄回去,和其他的書排齊。
凱蒂說:「我想費姨不喜歡我討論這事的,阿歷斯應該閉上嘴。」她們的意志動搖了。她接著說:「幹嘛
https://m.hetubook.com•com你們不去問費姨?」
費姨慢慢把紙牌收起來,齊了,放進桌子的抽屜裡。
「嗯,這裡是一些嗎啡片。會止血的。你可能什麼地方破裂了。不過他們說你殺不死一個婊子。現在安心吧,你們倆。」
格萊絲放下叉子。「噢,費姨,晚上你的臉真紅。」
「嗯,那我可得告訴她你們問起了。你們去不更好嗎?想想看,她假如知道你們並沒有在背後講,不是比較好受嗎?」
「食物中毒。關於這種病我們知道的不多。但是沒有幾個能過得去的。我想是因為你年輕她強壯的緣故。」他問費姨:「你裡面還出血嗎?」
晚飯時費姨的臉發紅。她停下來不吃,似乎在傾聽著。
「你要我扶你回房間去嗎?」
在廚房裡她把玻璃杯洗了。從她口袋裡拿出那個點眼藥的管子。管口是用一小塊馬鈴薯塞住的,就和你塞住煤油罐子的口一樣。她小心注下一兩滴澄清的液體到玻璃杯裡。那是番木鼈藥酒。
「可是你們就敢在她背後講!來吧,我們去找她,你們可以問她。」
那個星期六晚上費姨覺得不很舒服,約十點鐘時凱蒂勸她上床。凱蒂進去看她幾次,直到她確定費姨睡著了。
他爬上樓梯,把他用舊的鑰匙插入診所的門鎖。鑰匙轉不動。他把皮包放在地板上,增加力氣。鑰匙仍不肯轉動。他抓住門柄往外拉,把鑰匙弄得吱吱作響。門從裡面開了。凱蒂站在他面前。
「嗯,他說的,我發誓。」
「樣樣都是你在做了,寶貝。」
在廚房裡的阿歷斯,(假如他相信人家平常論到他的話,就會認為自己是個謀殺犯,)發現他做的餅乾是神妙無比的。他發覺烹飪術是學不來的。你得用感覺去領會。
「再給我送一些藥片嗎?傻話,我明天早上去。」
她從皮沙發上拿起她的大手提袋,走了。
她的確有一點發燒。她告訴費姨:「我到醫生診所去。」
「噢,我以為壁橱裡那一打還剩下三瓶。」
「你不是打算開始積存吧?」
她到廚房拿來一杯熱牛奶,放在床邊桌子上。她從口袋裡拿出兩個小瓶子,用滴眼瓶各吸進一點。「張開口,母親。這是一種新藥。勇敢一點,親親。吃起來苦的。」她把液體擠下費姨的舌根,扶起她的頭,好叫她喝下一點牛奶,去掉那味道。
他告訴凱蒂說:「你回想過去時,你所記得的真滑稽。」
「門沒有鎖?」他把鑰匙向另一方向轉,很清楚的,看到了那小門閂很容易就滑出來。
「幹嘛我要呢?你那麼關心我。」
那是十月十七日。
「是的,一點點。」
喬姐兒每天早晨十點起來,和爛桃眼學鋼琴,她的指甲很乾淨。
「她就好像要自找死路。」伊瑟說。
「你們中間有人吃嗎?」
「不用。現在好了。」
伊瑟說那聽起來像月光,問他知不知道詞句。
「是的。」
通常費姨和凱蒂兩人在餐室那張桌子吃晚飯。但是逢到星期日晚上阿歷斯休息,女孩子吃三明治時,凱蒂就做兩人的飯,在費姨的房間吃。那是一段快樂的貴婦氣的時間。常常有一點精美的東西,很特出而鮮美的——鵝肝醬或者生菜沙拉,大街那頭良恩麵包店買的糕餅。並且費姨的桌子舖的不是餐室裡的白色油布或紙餐巾,而是一條白錦緞,細麻的亞麻布餐巾。這也具有宴會的意味,蠟燭以及——在撒玲娜罕有的東西——一瓶花。凱蒂祇要用她在田間檢到的野花就會插出一瓶很出色的花。
凱蒂拿起玻璃杯。「杯子裡有一隻蒼蠅,」她說:「我拿出去洗乾淨。」
費姨的眼睛失去了猜疑的神www.hetubook.com.com色,她的臉也鬆弛下來。「也許明年夏天,」她說:「凱蒂,我們可以計畫下一個夏天去!」
一天晚上,凱蒂在吃飯時說,她剛剛碰巧到伊瑟的房間瞧一下,裡面是那麼整潔漂亮,她不能不給她買一件禮物。伊瑟當場把那包禮物在桌上打開,竟是一大瓶的荷亦的德國香水,足够她很長時間聞起來香噴噴。伊瑟很高興,她希望凱蒂沒見到床下那些髒衣服。晚飯後,她不僅把那些衣服拿出來,而且把地板擦了,房角的蛛蜘網也打掃乾淨。
凱蒂說:「我不喜歡。我希望你看看王爾德醫生。」
「一點也不。我很高興。不過我認為我在你之前先提出來是不忠誠的。」
「好一點了嗎?」
起初她們得把凱蒂綁住,阻止她傷害自己。她由兇狂轉變為憂鬱的恍惚狀態。過了很久她才恢復健康。而且她把遺囑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最後是特麗西記起來。
第二天費姨覺得沒有一點事。「我想我就是有點氣喘。」她說。
「那真美,」她說:「那是什麼曲子?」
「她是多麼聰明的女孩,」費姨會這麼說:「她什麼事都會做,什麼東西經她的手都能用。我們就要到歐洲去了。你曉不曉得,凱蒂會講法文?嘿,她會。你和她一個人的時候,請她用法文說一些東西。她在教我講。你知道麵包法文怎麼說?」費姨有一段奇妙的時間。凱蒂使她興奮,不停地籌劃。
「我常常夢想去的。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我們早點去吧。」
「是的。」
他把藥片倒在一個圓形的厚紙盒裡時,她站在門內。
「我想我不餓,」費姨說:「不過那道湯聞起來真好。」
「你真甜,凱蒂。我看不出有什麼害處。你們看,孩子,我在世界上孤單單一個人,我已經認凱蒂做我的女兒了。她那麼照顧我。把盒子拿來,凱蒂。」
「好,很好。」她的眼睛是曖昧的。費姨並不很聰明。「你知道,凱蒂,我想到歐洲去。」
「噢,我很擔心她。不久以前她真的病倒了。抽筋,而且腦子有點不清。」
她看到他眼中顯出困惑的神色。她知道這時他一點也不能確定他並沒有說。過一會兒他就會確定那是他說的。
「嗯,多麼有意思!你够辛苦了,應當去玩玩,而且你也負擔得起。」
她想說話,凱蒂說:「噓!省省力氣。省省力氣。」
「嗯,沒有。你曉得——」
「你覺得怎麼樣,母親?」
「你看到早上黑板寫的數目嗎?」
費姨用手巾揩凱蒂頭部時,也痛起來了。
「嗯,現在你可以買到水果和各種蔬菜,兩塊錢就一大堆。到冬天你知道我們吃罐頭櫻桃和罐頭豌豆要多少錢。」
費姨似乎心不在焉。「咳,我不知道。我想心有點急跳。就這麼突然間我害怕起來,我的心怦怦跳。」
「是的。那藥片有用。」
「沒什麼。這給你。告訴費姨要多睡,吃點蔬菜。我昨晚熬了一夜。你自己出去好嗎?」他搖搖擺擺地走回手術室。
「苦嗎?親愛的?我嚐嚐看。」凱蒂從瓶子倒出一大匙喝了,皺起臉。「真的,」她說:「我想是放得太久了。我來把它倒掉。咳,那真的苦。我給你倒杯開水。」
「你嚇壞我了,」凱蒂說:「你以前有過嗎?」
「是的,母親。」
「沒有假日,見鬼。你忘了那是四旬齋。她們不耍一個花樣的。」
起初是廚師把遺囑的事說出來。那一定是廚師。總之她以為那是他說的。凱蒂從伊瑟聽到,就到廚房見他,那時他正在揉麵,他那多毛的大手臂到肘部都沾滿麵粉,雙手也都給酵母漂白了。
他是一個好人,相當能幹的醫生。他看www.hetubook.com.com看她的舌頭,按脈,問她幾個貼身的問題,然後他動動下唇。
四
「你現在休息,我一會兒就回來。」
「噢,甜蜜的親親!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
「去把罐子統統打破,」王爾德醫生說:「去他媽的刀豆!」他打開灌腸器。
「不!」
「就這這兒?」他問,稍稍用力按她脊椎尖。「不?這裡?這樣痛嗎?好。嗯,我認為你需要沖洗灌腸。」他留下黃、綠、紅三種藥片,按次序服用。那藥片效果很好。
他愕然。「可是我沒有——」
廚房變成罐頭食品工廠了。所有的女孩子都幫忙。阿歷斯一心一意相信這是他的主意。到那一季結束,阿歷斯得到一個銀錶,後面刻上他的名字,證明那是他的。
九點半王爾德醫生把他的四輪馬車寄放在出租馬厩裡,疲乏地拿出黑皮包。他出門到阿里莎,看著那個很老很老的德國太太的逝世。她拖延了許多時日,不能乾乾脆脆地壽終正寢。即使這時,王爾德醫生還奇怪那粗壯的乾竭的拖延著的生命是否完全脫離她了。她九十七歲,死亡證明書對她毫無意義。嘿,她甚至改正那個給她預備後事的神甫呢。死亡的神秘纏縈著他。常常是這樣的。昨天亞林戴,三十七歲,六呎一吋高,壯得像頭牛,負擔一個大家庭,四百畝地,一點點不適,三天發燒之後,溫順地把他的生命投降給肺炎,王爾德醫生知道這是一件神秘的事。他覺得眼瞼發癢。他想,在那些肚子痛的門診病人來見他之前,他應該洗一個澡,喝點酒。
「是的,」格萊絲說:「我們就在這裡做。」
一天晚上,每個人收到禮物,因為費姨的窰子是首屈一指的,是全郡最乾淨最好的一家而榮譽該歸於誰?當然是這些女孩子——還有誰?還有,她們嚐過那道燉菜裡的好作料嗎?
凱蒂說:「她們問我一件你曉得的那回事。阿歷斯承認是他洩漏出去的。」
再人類危險及微妙的事情中,結果能否成功常常深受鹵莽從事的限制。人常常因匆忙而敗露。人若是要適當地進行一件困難而微妙的事,首先必須檢查所要達到的目的,一旦認為目的令人滿意之後,他就得把它忘得一乾二淨,而單單專心一意於所採用的手段。照這個方法做去,他就不會因谒切求成之心、或匆促行事、或恐懼心理而被轉移到錯誤的行動上去。很少人學到這點。
每個女孩把遺囑拿在手裡,檢視著。它是那麼簡單,她們能够一字一字地說給別的女孩子聽。
「那是什麼?」凱蒂問。
「你以為做證人是值得到處說的?」她溫和地問:「你想費姨小姐會怎麼想?」
星期二,他坐在這兩個蒼白衰弱的女人床邊。凱蒂的床已經搬到費姨的房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他說:「我以為你們完了。你們相當福氣。可別再自己弄刀豆了。買罐頭裝的。」
王爾德醫生帶凱蒂到那個白天黑暗的客廳裡,把黑皮包放在椅子上。「我可以告訴你,」他說:「恐怕她的心臟受不了這陣吃的苦頭。她裡頭全壞了。那個他媽的食物中毒,比響尾蛇還厲害。」他避開凱蒂憔悴的臉。「我想最好告訴你,那麼你可以做個準備,」他疲憊地說著,把手放在她嶙峋的桌上。「沒有幾個人像你這麼忠心。她要是能吃的話,給她一點熱牛奶。」
「我的心臟從來沒毛病。不過在爬樓梯時有點氣喘。」她說。
「你知道我們最大的開銷是吃,到冬天開銷越大。」
「是的。你叫我懶了,服事我。」
在她自己的房間裡,凱蒂從手提袋中拿出五個https://m.hetubook•com•com小瓶子和一張潦草寫成的字條。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在一隻襪子裡,塞進一隻橡皮套鞋中,和另外一隻一起放在她壁橱後部。
「你沒有什麼——沒有說出來或是沒想到這樣說有害?」
她們注意凱蒂,看她會有什麼改變,也許變成一個暴君。但如有什麼改變的話,那就是她對她們比以前更好。
凱蒂端了一臉盆溫水到床邊的桌上。特麗西進來探望時凱蒂正在用上等細麻布餐巾給費姨洗澡。然後她梳一梳那又直又柔軟的金黃色頭髮,編個髮辮。
「哦,早安。門鎖上了。你怎麼進來的?」
一禮拜後,當凱蒂害起病來,但是她仍繼續監督妓院的事務,若不是有人看到她僵硬地站在大廳臉色極為痛苦,就沒有人知道她病了。她要求那些女孩不要告訴費姨。但是她們大為嘩然。最後還是費姨勉強她上床,請王爾德醫生來。
一天下午,費姨玩獨人紙牌時,凱蒂敲門進房,她抬起頭看。
凱蒂很憔悴。她那纖細的身材瘦成一付骨架。那些女孩想輪流照顧費姨,但是凱蒂不願意走開。
費姨的皮膚乾癟,緊貼著下巴和頭骨,她的眼睛大而空洞。
「它沒有歌辭,」爛桃眼說。
「藥片?噢,是的。你是費姨那裡的女孩。」
費姨自從害病做惡夢後,人很安靜,鬱鬱不樂。凱蒂知道她受到注意,不過那也沒有辦法。她看準了那張捲好的文件還在那盒子裡,女孩子們也都看到聽到它。
一個禮拜天,早晨做彌撒回來後,格萊絲對特麗西說:「我準備結婚,不再賣淫了。你想得到嗎?」
「你——不要再耍花頭,你肯嗎?」
一
王爾德醫生說:「你們吃了什麼?」然後他注意到那兩個菜盤子。「這些刀豆是自己裝罐的嗎?」他追問。
「噢,是的。是的,我記起來了。」
「藥房在那兒?」
凱蒂說:「嗯,我很高興你那麼想。不過你曉得,你不講的話,我是不會講的。」
「嗯,我可混蛋了,——噢,我很抱歉,乖。脫口說出來的。」
在以下的幾個月當中,費姨的妓院漸漸起了變化。那些女孩子變得懶散,脾氣又壞。假如有人告訴她們要把自己和房間弄乾淨的話,就會引起大的反感,那麼窰子裡就會怒氣騰騰。但是事實不然。
凱蒂悄悄溜出房間。廚房裡一片漆黑。她打開後門,偷偷出去,在後面野草中走著。連綿的春雨使土地潮濕。在房子後面她用一根尖棍挖了一個小洞,丟下幾個小瓶子和一個眼藥瓶。她用那根尖棍子把玻璃瓶弄碎,蓋上泥土。凱蒂走回房子時,雨開始下著。
費姨再也沒真正恢復健康。她好一點,然後又垮下去。她在十二月三日病得很重,而且復原的時間更長。二月十二日出血變劇,似乎使費姨的心臟衰弱下去。王爾德醫生用他的聽筒聽了許久。
「嗯,你知道我在幫你。」
「你要去嗎?」
二
「我們兩個吃素一點沒害處的。你昨天晚上嚇壞我了。我有一個姑母害心臟病死,我老是記得,你知道。」
「她以前消化不好,」王爾德醫生說:「那樣子過活,整天吃個不停,怎能維持健康。總之我不能。我們就管它叫消化不良。原因是吃得太多,熬夜。好了——藥片。你記得什麼顏色?」
「嗯,像這個。」於是他彈給她聽。
十月十四日星期六,第一羣野鴨飛過撒玲娜。費姨從她的窗口看到牠們。成人字形飛向南方凱蒂按常在晚飯前進來,費姨就告訴她。「我想冬天就到了,」她說:「我們要阿歷斯把火爐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