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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爺

作者: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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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八

「伊格斯磋辛酸地噴著鼻息,以多結的指頭理著一撮赭色的髭鬚。『以後我們就不會能夠找到一位有任何優點的人。我們只有事務上的憂慮、憂慮、憂慮。而你在何處可能遇見他呢?船長如果這樣問是公平的話?』
「吉姆沉默了一會。
「『嘿,先生——好像他不介意穿著一雙破鞋子航行一百哩的路出去到海上,為公司逮住一艘船。縱使是他自己的事業,並且努力去做,他也不會以那種方式做得更起勁。而現在……忽然之間……像這樣……我在心中想著:「哦!是要提高薪水——這是問題所在——是嗎?好吧,」我說,「不必要那樣跟我小題大做,吉米。只要說出你的數字。只要事情合理。」他看著我,好像他要吞下哽在他喉嚨的東西。「我不能跟你待下去。」「你在開什麼鬼玩笑?」我問。他搖頭,而我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出,他已經走定了,先生。所以我轉向他,並且責備他,一直到一切顯得憂傷陰鬱。「你在逃離什麼?」我問。「是誰一直在抓你啊?什麼使你驚嚇?你不如一隻老鼠那麼明智;人們並不逃離一般好船的。你期望在哪兒得到一個更好的床位呢?你一下子這個一下子又那個。」他看來病弱的樣子,我可以告訴你。「這事業不會垮的,」我說。他大跳一下。「再見,」他說,像一位君主一樣對我點頭,「你不是一位壞傢伙,伊格斯磋。我向你保證說,如果你知道我的理由,你就不會喜歡再要我。」「這是你一生所講的最大謊言,」我說,「我了解自己。」他使我非常生氣,所以我不得不笑一笑。「你真的不能停一段時間,來喝完這兒的這杯啤酒嗎?你這好笑的傢伙,你!」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似乎無法找到門;我可以告訴你,船長,真是好笑的事。我自己喝了啤酒。「嗯,如果你這麼匆忙的話,我用你自己的酒祝你幸運,」我說,「只是,請你聽我的話,如果你繼續玩這種把戲,你很快就會發現,這地球並不大得足夠容納你——就是這樣。」他投給我險惡的一眼,而他衝出去,那臉孔足以嚇壞小孩子。』
「伊格斯磋的樣子像被感情所壓服。
「六個月之後我的朋友(他是一位玩世不恭的中年以上單身漢,以怪癖出名,並且擁有一間碾米廠)寫信給我,並且根據我當初熱烈的推薦,判斷我想聽到吉姆的消息,所以稍微詳細寫及吉姆的優點。他的優點顯然是沉著和實際。『我到現在為止,只能在我心中發現一種對於像我這種人的認命容忍,所以我一直到現在都單獨生活在一個房子裡,這個房子甚至在這種炎熱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候裡,對一個人而言都可以說太大了。過去我曾要他和我住一段時間。似乎我沒有犯一個錯。』讀完這封信,我認為我的朋友在心中不止在容忍吉姆而已,——開始有積極喜歡的徵象。當然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敘述他的理由。首先,吉姆在氣候中保持他的清新狀態。如果他是一個女孩的話——我的朋友這樣寫著——人們可以說他正在開花——謙虛地開花——像一朵紫羅蘭,不像一些喧囂的熱帶花。他在房子中已經有六個星期,但還不曾企圖去拍拍他的背,或者稱呼他『老兄』,或試圖去使他去觸摸一塊古老的化石。他沒有令人生氣的年輕人所表現的饒舌。他性情好,為自己沒有很多話可說,無論如何並不聰明,謝天謝地——我的朋友這樣寫。無論如何,吉姆似乎夠聰明,能夠安靜地欣賞他的機智,而另一方面而言,他以其天真使他感到愉快。『朝氣還停留在他身上,而因為我有一個樂觀想法:讓他在房子中有一個房間,讓他吃三餐,所以我自己感到較不那麼衰老。有一天他想到要走過房間,只為了替我開一扇門;而我比以前幾年的時間更感到與人類有所接觸。荒謬,不是嗎?當然,我猜想有什麼事情——一種可怕的小困難——你全都知道——但如果我確知這件事情是非常可惜的,那麼我想人們可以設法去忘記。至於我,我認為我無法想像他犯了比搶劫一個果園更嚴重的罪。更嚴重嗎?可能你應該告訴我;但自從我們成了聖人以來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所以你可能已忘記:我們當時也犯了罪?可能有一天我必須問你,而那時我將期望有人告訴我。我不喜歡自己去問他,除非我知道那是什麼。尤有進者,時間還早。讓他再為我多開幾次門……』我的朋友這樣寫。我相當地高興——高興吉姆表現那麼好,高興信中的語調,高興我自己的聰明。顯然,我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已經看清了性格以及等等的。而如果什麼不期然和美妙的事情要發生,那麼會怎樣呢?那天晚上,我在我自己的船尾帆布篷(是在香港港口)的陰影下面的一張甲板椅休息,我為吉姆奠下西班牙古堡的第一塊基石。
「『他是那次航行中巴拿號的大副,』我說,感覺到我必須說明一下。有一段時間伊格斯磋靜靜不動,指頭插|進臉一邊的髭鬚中,然後忽然發作起來。『到底誰介意那件事?』『我敢說沒有人,』我開始說……『而到底他為什麼——無論如何——竟這樣做?』他忽然把左邊的髭鬚塞進他的嘴中,驚奇地www.hetubook.com.com站著。『嘖!』他叫出來,『我告訴他說,這世界不會大得足夠容納下他的。』」
「他仍然在伊布氏公司工作,而我們在公司中所謂的『我們的客廳』的地方碰面。他那時從一艘船上走進來,遇到我時頭垂下來,準備一次掙扎。『你要為自己說什麼?』我們一握手我就開始說。『我在信中所寫給你的——沒有別的,』他倔強地說。『這個人(指二等輪機長——譯註)搬弄是非——或什麼的嗎?』我問。他露出一抹煩惱的微笑抬頭看我。『哦,不!他沒有。他使那件事成為只有我們之間才知道的秘密。無論何時我到磨坊,他都顯出最可咒的神秘樣子,他會以一種尊敬的樣子對我眨眼——好像在說,「我們知道我們所知道的事。」可惡的奉承和隨便——以及那一類事情。』他坐進一張椅子,向下注視著他的腿。『有一天我們湊巧兩人單獨在一起,而這人竟厚顏地說,「哦,詹姆士先生」——我被稱為詹姆士先生,好像我是兒子.「我們又再度在一起了。這比那條老船好——不是嗎?」……不是很可怕嗎,呃?我看著他,而他裝出一種聰明的樣子。「你不要感到不安,先生,」他說。「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一位紳士,而我知道一位紳士的感覺。可是,我希望你會使我繼續做這件工作。我在那條破爛的老巴拿號上工作,也有一段艱苦的時光。」天啊!真可怕。如果那時我沒有聽到鄧佛先生在走道叫我,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麼或做什麼。那是午餐的時間,而我們一起走過庭院,穿過花園到平房。他開始以他那種和藹的方式戲弄我……我相信他喜歡我……』
「後來我的船開到北方,當我回來時,我發現我的朋友的另一封信在等我。我首先扯開這一封信。『就我所知,他偷偷走了,』第一行是這樣寫:『我不很感興趣,所以沒有去追究。他走了,在早餐桌上留下一張表示道歉的正式小紙條,這是愚蠢或冷漠的表現。可能兩者兼有——而對我都是一樣的。請恕我說(唯恐你還要推薦一些更神秘的年輕人),我已經關了店,確實並且永久地。這將是我所犯的最後一件怪癖。一點也不要想像我有絲毫的介意;但他後悔參加網球俱樂部,而為了我自己的緣故,我已在俱樂部說了一個似乎可信的謊……』我把信丟開,開始檢視我桌子上的那堆東西,一直到我找到吉姆的字跡。你會相信嗎?百分之一的機會!但總是那百分之一的機會!巴拿號那位矮小的二等輪機,已經以一種多多少少貧窮的狀態出現,並且獲得了照顧磨坊機械的暫時工和圖書作。『我不能忍受這矮小子的隨便樣子,』吉姆在南部七百哩遠的一個港口寫著,他在那個地方應該過得很舒服。『我現在為伊格斯磋.布雷克船具公司工作,當他們的——噢——接客員,如果稱呼要正確的話。為了查證起見,我把你的名字給予他們,他們當然知道你的名字,而如果你能寫來對我有利的文字,那將是一種永久的服務。』我建立的西班牙古堡粉碎了,我被壓扁了,但是我當然按照他的意思寫信去。在這一年結束之前,新的租船契約規定我駛到那個港口,因此我有一個機會看到他。
「我在那次旅行中沒有再見到他,但在我下一次旅行(我的租船契約是六個月之長)時,我走到公司。在離門口十碼的地方,我就聽到布雷克的責罵聲,而當我進來時,他投給我一個充滿邪惡意味的眼光;堆滿笑容的伊格斯磋走上前來,伸出一隻大而瘦的手。『高興見到你,船長……噓……一直在想你就要回來了。你說什麼?先生……噓。……哦!他!他已離開我們。進到客廳來吧。』……在用力關上門之後,布雷克緊張的聲音變得微弱,就像一個人在荒野中絕望地責罵的聲音……『也使我們很不方便。對我們很不好——我必須說……』『他到那裡了?你知道嗎?』我問。『不。問也沒有用,』伊格斯磋說,一副衰老而親切的樣子,站在我面前,手臂笨拙地垂在兩邊,一條細細的錶鍊低低掛在一件起縐的藍色嗶嘰馬甲上。『像那樣的一個人不會特別到什麼地方。』我太關心這消息,所以沒有要求對方說明,而他繼續說下去。『他離開——我想想——那天是一艘從紅海載運回歸朝聖者的船,因為兩個推進器故障而駛進這兒來。離現在有三個星期了。』『沒有人說到巴拿號事件的事嗎?』我問,唯恐會發生最惡劣的事。他吃了一驚,看著我,好像我是一位男巫。『唉,有啊!你怎麼知道?這兒有些人在談著。有一兩位船長,港口凡羅機械公司的經理,兩三個其他人,以及我自己。吉姆也在這兒,正在吃著一片三明治和喝著一杯啤酒;我們忙碌時——你看,船長——就沒有時間好好吃一頓午餐。他正站在這個桌子旁邊吃三明治,而我們中其餘的人正站在望遠鏡四周,注視著那艘船進來;不久凡羅公司的經理開始談及巴拿號的船長;他有一次曾為他修理船,然後又告訴我們巴拿號是什麼樣破舊的廢墟,以及由這條船身上所獲得的錢。他提到船最後一次的航程,然後我們全都插嘴。有人說一件事,有人又說別的事——不很多你或任何人可能說的事;並且有些笑聲和_圖_書。莎拉.W.格蘭傑號的歐布利恩船長是一個大塊頭而喜歡吵鬧的老年人,拿著一根拐杖——他正坐在這兒的這個安樂椅中聽我們講話——他的拐杖突然打著地板,並且吼叫出來,「下流胚!」……使得我們全都跳起來。凡羅公司的經理對我們眨著眼並且問,「怎麼回事,歐布利恩船長?」「回事!回事!」老年人開始叫著,「你們這些印第安人在笑什麼?這並不是好笑的事。那件事對人性是一種羞辱——就是這樣。我不屑於讓人家看到:我和這些人中的一位同坐在同樣的房間中。是的,是的!」他似乎在看著我,而我必須出於禮貌說話。「下流坏!」我說,「當然,歐布利恩船長,而我自己也不喜歡他們在這兒,所以你在這個房間十分安全,歐布利恩船長。喝一點涼的東西吧。」「去你的飲料,伊格斯磋,」他說,眼睛一眨,「我要喝東西時,我會大聲要的。我要辭職了。這兒發臭。」聽到這句話,所有其他人都忽然笑出來,他們出去追那老年人。然後,先生,那該死的吉姆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繞著桌子走向我;他的酒杯倒滿啤酒。「我要走了,」他說——就像這樣。「還沒有一點半呢,」我說,「你可以先抽一根煙。」我想他是指他下去工作的時間到了。當我了解他要做什麼時,我的雙臂垂下去——就這樣!不能每天都找到像那樣的人,你知道,先生;一位固定的船務人員;準備航行幾哩遠的路程出去到海上,在任何種類的天氣中去接船。位船長不止一次會走進這兒的很多人之中,而他所說的第一件事情會是:「你們雇的那位船務員是一位粗心的瘋子,伊格斯磋。白天我正在短帆下面摸索著路時,就在龍骨前端下面的霧中卻飛出一艘半浮在水面的小船,水花在桅頂上面噴著,兩位受驚的黑人在底邊的木板上,一位在舵柄旁邊拚命叫。嘿!嘿!船呀,喂!喂!船長!嘿!嘿!伊格斯磋.布雷克的人先跟你講話!嘿!嘿!是伊格斯磋.布雷克,哈囉!嘿!呼!黑人發牢騷——在疊帆部——那時有一陣狂風吹著——前面的噴水對著我呼叫和大叫著,要我開快一點,而他要示範給我看——更像一個魔鬼,而不像一個人。我一生中從沒有看過有人那樣開船。不可能喝醉——是嗎?他也是一位很安靜而講話柔和的人——當他上船來時像一位女孩那樣臉紅……」我告訴你,馬羅船長,當吉姆出去時,沒有人能夠以一艘陌生的船而對我們有勝算。其他船具商只是保持他們古老的顧客,而……』
「『我知道他喜歡我。所以事情顯得很困難。這樣一位美妙的人!那天早晨和-圖-書他把手伸到我的臂下……他也跟我很親密。』他爆出短暫的笑聲,下巴垂到胸部的地方。『呸!當我記起這位卑鄙的小畜生是如何一直在跟我談著時,』他忽然以一種顫動的聲音開始說,『我無法忍受想到自己……我認為你知道……』我點頭。『他更像一位父親,』他叫著;他的聲音降低。『我必須告訴他。我不能讓事情繼續!——我能嗎?』『嗯?』等了一會之後我喃喃著。『我寧願走,』他慢慢地說,『這件事情必須埋葬掉。』
「我們可以在公司中聽到布雷克以一種責罵和緊張的聲音在申斥伊格斯磋。他們結交已經很多年,而每天從門打開到關門前的最後一分鐘,都可以聽到布雷克這位有著光滑而漆黑的頭髮以及憂鬱圓眼睛的矮個子發作一種嚴苛和憂鬱的怒氣,不斷在和他的合夥人吵架。永遠持續的責罵聲音,像其他設備一樣,是這地方的一部分;甚至陌生人也會很快完全不去管它,除非發出喃喃的一聲『討厭』,或忽然站起來,關起『客廳』的門。伊格斯磋自己是一位骨頭粗而笨重的斯堪地那維亞人,形色匆忙,留著大撮金黃色髭鬚,他繼續指揮他的人,檢查包裹,寫帳單,或在店裡的一張直立的桌子寫信,在對方饒舌時繼續工作,正好像他是全聾似的。時而他會發出一種厭煩而粗率的『噓』聲,這種聲音既沒有產生也沒有被期望產生絲毫的效果。『他們在這裡對我顯得很客氣,』吉姆說。『布雷克是一位小人,但伊格斯磋很好。』他迅速站起來,以慎重的步伐走到一個立在窗旁的三腳望遠鏡,對準拋錨處,把眼睛湊上去。『整個早晨在外面安安靜靜的那隻船,現在已經有風吹,並且正在駛進來,』他耐心地說,『我必須上船去,』我們默默地握手,而他轉身要走。『吉姆!』我叫著。他轉過頭,手放在頭髮上。『你——你已經浪擲了一筆財富了。』他從門口一直走回到我身邊。『這樣一個美好的老人,』他說。『我怎麼能?我怎麼能?』他的嘴唇抽動著。『這兒不要緊。』『哦!你!——你——』我開始說,並且必須尋找一個適當的字眼,但在我還未知覺到沒有適當的名字時,他已經走了。我聽到外面伊格斯磋深沉而溫和的聲音愉快地說,『那艘是莎拉.W.格唐傑,吉米。你必須設法第一個上船。』而布雷克立刻插嘴,像一隻被虐待的杜鵑一樣尖叫著,『告訴船長說,我們這兒有他的一些信。這樣他會來的。聽到嗎,這位先生叫什麼名字?』而吉姆以一種男孩似的聲調回答伊格斯磋。『好的,我要跑去告訴他。』他似乎在那種無聊的航行事務中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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