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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爺

作者: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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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他抬起頭。雨已經停了;只有水管繼續滴著雨水,在窗子外面荒謬地滴著,滴著。房間的陰影在角落中聚集在一起,遠離蠟燭的寂靜火燄,火燄向上騰躍,形成一隻匕首的形狀;他的臉孔一會之後似乎因為一陣柔和的反射而顯得豐盛,好像天已經破曉了。
「如果他忽然對我輕蔑地吐出舌頭,我也不會感到受屈辱。我在內心想著——如果罵我是鬼祟的騙子,我活該。他的眼光正對著我的臉投射過來,但我知覺到,那不是一種嘲諷的亮光。忽然他陷入痙攣的激動狀態,像是那種用繩子控制的扁平木人兒。他的手臂上舉,然後一拍垂下來。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而我從來沒有看到,』他叫著;然後忽然咬著嘴唇和皺著眉頭。『我多麼像一隻大笨驢,』他以一種敬畏的聲調很緩慢地叫著……『你是一位好漢,』他接著以一種模糊的聲音叫著。他抓住我的手,好像他第一次剛看到手,然後立刻將手放下。『唉!這是我——你——我……』他結結巴巴https://m.hetubook.com.com的,然後他原來顯得頑強(我可以說是執拗)的樣子又重現,他開始沉重地說,『我現在會是一隻野獸,如果我……』,然後他的聲音似乎衰落。『沒有問題,』我說。我幾乎因為這種感覺的表現而驚慌,一種奇異的狂喜感覺刺穿過這種感覺。我是偶然拉動繩子;我並沒有充分了解玩具的作用。『我現在必須走了,』他說。『天啊!你已幫助了我。我不能靜靜坐著。這事情……』他表現迷惑的敬慕神情看著我。『這事情……』
「『我認為你想以平常的方式在受到庇護的情況下吃、喝、睡,』我記得我是生氣地說。『你說你不要去碰屬於你的錢。』……他儘可能做一個嫌忌的手勢。(公司欠他當巴拿號大副的三個星期零五天的薪水。)『嗯,那是太小的事了,並不重要;但你明天要做什麼呢?你要到什麼地方?你必須生活……』『不是這件事,』他低聲說出這句話。我不去理會,繼hetubook•com.com續和我認為的一種顧慮——誇張的審慎——作戰。『就每一個可以想像的理由而言,』我說,『你必須讓我幫助你。』『你不能,』他很簡單而溫和地說,緊緊地固守著一種深沉的想法,我可以看到這種想法像一池水一樣在黑暗中閃亮,但我不想接近這個想法加以探測。我觀察他很均匀的身體。『無論如何,』我說,『我能夠就我對你的了解給予幫助。我不想要做得更多。』他懷疑地搖頭,沒有看著我。我變得很熱心。『但我能,』我堅持。『我甚至能夠做得更多。我現在就在做。我正在信賴你……』『錢……』他開始說。『說真的,你活該被罵,』我叫著,努力表現生氣的聲調。他感到驚奇,微笑著,而我堅持我直搗核心的攻擊。『這完全不是錢的問題。你太膚淺了,』我說(同時我在心中想著:嗯,開始吧!而可能他畢竟是膚淺的)『請看看我要你拿去的信。我正在寫信給一位我從不曾要求幫助的人,並且我正在用某種辭語寫及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這種辭語是一個人在談及一位親密的朋友時才敢使用的。我為你負完全的責任。這就是我正在做的。而真的,只要你稍微想想那是什麼意思……』
「至於我,剩下我和蠟燭單獨在一起,處在一種奇異的困惑狀態中。我不再年輕,無法常常看到那種莊嚴,這種莊嚴在善和惡中妨礙我們瑣細的步伐。我模糊地想著,畢竟我們兩個人中,還是他具有亮光。而我感到憂傷。一種改過自新的狀態,他這樣說嗎?好像我們每個人的命運的第一個字都不是以不滅的字體刻在一塊岩石的表面上。」
「他終於走進來;但我相信,主要是雨的關係;那時雨顯出一種破壞性的暴烈樣子下下來,但在我們談話時,漸漸小下來。他的樣子很嚴肅而堅決;他的神色像是心中盤據著一種想法的自然沉默的人。我談到他的地位的物質一面;其唯一的目標是使他免於墮落、毀滅和失望,這三種情況很迅速地襲擊一位沒有朋友和沒有家的人;我請求他接受我的幫助;我據理力和_圖_書爭:而每次我抬頭看他那凝神而平滑的臉孔,那麼嚴肅又年輕,我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覺得自己並不是助力,反而阻礙他受傷的精神去從事一種神秘、複雜、難理解的努力。
「『天!』他喘氣說。『你真高貴!』
「當然是這件事情。十之八九我從饑餓中把他救出來——那種幾乎總是和喝酒結合在一起的特殊饑餓。這就是一切。我對於那一點沒有存一點點幻想,但看著他時,我驚奇於他最後三分鐘內很明顯地在心中產生的幻想的性質。我已經把方法強迫放進他手中,使他高尚地進行嚴肅的生命事務,得到通常種類的食物、飲料和遮蔽所,同時他受傷的精神,像一隻碎翼的鳥,可能跳躍和展翼而進入一個洞,安靜地在那兒死於營養不良。這是我強加在他身上的:一件確實微小的事情;而——看啊!——藉著其被接受的樣子,它朦朧出現在蠟燭的黯淡亮光中,像一個巨大、不清楚、可能是危險的陰影。『你不介意我沒有說出任何適當的話,』他突然爆出這句話。『沒有什麼可以https://m.hetubook•com•com說的話。昨天晚上,你已經為我做了一樁好事。就是聽我說話——你知道。我向你保證我不止一次認為,我的頭會飛走……』他像在發射槍——斷然發射著——到處發射,把他的雙手硬擠進他的口袋,又突然抽出來,把帽子拋在頭上。我不知道他是這樣精神勃勃。我想到一片枯葉被囚禁在一陣風中,同時一種神秘的恐懼,一團不確定的懷疑,在我椅中壓在我身上。他死寂地站著,好像因為一種發現而驚奇得動也不動。『你已經給我信心,』他嚴肅地說。『哦!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親愛的人兒——不要!』我懇求著,好像他已經傷害到我。『好吧。我從此都不要講話。可是無法阻止我思想……不要緊!……我會顯示的……』他匆忙走到門口,停下來,頭下垂,然後走回來,審慎地踏著腳步。『我總是想,如果一個人能夠改過自新……而現在你……多多少少……自新的狀態。』我揮動手,他大步走出去,沒有回頭看;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關著的門後——像一個走在大白天之中的人,步伐不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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