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文人的男女關係
愁眉淚眼憔悴可憐
「程公闢守會稽,少游客焉。館之蓬萊閣。一日席上有所悅,不能忘情,因賦長短句,所謂多少蓬萊舊恨,空回首,煙靄紛紛也。」
春去秋來自多悲感
即使有此傳說,未見張文潛本人記載,詩雖與東坡卜算子詞意呼應,然也絲毫看不出有何暗示,足以傅會到所謂王姓女子之事。
哀怨的家庭悲劇
王宗稷「東坡先生年譜」據此以歲月考之,朝雲事東坡,始於熙甯七年(一〇七四)時東坡年三十九,卽通判杭州任之最後一年。朝雲卒年三十四,乃生於嘉祐八年(一〇六三),來事東坡,年方十二。靑泥蓮花記稱,她是錢塘名妓,東坡得於妓家當係事實,惟十二稚齡,未必卽有盛名。
當時另一名詞人周邦彥所作少年遊一闋,不僅與師師有關,其中且有一段有趣的經過,詞苑叢談等書,言之甚詳,大略如次:
東坡一生,行己以直,得罪權貴,雖先後獲神宗和哲宗的賞識,終不能安於朝,晚年被誣以謗訓之罪,一貶再貶,萬里投荒,流竄海南七載。元符間赦歸,老將就木,貧病以歿。子由和宋史的論斷是中肯的。
越一二日,徽宗復幸師師家,不遇。至更初,師師歸,愁眉淚眼,顦顇可憐,徽宗問故,師師奏言:「邦彥得罪去國,略致一杯相別,不知得官家來。」徽宗問:「有詞否?」李云:「有蘭陵王詞。」徽宗云:「唱一遍看。」歌云:
按癸酉歲為元祐八年(一〇九三),明年改元紹聖,如納朝華確爲元祐八年,而再遣在紹聖元年,則朝華隨少游,先後僅有一年,所謂「後三年」之說,墨莊記載之疏失,抑傳聞之乖誤耶?
席上有所悅,所悅者是妓|女。宋以詞著,或謂詞是娼妓文學。此說並沒有輕蔑之意。蓋宋詞之發達,和娼妓關係甚大。妓以文人所填詞爲歌,詞亦爲歌而作,宋人詞集中,更多贈妓名篇。
靑泥蓮花記謂,朝雲姓王氏,字子霞,錢塘名妓。東坡官錢塘,納爲常侍。
東坡曾兩度爲官錢塘,一爲神宗熙甯四年迄七年(一〇七一~一〇七四)任杭州通判。二爲哲宗元祐四年(一〇八九)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杭州,迄六年(一〇九一)還朝。
高齋又云,「少游贈陶心兒詞云:天外一鈎殘月帶三星,謂心字也。」句雖近於纖巧,全篇甚富情緻,調寄南歌子,云:「玉漏迢迢盡,銀河淡淡橫,夢囘宿酒未全醒,已被鄰雞催起怕天明。臂上粧猶在,襟間淚尙盈。水邊燈火漸人行,天外一鈎殘月帶三星。」
稗官野乘,有時不失爲絕妙史料,然亦多絕無事實的齊東野語,書此以見信史之難,資料鑑別之不易。
少游爲了學道,在家庭間曾演過一幕哀怨的悲劇,先從它的開始說起,宋張邦基墨莊漫錄云:
或謂「詞」是娼妓文學
旣納朝華爲侍妾,墨莊續云:「後三年,少游欲修眞,斷世緣,遂遣(朝華)歸父母家資以金帛而嫁之。朝華臨別泣不已,少游作詩云:月露茫茫曉柝和_圖_書悲,玉人揮手斷腸時,不須重向燈前泣,百歲終當一別離。
冷齋夜話曰:「時侍兒朝雲新亡,其寓意爲朝雲作也。」
東坡於惠州棲遲三年,生活較紹聖四年(一〇九七)再貶昌化後略佳,始二年有朝雲爲侍,尚有閨房之樂,然遠離故土,春去秋來,自多悲感。「宋艷」一書,載東坡在惠州故事云:
朝雲旣死,東坡有詞悼之。又於惠州栖禪寺大聖塔葬處,作亭覆之,名之六如亭。詞托意於梅,云:
莫須有的另一說
宋朝的法律和道德,都承認狹邪之游爲正當行爲。道學興起後,對此事亦甚少影響,社會對此仍視爲故常,不以爲諱。二程夫子中的程明道嘗謂,祇要心中無妓,不妨座上有妓。他赴人宴會,座有妓樂,也能盡歡而散。
東坡卜算子,「其屬意蓋爲王氏女子也。讀者不能解。張右史文潛,繼貶黃州。訪潘邠老,嘗得其詳。題詩以志之云:空江月明魚龍眠,月中孤鴻影翩翩,有人清吟立江邊,葛巾藜枝眼窺天。夜冷月墜幽靈泣,鴻影翹沙衣露濕,仙人采詩作步虛,玉皇飲之碧琳楰。」
東坡有小令一闋,調寄卜算子,相傳此詞有一段香豔的故事背景。詞云:
宋承唐代遺風,聲妓之樂,感况不減於前。達官貴人,多蓄家妓,酬酢賓客,清歌妙舞紅妝侑觴。又有所謂官妓者,公開賣笑,縱人遊樂。官妓或名營妓,其制始於漢,原係軍中官設之妓,以待軍士之無妻者,歷代相因,到了後代,仍襲營妓之名,實不限供應軍人,成了一般士大夫及文人學士的主要娛樂。
詩序又云,朝雲「嘗有子曰幹兒,未期而夭。」集中有哭幹兒詩,引云:「去歲(元豐六年一〇七九)九月二十七日在黃州生子名那,小名幹兒,頎然穎異。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於金陵,作二詩哭之。」以後朝雲並未再有生育。
淮海集又有一叢花詞,云:「年來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裊涼颸,簪髻亂拋,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佳期誰料久參差,愁緒暗縈絲。相應好舞清歌夜,又還對秋色嗟容。惟有畫樓,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詞律補注云:「此詞,少游贈汴妓李師師作也。」
按東坡於元豐三年(一〇八〇)二月到黃州,這一次貶謫,是他政治生活首次遭遇的重大打擊。先一年,他在知湖州任,他的政敵,摘其知湖州謝上表中語,以爲謗,朝廷官逮赴御史獄,東坡所撰王子立墓誌云:「予得罪於吳興,親戚故舊皆驚散,獨兩王子不去,送予出郊,曰:死生禍福天也,公其如天何?」又東坡上交潞公書云:「某始就逮赴獄,有一子稍長,徒步相隨,其餘守舍皆婦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書,州郡望風遣吏發卒,圍舩搜取,長幼幾怖死。」
按天風吹月一詩,淮海集中爲游仙七絕四首之一。有句云:「織女明星來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間。」墨莊指爲少游與朝華定情之作,不知何所據而云然。惟自唐以來,文人往往托「會眞」和-圖-書「遊仙」之題,爲詩爲文,實際則言兒女私情。元微之會眞記及夢遊仙詩卽爲證明,少游豈師其意乎?
邦彥在李師師家,忽聞徽宗駕到,遂慝床下。徽宗攜新橙一枝,云是江南初進。與師師笑語,邦彥悉聞之,櫽括成少年遊,詞云:
幷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似少人行。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似少人行。
何況當時男女社交並未公開,士大夫性的出路唯有狎妓,狎妓成爲一般風氣,少游自亦未能免俗。
始因妬而逐,繼又愛才而賜之官,徽宗的人情味是十分濃郁的。
吳曾所傳王氏女子之說,也是無稽的附會而已。
以多病寡歡的六十二衰翁,即使有此愛才多情類乎神經病的所謂溫都監女,東坡如果眞有「吾當呼王郞與之爲婣」的話,豈不也成了神經病嗎?王郎爲東漢人,知星卜之術。用此典,意謂命術人爲婚姻卜吉。此非事理所可能。
按宋代汴梁習俗,凡男女生,父母愛之,或爲短時期捨身佛寺,爲佛弟子者,俗呼師師,故名之曰師師。又,唐人孫棨撰「北里志」,記平康妓亦有李師師,師師蓋不僅一人也。秦觀於皇祐元年(一〇四九)生,卒於建中靖國元年(一〇一一),所作「一叢花」詞律補注云,贈汴妓李師師。然生查子:「偏愛潁川花,不似師師好」,亦見晏幾道小山詞,幾道卒於崇甯元年(一一〇六),故丁紹儀、聽秋聲館詞話云:「晏、秦詞中之師師非宣和李師師。」
一肚皮不合時宜
荆公答書云:「示及秦君詩,適葉致遠一見,亦以爲清新嫵麗,鮑謝似之。公奇秦君,口之而不置,我得其詩,手之而不釋。又聞秦君嘗學至言妙道,無乃笑我與公嗜好異乎?」
本書編校旣竟,偶讀夏承燾所撰「張子野年譜」,子野生於宋太宗淳化元年(九九〇),卒於神宗元豐元年(一〇七八),則不及見徽宗政和、宣和年代之李師師。師師令所詠者必另一汴梁名妓。
東坡於紹聖元年(一〇九四)貶惠州,朝雲卒於三年(一〇九六),係到惠州之又明年東坡年六十二。東坡於六十五歲北歸,明年卒於常州,則朝雲之死,早於東坡四年而已。
在古代以男性爲中心的社會裏,聰慧如朝雲,蕙心蘭質,除忠事東坡外,無所表見於世名亦僅賴東坡以傳,這是她的幸呢,還是不幸?
缺月掛疎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渺孤鴻影。
驚起却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汀冷。
驚起却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汀冷。
香艷的無稽傳說
則上述故事中,「坡回惠日,女已死矣」云云,全屬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
東坡一日退朝食罷,捫腹徐行,顧謂兒曰:「汝輩且道是中有和*圖*書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爲然。又一人曰:「滿腹是識見。」坡亦未以爲當。至朝雲乃曰:「學士一肚皮不合時宜。」坡捧腹大笑。
朝雲一語道破了東坡持正不阿,擇善固執的爲人態度。也顯出了她的聰明伶俐。
東坡愛秦詞,稱之曰「山抹微雲君」。少游有滿庭芳一闕,「山抹微雲」,其首句也。此詞在淮海集中,確是絕唱,詞云:
上文說過,少遊贈以「生查子」和「一叢花」的名妓李師師,與宋徽宗也有關係,歷代帝王雖亦有微服狹邪的傳說,但公然宿娼而見諸正史者,祇有宋徽宗。宋史云:「政和後,多微行,置行幸局,局中以帝出日,謂之有排當。」
此詞有一香艷背境,讀下半闕「香囊羅帶」「襟袖啼痕」之句,任何人都能判斷它與女性有關。藝苑雌黄云:
考東坡於紹聖元年(一〇九四),有貶英州之命,未到任,再貶甯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是年十月三日到惠州,時東坡年五十有九。初居水東嘉祐寺,明年遷合江樓。東坡在惠州有和陶淵明移居詩自序云:「余去歲三月,自水東嘉祐寺遷去合江樓,迨今一年,多病寡歡,頗懷水東之樂也。得歸善縣後隙地數畝,父老云:古白鶴觀也。意欣然,欲居之。乃和此詩。」
從他的境遇與情緒言,惟有讀書思過,豈能有沾花惹草之事乎?
徽宗大喜,復召邦彥爲大晟樂正。
北宋詩人蘇東坡(軾)歿後其弟子由(轍)爲之作墓誌銘,有云:「其於人,見善稱之如恐不及,見不善斥之如恐不盡,見義勇於敢爲而不顧其害,用此數困於世。」宋史論東坡亦曰:「或謂軾稍自韜戢,雖不獲柄用,亦當免禍。」
「(朝華)旣去二十餘日,使其父來云:不願嫁,卻乞歸。少游戀而復取歸。明年,少游出倅錢塘,至淮上,因與道友論議,歎光景之遄歸,謂朝華曰:汝不去,吾不得修眞矣。亟使人走京師,呼其父來,遣朝華隨去,復作詩云:玉人前去卻重來,此處分携更不回,腸斷龜山離別處,夕陽孤塔自崔嵬。時紹聖元年(一〇九四)少游嘗手書記其事,未幾逐竄南荒。」
其時汴京有一位名妓李師師,不僅與名士們有交往,且爲徽宋皇帝所眷愛。少游嘗贈師師以詞,調寄生查子,云:
「惠有溫都監女,頗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聞東坡至,喜謂人曰:此吾婿也。每夜聞東坡諷詠,則徘徊窗外。坡覺而推窗,則其女踰牆而去。坡從而物色之,溫具言其然。坡曰:吾當呼王郎與子為婣。未幾,坡過海,此議不諧,其女遂卒,葬於沙灘之側。坡囘惠日,女已死矣,悵然爲賦此詞,蓋借鴻爲喩,非眞言鴻也。揀盡寒枝不肯棲者,謂少擇偶不嫁。寂寞沙洲冷者,指其葬所。說(夢得)之言如此,其說得之廣人蒲仲通。未知是否,姑志於此。」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少游滿庭芳詞所謂「薄倖名存」,爲多情者所不爲。大約男女之事,當事人的心理,不是他人所能瞭解的。
徽宗時相國王黼,「於後園聚花石爲山,中列四巷,俱hetubook•com•com與民間娼家相類。」(見靖康遺錄)。相國花園,建築竟要摹擬娼家格調,可見風氣。
寒鴉流水之句,有人指其係蹈襲隋煬帝詩:「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而成,然用他人語,渾然若出於己,無損於此詞的文學價值,故晁無咎云:少游斜陽外兩句,「雖不識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其褒之如此。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笑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
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染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染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及獄具,以黃州團練副使安置。在這種際遇之下,到了黃州,豈能有所謂王氏女子的閒情逸致乎?
黃山谷謂此詞東坡謫居黃州時作,「詞意高妙,非喫烟火食人語。」南宋王楙所撰野客叢書,據臨江人王說字夢得者,謂「此詞東坡在惠州白鶴觀所作,非黃州也。」並云:
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山時遣探芳叢,倒挂綠毛么鳳。
素面常嫌粉污,洗粧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素面常嫌粉污,洗粧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後師師爲徽宗歌此詞,問是誰作,師師以直對,徽宗大怒,押出國門。
秦少游(觀)詩文爲北宋大家,詞尤婉麗,和他同時代的名公學者,頗多延譽。東坡嘗作書薦之於王荆公,書云:「向屢言高郵進士秦觀太虛,公亦粗知其人,今得其詩文數十首拜呈。詞格高下,固已無逃於左右,此外博綜史傳,通曉佛書,若此類,未易一一數也。」
到惠州之年,東坡有戲贈朝雲詩,序云:「予家有數妾,四五年相繼辭去,有朝雲者,隨余南遷,因讀樂天集,戲作此詩。」詩云:「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禪,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陽雲雨仙。」東坡所撰墓誌有云:「朝雲始不識字,晚忽學書,粗有楷法。從泗上比邱尼沖義學佛,亦略聞大義。」故詩中有天女維摩之句。苕溪漁隱叢話評之爲詩意絕佳,「略去洞房之氣味,翻爲道人之家風。」
四朝聞見錄和梁溪漫志均載有同一故事,略謂:
東坡謂少游通曉佛書,荆公言其嘗學至言妙道,然而他對於粉白黛綠之輩,還是不能忘情的。
納朝雲當在第一次任官杭州的時候,東坡嘗於朝雲死後,作墓誌云:「朝雲姓王氏,錢塘人,事先生二十三年,紹聖三年(一〇九六)卒于惠州,年三十四。」
東坡於紹聖四年(一〇九七)再謫儋耳,集中有七月十三日到儋耳詩,則居白鶴者祇五個月耳。元符三年(一一〇〇)大赦北還,其弟子由所作東坡墓誌云:「初徙廉,再徙永,已乃復朝奉郎提舉成都玉局觀,居從其便。」東m.hetubook.com.com坡渡海北歸,據其著作考之,並未再經惠州,遑論居白鶴作此詞。其行程:先至廉州,再取水路歷容、藤、至梧州,旋經廣州北行過嶺。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看遍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看遍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舊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攀折柔條過千尺。閒尋舊蹤跡,又酒趁哀絃,燈映離席,梨花楡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悽惻恨堆積。漸別浦瀠洄,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記月榭攜手,雲橋聞笛,追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補記
又和陶「時運詩」自序云:「丁丑二月二十四日,白鶴峯新居成。」東坡居白鶴當始於此時。丁丑爲紹聖四年(一〇九七),東坡年六十二矣。
細檢淮海詞及前人記載,少游贈妓之作,實不限於上述數詞。高齋詩話云:「少游在蔡州,與營妓婁婉字東玉者甚密,贈之以詞云:小樓連苑橫空,又云:玉佩丁東別後者是也。」此詞調寄水龍吟,文繁不具引。
徽宗是位藝術家,書畫音樂,均造詣卓絕,千古垂名。墨莊漫錄云:「政和間,汴都不康之盛,而李師師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時。」宣和遺事云:「宣和五年(二二三)七月,道君(徽宗)宿李師師家,臨別約再會,乃解龍鳳紋綃直繫爲信。」師師因和徽宗的關係,艷名尤噪。傾倒她的文人,不只秦少游一人而已。詞人張子野且創新調爲師師製一詞,名師師令,詞云:「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錦衣裳勝未起,縱亂霞垂地,都城池苑誇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囘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朱蕊,正值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
「東坡在惠州,與朝雲閒坐。時靑女初至,落木蕭蕭,凄然有傷秋之意。命朝雲把大白,唱花褪殘紅。朝雲歌將轉,淚滿衣襟,公詰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是柳絲抽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也。公大笑曰:吾方悲秋,汝又傷春矣。逐罷。後朝雲死,公不復聽此詞。」花褪殘紅,東坡所作蝶戀花詞也。
惠州溫女之事,既非事實,然另有說,謂此詞作於黃州,山谷所云,前已引述。山谷爲蘇門弟子,其言必可信。然山谷沒有說此詞有什麼女性牽連,說有女性關係者爲南宋吳會的「能改齋漫錄」,其言曰:
迄元豐七年(一〇八四)四月,乃有量移汝州之命,東坡居黃約四年。他的生活是艱窘的。東坡八首自序云:「余在黃二年,日以困匱,故人馬正卿哀余乏食,於郡請故營地,使躬耕其中。」又上文潞公書云:「到黃州,無所用心,覃思易、論語,若有所得。」
「少游侍兒朝華,姓邊氏,京師人。元祐癸酉(一〇九三)歲,少游納之,嘗爲天風吹月入闌干之詩,時朝華年十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